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陷在迷離的夢境裡, 咬破了嘴脣,脣膏苦澀的味道在味蕾間瀰漫。
狠狠地顛了一下,校車駛進校區, 緩緩平穩。我稀裡糊塗地睜開眼, 不適應驟然開啓的燈光, 居然有眼淚順着臉頰優雅地滑落。我一驚, 抹去。一時也忘記了那混沌的一小時裡, 做了什麼綺麗或者淒厲的夢。
隨即跟着人潮下車,深深呼一口清新的氣振作精神。然後拖着行李箱,挺起胸擺起臀, 姿態萬千地走在校園的路上。這纔算是恢復了那個千嬌百媚的自我。
到了寢室的門口,剛放下箱子, 就聽見房門緊閉的屋內傳來彎妹的說話聲,
“恩………是啊…………再等等吧, 大概快了……”聲音柔和,似乎是在打電話。
我稍稍詫異, 因爲彎妹的生活好像一直停留在默片時代裡,鮮有的電話,也不過是學生會無聊的趕稿。
我不多思考,伸手從口袋裡取鑰匙。因爲已然不習慣讓彎妹爲我開門,即使她就在屋子裡。轉動了門把進去, 瞧見彎妹正手握着電話聽筒神色專注。她擡起頭, 冷淡地斜睨着我, 抿了下嘴, 纔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來了正好,電話。”
我心下冷笑, 幾近“受寵若驚”。這大概是大半月來,彎妹第一次主動與我開口。
我接過聽筒,原來是小龍的電話,
“璃珠你怎麼纔來啊!我都打你幾次電話了,手機你也不接,打到寢室,彎妹也說你沒有到。”小龍說得有些焦急,連珠炮般的口吻讓我有些好笑。
而隨即一想,興許是手機靜音了,人在車上睡得香甜就沒有注意到。腦筋稍稍拐個彎,這才撒嬌似地答他,“還不是因爲人家下午在淮海路等了你好久,回家太遲,所以才只坐上了最後一班校車嗎!”
我趁機與白天的謊話接軌。正自嘆聰慧,瞧見一旁漠然的彎妹,邪念一動。於是又話鋒一轉,嬌嬌而又大聲地埋怨着,“你啊,趁我不在,和彎妹聊了好久吧!聊得很開心嗎?我看彎妹到現在,臉都還是紅的呢!”
不過是信手拈來的謊言。我竊竊地笑,瞥見彎妹的臉色陡然一變,一種不知是紅是灰的色彩如潑灑的油漆般侵佔了她的整張大餅臉。
而話音剛落,那頭的小龍已迫不及待地向我解釋,“靠!天地良心啊!我和她?彎妹?怎麼可能?”
簡直是聲如洪鐘,我刻意把聽筒稍稍離開耳朵,確保一旁的彎妹也能聽到小龍的大嗓門。
隨即繼續扮演着受傷的小女友,步步逼近,“你敢說你沒有?你……你太讓我難過了,”說着,努力做抽泣狀。
“你別疑神疑鬼啊!我真的沒有,我怎麼可能和彎妹……”小龍急於澄清。
“怎麼不可能了?”我繼續無理取鬧着,眼神卻藏不住得意的微笑,身子轉向僵立的彎妹,“怎麼不可能了?彎妹成績好讀書好,又聰明!你八成覺得,她比我這種空有一張好皮囊的女人要好太多了吧!”
“彎妹哪裡比你好了啊,那麼多痣,又不好看…………”小龍急得脫口而出,這才生生地住了嘴。又頓了頓,擔心地問我,“我貌似說得太激動,彎妹不在你身邊吧?”
我幾乎笑出聲來,一時竟挪不出心思答他,只是用心地欣賞着彎妹帶着受辱般的表情緩步離開,坐到自己的書桌前,一動不動了。
目的達到!我也不再玩笑,把玩着一圈圈纏綿的電話線,對着焦急的小龍柔柔地說,“她不在我身邊啦。她在,我哪裡好意思這麼問?我信你就是了。”
小龍這才鬆了口氣,“不在就好。你也別瞎猜了,我現在,心裡就你一個。”停下,又說,“我打電話就想跟你說,你若不相信我白天是和表妹在一起,我可以給你表妹的電話,你問了就知道。”
我心下淌過微微的暖流,又隱隱地覺得內疚,口氣都變得綿軟,“好啦,我是真的相信你!這件事情就別在提了。”
“真的?”小龍尚有不安,“那,明天一起午餐?”
“沒有問題。”我燦爛一笑。
再嘟嘴送去一個晚安吻,小龍這才意猶未盡地掛上電話。
轉過身,彎妹不知何時已爬上了牀,緊緊地埋在被子裡,宛如一隻挫敗的鴕鳥。
我也不再搭理她,刷牙梳洗,準備熄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