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殺董卓的事,劉協必定知道,這毋庸置疑。因爲在朝堂上,王允需要天子與他一唱一和,來麻痹董卓。
如果劉協不知道這事,言語疏忽露了餡,恐怕轉身就被董卓一把將他和王允的腦袋擰下來。
在原本的歷史走向,後來劉協的所作所爲,就可以看出,這個天子,志大才疏什麼的,先不說。單說他的手段,大概也就這樣了。不論是後來的所謂衣帶詔,還是其他的小動作,都沒有脫出這個框架。
劉協能麻的了董卓,一來是因爲董卓老邁,二來有王允這樣的人物輔助他。但要麻痹住曹孟德,那就是妄想。
曹孟德多奸詐的一個人?
劉協那些動作,恐怕在曹孟德眼中,跟小兒嬉戲也沒什麼區別了吧?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心中轉念即過,趙昱就到了皇城外。
皇城有重兵把守,不單單是爲了保護劉協,更是監視他,軟禁他。
趙昱漫步上前,周身瀰漫出奇妙的道韻,身融於天地之中,明明他在那裡,旁人卻視而不見。
大模大樣,在重兵鎮守之中,趙昱走進了皇宮。
皇宮雖大,但趙昱會望氣。
遠遠看到一道頹意蔫蔫的紫氣瀰漫,趙昱知道,那必定是劉協所在。
如果是鼎盛的帝國,天子賢明,萬民歸心,八方臣服,其紫氣必定浩浩蕩蕩,懾人心神,令人不由自主低頭敬畏。但現在這位天子,除了有天子之名,還有什麼呢?能有這軟綿綿蒼老腐朽的一道紫氣,那還是祖宗餘蔭。
零星一些宮女、宦官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的走過,隨時處於驚惶之中,就好像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逃離。被西涼軍閥控制的皇宮,已沒有一點尊嚴可言。在宮女和宦官身上,就顯露的淋漓盡致。
趙昱走到紫氣騰昇的宮殿前,擡頭一看,是建章殿。
偌大一座宮殿,被甲士環繞,刀斧森森,圍的嚴嚴實實。殿中的人,就像是籠中鳥,哪裡還有一點天子的尊嚴?
趙昱推開門,旁邊的甲士頓時莫名其妙,還以爲是風吹的。但明明沒有風,何況殿門厚重,風也吹不動。一時間覺得冷颼颼的,疑神疑鬼連打寒戰,在趙昱從他們身邊走進去之後,忙不迭把大門重新關上。
哐當!
噼啪!
嘩啦!
走進殿中,清脆物件的破碎夾雜着滔天怨氣的稚嫩恨聲:“朕是天子!是天子啊!狗賊!狗賊!安敢如此對朕!”
“陛下!”
一個少女的聲音勸解道:“陛下身負天下之望,一時榮辱切莫放在心上,昔年高帝...”
“高帝高帝高帝!你住口,高帝若是有靈,怎麼會眼睜睜的看着朕受如此奇恥!?那李傕狗賊,飯都不給朕吃飽,連建章殿不能走出一步,朕還是天子嗎?!”
“空有天子之名,祖宗餘蔭而已。”
趙昱走過一扇屏風,入眼正是穿着內衫正氣急敗壞的小天子。
“這位應該是伏貴人吧?山野閒人趙昱,見過天子,伏貴人。”
劉協纔不過十一歲出頭,放在民間,只總角孩童而已。然而這樣的年紀,在皇室之中,該歷練的頗爲老成纔是。許多厲害的皇帝在他這個年紀,早已心有溝壑。然而這位天子經歷了這麼多的磨難,如今被李傕軟禁,卻在這裡大罵,也不怕被李傕聽到。
李傕連飯都不給他吃飽,他還自恃天子身份,何其愚也。
就像是伏壽說的,他應該學他的祖宗,高帝劉邦。哪怕只學到二三成高帝的演技,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樣的下場。
“你...你是什麼人!”
劉協見趙昱突然出現,面色頓時慘白:“是李傕狗賊讓你來殺朕的麼!”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少帝劉辯。恍然也是在宮室之中,被強行灌下毒藥,鴆殺而死。
劉協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之前的怨氣,一瞬間化作無盡的恐懼。
趙昱見狀,不禁連連搖頭。
人王當智深如海,勇對天地,這位天子除了個名,一點邊都沾不上。
人間帝王,總要有帝王的尊嚴,就算是害怕,裝模作樣,也要把尊嚴拿捏住。可這位天子,如果剝去一身皇袍,跟街邊的乞丐,大概也沒什麼差別了。
不要說他年紀尚小。
作爲天子,這都不是理由。何況靈帝駕崩之後,他經歷了外戚何進與宦官張讓之爭,經歷了董卓專權,甚至心知肚明的知道,少帝和太后被鴆殺,就算是個榆木腦袋,也該長些記性。但看起來,沒有。
國之將亡啊。
有時候趙昱也覺得,大漢不該亡。因爲漢之一字,承載了太多。可惜人道變遷,世上那裡有萬世王朝?
西漢落而東漢起,好歹有個劉秀力挽狂瀾。東漢落而只得三國,劉備雖殫精竭慮,奈何中人之姿。雖有堅忍不拔之志,可惜天不假運,機會少而人心變。
或說人心即天心,這是不對的。人心無法代替宇宙的根本運轉,少了人,還有畜生,還有螻蟻昆蟲,就算昆蟲螻蟻都沒了,宇宙仍然運轉不休。人心非天心,但人心卻是人道變遷中的關鍵一環。
人心善變,於是人道善變。
趙昱在這一刻,又得到了許多。
“陛下是天子,雖尊嚴盡失,但畢竟還是天子之尊。”趙昱並不蔑視這位天子:“李傕還沒有董卓那樣大的膽子和氣魄,他敢虐待天子,卻不敢殺天子。否則天下皆敵,他活不過今年。”
聞言,劉協一愣,反應過來:“你不是李傕狗賊派來的人?”
趙昱失笑搖頭,緩緩在天子面前盤膝坐了下來:“我今日來到長安,忽然想要見一見天子,所以我就來了。”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劉協打了個激靈:“你帶朕走,好不好?去河北,王司徒說袁本初心向朕,你把朕送到河北,高官厚祿,朕絕不吝惜!”
趙昱搖頭連連:“王子師就是這樣騙你的嗎?”
“騙?”
趙昱道:“漢室已失人心,天下諸侯莫不想取而代之。那袁本初勢大,眼下是最有可能取代劉氏而王天下的人,陛下你說,他會心向陛下嗎?”
“不...不可能!”
劉協退了一步,急忙問道:“那荊州劉景升,是朕皇叔,你送朕到荊州可好?”
趙昱道:“劉景升守戶之犬,哪敢攬下陛下這個大麻煩?陛下若去,最多被他恭送回來,僅此而已。”
“皇叔也不能指望了嗎...”劉協失魂落魄。
一旁伏貴人稚嫩的臉上露出一抹不忍之色,卻對趙昱做了個揖:“請先生教陛下罷!”
趙昱搖頭:“已是無力迴天。陛下有空天子之位,卻無天子之能,說句不好聽的話,若是承平盛世,陛下大概有可能勉力爲之。但如今大爭亂世,以陛下的能力...”
他搖頭不止。
“那朕該...該如何是好?”
“所謂人貴自知。”趙昱道:“陛下自恃天子身份,明明歷經磨難,卻不長記性。以我之見,陛下最好的結局,便是做個富家翁。否則後果難料。”
“富家翁?不不不,朕是天子,上承天命,怎能如此?!”
劉協一下子激動起來,手舞足蹈,面色通紅。
趙昱見狀,知道這孩子大概是魔怔了。就不再多說,轉而道:“我來見天子,是因爲一件事,心中好奇,想問問陛下。”
但看劉協魂不守舍的激憤模樣,趙昱就問日後的伏皇后,現在的伏貴人,道:“貴人應該知曉一些。我聽說王子師謀誅董卓,用的是美人計,民間傳聞有個名叫貂蟬的絕世美人,周旋於虎狼之間,才離間了董卓呂布,使得王子師大功告成。還說貂蟬是王子師的義女。誅董卓不是小事,王子師必定不能繞過陛下。這樣的美人,傾國傾城,又有智慧,實在令我心向往,陛下和貴人可願爲我解惑?”
最後趙昱失望而歸。
果然,真實時空,就沒有個叫貂蟬的絕世美人。
呂布和董卓早有矛盾,董卓脾氣暴躁,發怒的時候曾好幾次差點殺掉呂布。而呂布又是個桀驁不馴的傢伙,怎麼可能會不記恨?而且呂布與董卓的小妾有染,害怕被董卓知道之後,把他殺了。於是王允一說要謀誅董卓,還許以高官厚祿,呂布立刻就動心了。
當然,這都是表面的東西。
真正的原因,是因爲董卓在遷都之後,貪於享樂,逐漸失去了對朝廷的控制。否則王允等人的小動作,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得到執行?
董卓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不單單是殘暴兇狠,其智慧,絕不可忽視。
野史傳聞,說董卓有女婿李儒之類的爲他謀劃,然而真正的歷史上,李儒這個人雖然存在,但絕不是董卓的女婿,也更不是董卓的謀主。李儒根本就不是跟在董卓身邊起家的人,而是朝廷的一個小官,在董卓入雒陽之後,大概才投靠董卓。他的名字留在青史,是因爲他奉董卓之命,鴆殺了少帝和太后。僅此而已。
至於賈詡,在董卓手下,根本沒有嶄露頭角,也許也是他不願嶄露頭角。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官,恐怕連見董卓一面,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