“漸行漸遠漸無書，自此山水不相逢......”
“風簾向曉寒成陣，來報東風消息近......”
一名穿着素白長袍的年輕公子坐在體型瘦弱的騾馬上，捧着本書卷，高聲朗讀，聲調抑揚頓挫，哪怕是趕路中，也有幾分沉迷之意。
此人年紀不足二十，素白的長袍應該是件穿久了舊衣，漿洗的非常乾淨，若是離得進了些，能聞到濃郁的花香，這股花香，甚至有些嗆鼻，彷彿在掩藏衣服或者身上的某種味道。
年輕公子眉清目秀，只是嘴脣有些單薄，臉色十分蒼白，像是久病之人，或身有不足之意。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好詩，好詩......”
“恨不能進入學宮，日日伴在諸多大儒、教授身邊，聽講道德文章，領悟治世道理，學習詩詞歌賦，哪怕無有浩然之氣，修不成儒門大*法，能佯倘在書海之中，也是樂事......”
“唉......”
年輕公子的臉上頗有遺憾，緊皺着眉頭，反覆的看着手中的書卷，嘴裡不時念叨。
就在這時，一聲嗤笑傳來，毫不客氣的嘲諷道：“就你這邪魔外道，還想進入學宮？”
“真是癡人說夢。”
“信不信我打賭，別說浩然府，就算是大齊的扶風學宮，你也不敢進入百里範圍。”
浩然府，乃是中古大派，傳承至今，已經接近萬年，是真真正正上古儒門的嫡系傳承。
浩然府的外門，又被稱作稷下學宮，招收全天下的讀書人，教授君子六藝、治世道理。
如今的稷下學宮，就建在大雍王朝的帝都。
至於扶風學宮，乃是三百年前建立，一個名叫扶風子的道門散修在年輕時進入稷下學宮學習，道儒雙修，可也因此沒有被浩然府收爲真傳。
扶風子後來遊歷天下，在大齊出仕，歷任知縣、知府、御史、大學士、太師，在晚年，學問大成，成爲當代儒聖，聲名廣播，在大齊王朝全力支持下，建立了扶風學宮。
兩百多年前大雍王朝成立，橫掃天下，四夷莫不賓服，可終究沒有做到天下一統。
大齊哪怕被打的節節敗退，失去了大片土地，可仍舊佔據三州之地。
其中原因，就與扶風學宮有關。
扶風子一代儒聖，身死而神活，修爲實力還要強過普通的仙神，再加上扶風學宮的弟子、大齊皇室的底蘊，直接讓大雍幾次攻打都無功而返。
話扯遠了，這聲毫不留情的嘲諷傳來，騾馬背上的年輕公子立即沉下了臉。
彷彿變臉一般，恬淡、怡然的神情變得猙獰起來。
“你找死。”
話音未落，騾馬背上的人影就消失不見。
一道暗灰色的劍光從陰影中冒出，刺向出言嘲諷的那人。
羅天浩一身斑斕錦袍，臉上無有半點慌張。
他雙手攤開，掌心空氣扭曲，隱有赤紅火光閃爍。
他的整個身軀被一股無形的扭曲火焰包裹，徑直向那暗灰色的劍光撞了過去。
“火神臨凡，焚天下。”
轟。
蓬勃的火焰真氣點燃了小路兩側的草木，須臾間就將數丈範圍化作一片火海。
羅天浩哈哈大笑：“邪魔崽子，裝什麼讀書人？”
“你是那塊料嗎？”
“明明是個殺坯，還偏偏裝斯文，真是讓小爺想吐。”
“把水火秘鑰交出來，那不是你能拿得東西。”
羅天浩大開大合，連連出掌，沸騰的火海纏繞他的身體，卻無有一絲灼傷。
他的叔祖父羅坤號稱火神，焚天功乃是天下一絕，進入真丹境後修煉出的九重焚天火，堪稱無物不可燒，是最頂尖的殺伐武道。
火神羅坤也位列天下宗師榜第十九位。
“爲什麼，自詡正道的人總是這麼卑劣呢？”
“誰說邪魔就不能喜歡讀書？”
年輕公子宛若幽靈一般在火海中穿行，一身暗淡的灰氣，竟然把那熾熱的火焰全部擋在身外。
“現在的人吶，總想着踩人上位，卻忽視了自己有沒有這樣的能力。”
他擰聲一笑，整個眼眸都被駭人的灰氣籠罩。
“森羅萬道，生滅劍。”
暗灰色的劍氣自他手中綻放，鋪天蓋地的罩向羅天浩。
森羅道，共有三種武道爲世人所知。
其中生滅劍是威名最隆的那個。
數百年前，曾有一位真丹境巔峰修爲的森羅道長老以生滅劍偷襲刺殺了一個武道人仙。
生滅之氣，生滅之劍，是最爲駭人的殺生武功。
劍氣甫一出現，其中白色的生氣垂落，竟然將羅天浩製造的火海熄滅。
生氣轉換，暗灰色的滅亡死氣化作奪命的劍光直刺羅天浩的背心。
“你是誰？誰是你？”
“我是誰？誰是我？”
年輕公子目中帶着癲狂之意，嘴脣微抿，每每見到有生命隕滅在他的手上，都讓他興奮、激動。
也有些許難過。
“死吧。”
羅天浩神色大變，他的修爲早已達到了神變境的巔峰，只差臨門一腳就能突破到氣海境。
這次水火秘境之行，是他特意求了很久纔得到的機會。
羅家的年輕弟子很多，出色的也不少，這一次，除了要盡力爭奪水火秘境中的寶物外，還有着傳名之意。
若是能進入天下俊傑榜，他不僅能得到叔祖羅坤的大力培養，還能得到三神會的重視，對他的未來，好處不言而明。
找上何是我，是他深思熟慮過的。
普陀寺和三神會兩家交好，驚佛掌妙觀早在青州傳名，若非戰績稀少，早就能進入天下俊傑榜了，面對妙觀，羅天浩並沒有必勝的信心。
望月劍廬那個長老後代壓根就是個廢物，連先天都沒進入，欺負他沒什麼意思。
少清劍派下山的寧菲只有十四歲，他上門挑戰，贏了也是勝之不武，若是打輸了，那就沒法見人了。
至於請報上提到的那個收服赤城金石幫、飛虎堂那個傢伙，還不知根底，羅天浩是有心進入赤城後再給個教訓，若是能奪來那把水火秘鑰，就更好了。
何是我乃是邪魔中人，對他出手，踩他上位，羅天浩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踢到了鐵板。
那暗灰色的生滅劍光帶着濃濃的死氣，只是臨近，就讓他胸腹徹寒，思維放緩，好像已經死了一般。
“不......”
羅天浩大吼一聲，全身功力爆發之下，身軀周圍的火光劇烈的扭曲起來。
何是我搖頭道：“垂死掙扎，無用之功。”
劍光一往無前，眼看羅天浩就要被抽盡生機而死，突然，有清朗之聲傳遍荒野。
“何兄，羅兄，兩位已經到了赤城地界，這樣大動干戈，未免不把我這個主人放在眼裡。”
“還是請入城吧，仇怨因果，日後再算，如何？”
何是我面色不動，手中劍光沒有一點遲疑。
殺人的時候，他從不猶豫。
可是，一張通紅的楓葉從遠處飛來，抵在了他的劍光上。
渾厚的勁道讓他手臂一顫，竟是讓他退了半步。
他低頭望着被生滅劍切成兩半的楓葉，低聲道：“佛門......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