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目睹郭開尖叫着,將案几上的竹簡全部掃下,樂乘默然。
相識近十年,他還是首次看到郭開如此失態。
弱者才做選擇,強者都是隨心所欲。
人家全都要。
你就必須全都給。
徒嘆奈何!
“好個秦國公子,不帶一兵一卒,僅憑一張利嘴,昔日蘇秦張儀合縱連橫,也不過如此了!我在謀取妃雪閣上,花費了多少心血,他三言兩語間就想奪走?休想!休想!”
發泄之後,郭開咬牙切齒地吼道:“我們必須儘快除去李牧,只有獨掌大權,才能不受要挾!”
“難!即便是王上,也不希望我等獨大。”
此時兩人已經回到府邸之中,自然暢所欲言,樂乘苦笑道。
擠走廉頗後,趙王沒了三朝老臣掣肘,獨掌大權,郭開其實就扮演着十常侍的角色,大肆斂財,收集美女。
但凡事也不能全都依仗郭開樂乘,所以趙王打壓歸打壓,也特意留下一衆對樂乘無比敵視的將領,以作制衡,李牧就是代表。
左右平衡,帝王心術。
“王上確實不會容許,但秦公子想得妃雪閣,就要爲我所用!”
郭開冷笑。
無欲則剛,既然妃雪閣這塊肥肉誰都想要,就必須付出。
秦公子再是厲害,有一點不容否認,他麾下無兵無將,只是異國使臣。
邯鄲,終究是郭開和樂乘的地盤!
“妃雪閣上下收拾,再去往秦國,所耗必長,何況還有王上面見使臣,這段時間就是我們的機會!只要將李牧除去,馬上拿了妃雪閣,你那些門客,也是時候出動了!”
郭開恨聲道:“全都要?我讓他什麼都得不到,灰溜溜地滾回秦國!”
“末將明白!”
樂乘頷首。
然而就在他們重振旗鼓之際,麾下親信帶着惶恐之色稟告:“將軍!府內出現刺客!”
樂乘勃然變色:“有何損失?”
親信顫聲道:“毛益先生,六劍侍皆亡。”
“真是福不重至,禍必重來!”
樂乘身軀一晃,旋即想到了什麼:“是了,那時我未入妃雪閣時,似乎感到一股殺氣,恐怕就是那刺客所發!”
這個年代,門下食客是衡量權勢的重要依據。
好比戰國四公子,皆有數千門客,其中趙國平原君麾下,最出名的兩人一叫毛遂,就是成語毛遂自薦的由來,另一位叫公孫龍,正是名家最富盛名的公孫氏,白馬非馬的創始人。
公孫龍自不必說,本就有根基,毛遂出使楚國,促成楚趙合縱,聲威大振,被拜爲上客,但終究是庶民出身,待得平原君死後,便退隱幕後,令族人繼續結交趙國權貴。
這毛益正是毛遂少子,曾爲樂乘多次出謀劃策,他能勾搭上郭開,也是毛益從中牽線。
至於六劍侍,則是燕趙之地六名劍道好手,由於觸犯律法,投入樂乘麾下,成了門客。
毫不誇張地講,毛益和六劍侍纔是樂乘的左膀右臂,正因爲有了這個底氣,纔敢謀劃着除去李牧。
然而現在……
全死了。
“是何人所爲?”
郭開怒問道。
正值關鍵時刻,樂乘的損失,不相當於是他的損失?
“稟告將軍,那人自稱信陵君門客,名荊軻,還說……還說……”
親信聲音低沉地道。
“還說什麼?”
樂乘逼問。
親信看向郭開,驚懼地道:“還說妃雪閣再有波折,他必讓大夫血濺五步!”
嘭!
郭開拍案而起,侍從剛剛整理好的案几,又被他狂掃下去:“放肆!他以爲這裡是大梁麼?信陵君生前,我尚不懼之,更妄論死後門客!”
樂乘默然,心想你就吹吧。
信陵君招攬的門客可不比其他,侯嬴朱亥,毛公薛公,皆是能人,荊軻能刺殺毛益和六劍侍,必然是一流高手,伺服在側,誰不如芒在背?
“莫慌!別忘了,現在奪走妃雪閣的,是那位秦公子!”
郭開心中其實也十分忌憚,卻是冷聲道:“冤有頭債有主,他若能刺了秦公子,妃雪閣不就是我們的了?”
“大人,切莫意氣用事啊!”
樂乘聽了大驚失色:“萬一秦公子真死了,大秦震怒,對趙宣戰,那李牧可就要掌軍權了。”
“此言有理!”
郭開也意識到自己急怒攻心,心煩意亂,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荊軻?去查查這個人,若能爲我所用,再對付秦公子不遲!”
“是!”
……
……
數個時辰前。
“不好!”
凌波飛燕開始表演,六指黑俠和荊軻離開湖心洲,然而不待他們去樂乘府邸蹲守,遠遠就看到樂乘率領親兵,煞氣騰騰地踏上長橋。
六指黑俠頓時意識到,自己還是低估了郭開染指妃雪閣的決心。
信陵君在六國中有着赫赫聲威,魏王毒死這位親弟乃是秘密進行,對外甚至準備宣稱傷於酒色而死。
結果郭開竟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顯然早就安排了秘諜,甚至信陵君的死亡,說不定都有他推波助瀾的一份功勞。
“可惡!這等奸佞,我必殺之!”
荊軻也吐出嘴中的稻草,握住劍柄,雙目殺意一現。
“莫要衝動!”
然而他的殺機剛現,六指黑俠就拿住荊軻的領子,將他拖到一邊。
“停!”
幾乎就在下一息,樂乘步伐猛停,一對狹長的雙目四處掃射,那些親衛也立刻轉爲防守姿態,佔據各處要道。
“樂乘爲人雖然卑劣,但也得了兵家真傳,實力不容小覷!”
荊軻見了瞳孔一縮,就聽六指黑俠冷靜的聲音凝成一線,傳入耳中:“如今他披堅執銳,又有數百親衛隨行,別說刺殺,你連靠近他的機會都沒有!”
“鉅子,那我們該怎麼辦?”
荊軻不甘地道。
“先離開這裡……誰!”
六指黑俠帶着荊軻,退出妃雪閣,剛要說話,墨眉一轉,一道劍氣射向林間。
一對嫩白的小手探出,赤紅色的陰陽法儀出現,擋在那白虹經天的劍氣上。
嘭!
嬌小的身影飛退,六指黑俠卻沒有繼續攻擊,而是凝聲道:“陰陽合手印?小小的年紀,就有如此造詣,殊爲不易,閣下是誰?”
“不愧是墨家鉅子,我陰陽家久不現世,仍舊一眼識得!”
空桑飄然而出,亭亭玉立,臉色微微有些蒼白。
鉅子那功力雄渾的一劍,豈是好接的,所幸端木蓉出現在空桑之後,以銀針入爲她療傷,才很快恢復。
這令六指黑俠和荊軻十分驚奇,原以爲是敵人,沒想到是兩個嬌滴滴的女孩。
而更令他們詫異的是,兩女盈盈行禮後,卻是信心滿滿地道:“公子有言,墨家若想保護妃雪閣上下平安,不妨與我們合作!”
荊軻撇嘴:“你們公子是誰啊?口氣太大了吧!”
他們絞盡腦汁,甘冒巨大的風險,也只能救出五十人,你這一開口就全部平安,簡直不切實際!
空桑不慌不忙:“鉅子莫非忘了羅網地牢?是誰救了儒道墨三家,安然無恙地逃出生天?”
“哦?”
六指黑俠眉頭一揚,微微動容地道:“願聞其詳!”
“說難不難!”
空桑看向荊軻,嘴角揚了起來:“公子還有一問,你渴望成名嗎?”
……
……
這無疑是跌宕起伏的一日。
當夕陽落山,邯鄲街頭,依舊可見將士巡邏,大肆搜捕可疑人士,那在妃雪閣親眼目睹驚天變故的王公貴族,則將消息不斷擴散。
有些正直忠臣,堅決不想讓秦國得了好處,準備聯名上書;
有些心思靈活的,卻已經向使臣府邸投上拜帖,要拜訪秦公子;
至於郭開和樂乘,則在瘋狂地派出人手,大肆尋找刺客荊軻。
妃雪閣內,美婦人怔然而坐,久久不發一言。
雪女輕盈地跑來跑去,搬動着那些舞具,小臉上有着對未來的憧憬。
看到郭開和樂乘的猙獰模樣,她是再也不想留在邯鄲了,而那個秦國公子笑起來很溫和很好看,秦國似乎沒想象中那麼壞。
倒是焰靈姬看到美婦陷入天人交戰,水靈靈的藍眸一閃,趁機上前:“老師,你不想去秦國嗎?”
“孩子,這個世上,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人,太少了。”
美婦如夢初醒,眼中露出悽迷:“就連君上都身不由己,更別提我們,所以我的想法不重要,如今唯有強秦,才能保全你們!”
信陵君一死,再無靠山,紅顏禍水,無數好色之徒要覬覦她們的美色,去燕國又有何用,難道燕國就沒有郭開樂乘之類的奸佞嗎,難道墨家能夠保護她們一輩子平安?
何況從信陵君的悲劇上面,她看清了一件事——國弱百事哀!
大秦如今強勢,萬一將來覆滅各國,那麼去燕國的下場無疑更慘。
“那位秦國公子,真的很像昔日的君上,那般光芒萬丈,他足以成爲你們新的依靠!”
美婦微微閉上眼睛:“等將你們送回秦國,我便離開,回到魏國,陪伴君上左右。”
這個年代,殉葬的習俗十分普遍,焰靈姬沉默了片刻,硬起心腸道:“老師,那位秦公子真的肯收留我們嗎?”
美婦猛然睜開眼睛:“你在擔心什麼?”
“我害怕他終究抵擋不住各方的壓力,最終還是將我們獻出去!”
焰靈姬道出真實目的:“得老師收留,無法報答,願往秦公子身邊,刺探虛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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