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極不情願’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說是某天和賈薔正在街上閒逛,碰巧遇到個抱孩子的女人行色匆匆,差點撞到他們。
那女穿的粗布衣服,抱的孩子卻是綢緞衣裳。
當時兩人覺得有些不對,就攔下那女人問了一嘴,結果那女人一臉緊張,支支吾吾說她是這個孩子的奶嬤嬤,但主家是誰卻不肯說。
賈蓉說當時也沒覺得這就是個人販子,只是隨口嚇唬了一下,說要拉人去開封府,若不是柺子,再把人送回主家。
結果那女人扔下孩子撒腿就跑。
等兩人手忙腳亂接住孩子的時候,人已經轉入小巷,跑沒影了。
就在兩人琢磨拿這孩子怎麼辦的時候,孩子真正的家人找來了,卻是城內‘聳翠樓’的東家崔老闆。
一開始崔老闆還以爲賈蓉、賈薔是人販子的同夥,等問明白是寧國府的公子才相信兩人是從柺子手裡救了自家孩子,頓時千恩萬謝。
爲了感激賈蓉、賈薔,人家給了這麼一份好處,可以讓他們‘連財合本’一起發財。
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入股分紅。
賈蓉說到這裡,王熙鳳打斷問道:“聳翠樓,就是以茶、酒、蜜餞,南北菜餚,名傳汴梁,日進斗金那個聳翠樓?”
賈薔在一旁笑道:“正是那個聳翠樓,前年老祖宗過壽,還請了人家的大師傅過府做菜呢,只是這兩年老祖宗壽辰,卻不見那般味道了”
王熙鳳笑的有些不太自然,那聳翠樓的大廚過府做菜要一百兩銀子的廚食錢,這兩年她掌家,自然捨不得花這個冤枉錢,在她想來,材料用的都是山珍海味,誰做的出來不是一樣了,還能差到哪裡去。
鳳辣子岔開話題,接着問道:“那聳翠樓多賺錢的買賣啊,東家自也不是差錢的人,要感謝你們哥倆兒,幹嘛不送個千八百兩銀子,怎麼還弄這個什麼.”
“嬸子,人這叫連財合本!”
賈蓉笑着解釋道:“就和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差不多,每月雖然賺的不多,卻是一條長久收益,而且可以利滾利,息滾息,越做越大嘛!”
王熙鳳沒讀過書,字都認不全,聽他這麼一說更懵了:
“什麼魚不魚的,你少跟嬸子這裡瞎貧,嬸子就想知道,這二百兩銀子投進去,一個月下來,你們哥倆能分到手裡多少銀子?
“這”
賈蓉和賈薔都表現的不太情願,王熙鳳臉色一板:“呦,這會兒不是借錢那時候了,當初嬸子可沒說一個不字吧?”
賈蓉一拍大腿:“左右都說到這了,告訴嬸子也無妨,不過您可千萬別往外說,便是璉二叔那裡也別說.”
王熙鳳知道自己丈夫是個什麼德行,喝完酒了嘴裡就沒個把門的,當即點頭道:
“知道了,趕緊說吧!”
賈蓉伸出三根手指:“我們投多少銀子進去,人家一個月給我們三成息錢,這三成息錢還可以復投,滾入本金繼續吃息.”
王熙鳳嚯的一下站了起來:“一個月三成?那我這二百兩銀子,你們一個月就能得六十兩銀子息錢?這怎麼可能?”
賈蓉嘿嘿一笑:“事兒我跟您說完了,您不信就不信了,我們哥倆兒這就走了,晚上還約了人吃酒呢!”
說着起身和賈薔就要告辭離開。
王熙鳳連忙叫住兩人:“嬸子倒也不是不信,只是這利息太高了,世間哪有這麼好的事兒啊,嬸子怕你們涉世不深,再被人騙了!”
賈薔在一旁笑道:“嬸子放心就是,這跟着崔老闆一起‘連財合本’的人多了,投個幾萬兩的都不算什麼,聽說還有投幾十萬兩、上百萬兩的呢,都是巨賈富商,豪門貴胄,人家每個月領的息錢就海了去了,我們哥倆這點銀子只是小蝦米!”
“再說我們這不是把本金都撤回來了麼,就放息錢在裡面打滾生錢,又怎麼可能被騙了,以後這錢只能越滾越多!”
王熙鳳聽到幾十萬兩,上百萬兩的數目就覺得不靠譜,那一個月三成利息得多少銀子啊,投一百萬,那一個月不就是三十萬兩的息錢麼?
可雖然覺得不靠譜,但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她就心癢難耐,還想問個清楚再說。
連忙讓賈蓉、賈薔坐下,喊平兒端來茶水果點,熱情招呼一番,這才問道:
“你們再和嬸子說說,嬸子怎麼就想不明白呢,你說還有投一百萬兩銀子的,那崔老闆一個月不就得給人家三十萬兩的息錢?”
“就算他那酒樓日進斗金,哪有那麼多錢給別人啊,再說他這麼做圖什麼啊?”
賈蓉呵呵一笑:“圖什麼?圖錢唄,人家崔老闆拿了咱們的銀子,能賺到更大的錢,咱們這點銀子只是小頭!”
王熙鳳更加好奇了:“好侄兒,你就告訴嬸子,那崔老闆靠什麼營生賺這麼多錢啊?”
賈蓉神秘兮兮的道:“嬸子我就跟你實說了吧,不過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你但凡泄露一個字出去,咱們寧榮二府都得完蛋!”
王熙鳳唬了一跳,拍着胸口埋怨道:“嬸子不說就是了,有蓉哥兒你這麼嚇唬人的麼!”
賈蓉嗤笑道:“這可不是嚇唬,往遼、金、西夏,販賣鹽鐵、茶葉、兵器盔甲的買賣,咱們寧蓉二府擔待的起嗎?人家不但做了,還從北邊往南邊弄馬匹,藥材,這一來一回,少則十幾倍,多則幾十倍的利潤啊.”
王熙鳳頓時吃了一驚,放低聲音道:“這可都是殺頭的買賣”
“富貴險中求啊,再說就憑崔老闆能做這種事情?還不是有朝堂大佬支持!”
賈蓉湊近一些,低聲道:“我可是聽說,這買賣背後的大老闆,姓蔡!”
王熙鳳脫口道:“你說是蔡太師?”
賈蓉連忙做個噤聲的手勢:“哎呦我的好嬸子,你小點聲,我可什麼都沒說,這可都是你自己猜的!”
聽說幕後之人姓‘蔡’王熙鳳覺得自己瞬間就想通了,那位手眼通天,別人做不了的事情,到了人家那裡就不算什麼了,這麼一說,還真有可能。
眼睛一轉,忽然笑道:“你們哥倆兒可真行,往日嬸子是怎麼對你們的,有這種好事兒,你們也不想着嬸子,不行,這事兒啊,你們得帶嬸子一個.”
賈蓉、賈薔一臉爲難,表現的不想答應,可最後還是礙於情面,答應下來。
不過賈蓉告訴王熙鳳,他和薔哥是例外,因爲兩人對崔老闆有恩,人家才帶他們玩兒,旁人想參與,那都是最低一萬兩銀子起步。
王熙鳳頓時又猶豫起來。
賈蓉見她如此,心裡一笑,果然和林教頭說的一樣,這時候就得欲擒故縱了,當即說道:
“嬸子,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就還是這個二百兩,但我不把你名字報上去,一個月也有六十兩銀子的息錢,這樣一來就不用投那麼多銀子去了,一個月六十兩銀子也不少,你要不提出來就放在裡面利滾利,等個一兩年,怕也有幾千上萬的銀子拿了!”
王熙鳳琢磨了一下,笑着點頭應了下來:“成,那就按蓉哥兒的意思,這事兒啊,嬸子就拜託你們了!”
轉瞬過了一個月,王熙鳳得到賈蓉通知,六十兩銀子的利息,隨時可以取用,問她是取出來,還是留在裡面利滾利。
王熙鳳毫不猶豫就選擇了取出來,賈蓉也沒多說,第二天就送了銀子過來。
等第二個月的時候,王熙鳳依舊選擇取錢,賈蓉照舊給了六十兩的利息,第三個月依舊如此。
可這次取完錢,王熙鳳卻拉住賈蓉:“蓉哥兒,嬸子覺得這買賣當真是好,就投二百兩銀子可惜了,嬸子打算投一萬兩試試”
賈蓉也沒多說:“行,那嬸子把錢交給我吧!”
王熙鳳卻笑道:“以前是錢少,這才用了蓉哥兒的名義,這次嬸子拿了一萬兩出來,怎麼也要親自和那崔老闆談一談,要不然嬸子真不放心啊!”賈蓉一臉爲難,最後說道:“我只能幫嬸子去問問,說實在的,您這一萬兩在人家那裡算不得什麼,崔老闆見不見您,我可做不了主!”
王熙鳳笑着道:“這事兒要是成了,嬸子忘不了你們哥倆兒的好處!”
又過幾日,賈蓉和賈薔到了榮國府王熙鳳的小院裡,這次趕巧賈璉在家,見他們來了,招呼之後,就尋問來意。
兩人都還沒開口就被王熙鳳差了過去,當着賈蓉、賈薔的面,鳳辣子就逼問起賈璉昨天晚上去哪了,身上怎麼有香粉味兒。
賈璉頓時一頭冷汗,什麼也顧不得問了,只說去賈母那裡轉轉,有什麼事情晚上再說,轉身就出了院子。
王熙鳳看着丈夫背影,嗤笑一聲:“還治不了你了!”
讓平兒出去守着,王熙鳳這才問起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賈蓉告訴王熙鳳:“今兒個崔老闆要與大人物對賬,到酉時有時間見嬸子一面,不知可行?”
王熙鳳眼睛一轉,便答應了下來。
不到酉時,她的馬車就停在‘聳翠樓’對面的巷子裡。
王熙鳳從窗簾縫裡盯着那邊酒樓出入的客人,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麼大人物。
過了一會,就見到一個錦衣老者和一箇中年人,被人恭恭敬敬的送出酒樓,各自上了轎子,看他們周圍都有侍衛保護,顯然來頭很不一般。
王熙鳳盯着她認爲那地位最尊貴的老者,讓馬車遠遠的跟着人家隊伍後面,結果親眼見到那老者的轎子進了蔡太師的府中。
見到這一幕,王熙鳳心中大定,讓馬車掉頭去了‘聳翠樓’。
這個時候,賈蓉、賈薔哥倆早就在門口候着了。
王熙鳳也沒說別的,在這哥倆的引薦下,見到了酒樓東主崔老闆。
崔老闆四十多歲的年紀,對王熙鳳很是客套:
“兩位賈公子已經跟我說過了,本來這生意是不找外人的,但既然是蓉公子和薔公子介紹,又是璉二奶奶您要參與進來,我這邊也是沒什麼可說的,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管生意成不成,二奶奶您都要守口如瓶!”
“畢竟關係太大,要是鬧出事來,牽連的人也太多,咱們都擔待不起!”
王熙鳳連連點頭,說自己知道規矩,然後說要拿出兩萬兩銀子出來,參與這個‘連財合本’。
賈蓉和賈薔都有些詫異,王熙鳳原本說一萬,現在竟然拿出兩萬兩來。
崔老闆聽到這個數目,卻極爲淡然:
“兩萬兩麼?沒問題,不過有幾件事要先和璉二奶奶說清楚!”
“第一,咱們這做的買賣太大,投十萬兩以下我這裡不會給任何憑據,只有我手裡一本賬目記載了合本之人的名字,每月只按名字分紅,憑的是一個信字!”
“只有超過十萬兩的合本之人,咱們纔會落於書契,超過二十萬兩,不但有書契,還可以提供相應的房契、地契作爲抵押保證,這一點璉二奶奶要明白才行!”
王熙鳳聽崔老闆的話先是一驚,兩萬兩竟然連個借條都沒有?
可是聽到後面,又有些動容,十萬兩才落於書契,二十萬兩還給抵押物。
她心中百轉千回,感覺和貓撓的一樣,越想越覺得投二十萬兩,拿到抵押的房契、地契纔有保障。
到時候即便這買賣賠了,她這邊也賠不了,還有房契、地契頂着。
而且投兩萬一個月才分六千兩,要是投二十萬,那一個月的分紅不就有六萬兩銀子麼,一個月六萬啊,下半輩子可以躺在銀子上活着了。
只是這二十萬兩她要去哪裡才能弄到呢?
縱然此時王熙鳳沒有湊足二十萬兩銀子的把握,但她還是問道:“敢問崔老闆,不知道用作抵押的都是哪裡的房契、地契?”
崔老闆淡淡一笑:“這汴梁城裡價二十萬貫的商鋪、宅子,亦或城外良田,即便是各州府縣的房產、田地,亦無不可”
王熙鳳笑顏如花,半開玩笑似的說道:“那我要您這酒樓的地契做保,也可以嗎?”
崔老闆淡淡一笑,點頭道:
“可以,不過這東京汴梁的房價璉二奶奶是知道的,當初蘇學士都得租房子住,我這聳翠樓地段不說絕佳,卻也是可以,酒樓生意也是不錯,至少要三十五萬貫才行.”
王熙鳳頓時心動了,在腦海裡飛速琢磨家裡什麼能換錢,公中的銀子也要動一動,還有那些古董字畫什麼的,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全都拿去當鋪,等幾個月,拿了利息再換回來就是.
她越想也是可行,既然有抵押物,那還怕什麼?二十萬和三十五萬貫又有什麼區別,再和別人借點,恩,給利息也沒什麼,還能有這邊息錢給的高麼,這就叫借雞生蛋
還沒等她這邊做完美夢,就聽崔老闆又道:
“這第二點麼,就是息錢的事情,給蓉公子和薔公子三分息錢,其實是我爲了感激他們從柺子手裡救下小女的恩情,其他人是沒有這麼高息錢的!”
王熙鳳心中一凜,連忙問道:“那有多少?”
崔老闆豎起兩根指頭:“月息兩成!”
王熙鳳立刻急道:“這直接少了一成?”
崔老闆笑着道:“其實也不少了,璉二奶奶想想,什麼買賣不到半年就能賺回本金?更何況利滾利,回本更快對不對”
“璉二奶奶也彆着急,仔細想想再說,這生意說起來本錢多,大家就多賺點,本錢少,商隊就少走貨,倒也不差幾十萬銀子,二奶奶就算現在反悔那也不要緊,咱們買賣不成仁義在!”
王熙鳳心中思量的時候,崔老闆又道:“還有第三點,因爲咱們這買賣風險極大,是以有這麼一條規矩,就是連財合本滿兩年才能取回本金,當然息錢是按月發放的!”
這條條框框聽着讓人不耐,可王熙鳳卻不知怎地比之前更加放心一些,她心裡琢磨,月息兩成雖然賺的少些,但比她放印子錢可要賺的多,最主要的就是有房契地契做抵押物,而且背後靠山可是姓‘蔡’!
她這麼一想就覺得沒有比這更安穩的賺錢法子了,這買賣可以做。
王熙鳳打定主意,當即便道:“好,十天之後,我送三十五萬兩銀子過來,就要您這聳翠樓的地契做保,您看成不成?”
賈蓉和賈強都呆住了,這二嬸子竟能拿出三十五萬貫錢來,這簡直難以想象。
崔老闆卻搖頭道:“十天不成,最多三天,我們這邊商隊馬上就要出發,三天不行,您就得等幾個月再說了”
王熙鳳一聽頓時着急起來,掙錢的事情晚一天她都覺得虧,更何況等幾個月呢,當即起身:
“好,那您就準備這酒樓地契吧,三天之內我就送錢過來”
賈蓉和賈強把王熙鳳送回榮國府,兩人轉了個彎去找華十二,等見面把事情一說,華十二就笑了。
今天王熙鳳見到了蔡京自然是他安排的,那‘聳翠樓’實際上是高俅的產業,崔老闆就是他這邊的人。
華十二知道鳳辣子心眼兒多,讓賈蓉露點口風過去,說崔老闆要和大人物對賬,這王熙鳳八成就會去偷看。
而他就直接下了猛藥,特意讓高俅今天請蔡京在聳翠樓吃飯,果然王熙鳳有些上頭了,估計是確定了蔡京或者高俅的身份,所以一下子就要拿出三十五萬兩來。
華十二對這哥倆呵呵一笑:“恭喜二位,你們哥倆要發財了!”
賈蓉和賈薔心裡苦笑,璉二嬸子對不住了,要不坑你,咱們哥倆就得死啊,可一想華十二答應他們的分紅,頓時又都有些激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