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珮青而言,這段突發的感情像生命裡的一陣狂飆,帶來的是驚天動地的驟風急雨。憑她,一朵小小的、飄浮在池塘中的小菱角花,風雨颯然而至,似乎再也不是她微弱的力量可以承擔的了。

伯南帶着她沉默地回到了家裡,整晚,他就坐在沙發裡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煙,一句話也不說。空氣裡醞釀着風暴,珮青寒凜地、早早地就上了牀,彷彿那牀薄薄的棉被可以給她帶來什麼保護似的。伯南很容易地找到了那本《遺失的年代》,也立即發現了珮青題在上面的那闋詞,事實很明顯地放在他的面前,他一直以爲自己娶了一個不解世事的聖女,如今,這聖女竟把他變成個被欺騙的丈夫!大口大口地噴着煙,他一時之間,除了強烈地憤怒之外,想不出該如何來處理這件事。

午夜的時候,他走進臥室,一把掀開了珮青的棉被。珮青並沒有睡着,雖然闔着眼睛,但她每個毛孔都是醒覺的,她知道伯南不會放過她,而在潛意識地等待着那風暴的來臨。棉被掀開了,珮青小小的身子在睡衣中寒顫,伯南冷冷地望着她,把燒紅的菸頭撳在她胸前的皮膚上面。珮青直跳了起來,她沒有叫,只是張着大大的眼睛,恐懼而又忍耐地望着他。這目光更加觸怒伯南,好像他在她眼睛裡是一隻非洲的猩猩或是亞馬孫河的大鱷魚。

“你做的好事!”伯南咬着牙說。那燒着的菸頭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個清楚的灼痕。舉起手來,他給了她兩個清脆而響亮的耳光,珮青一愣,禁不住發出一聲輕喊。他再給了她兩個耳光,打得她頭昏眼花。擁住棉被,她啜泣了起來。她知道,他以後將永遠習慣於打她了。“滾出去!滾到客廳裡去睡!”他吼着說,“你這個骯髒、下流的東西!”

珮青一語不發,含淚抱起了棉被,走進客廳裡,老吳媽已聞聲而至,站在客廳門口,她愕然地說:

“小,小姐!”

伯南走了過來,對吳媽厲聲說:

“滾回廚房裡去!我告訴你!以後你不許離開廚房。”擡高了聲音,他喊,“金嫂!金嫂!”

金嫂穿着件睡衣,慵慵懶懶地走了過來:

“是的,先生!”

“以後房裡的事都歸你管,吳媽只許待在廚房裡,你懂嗎?”

“懂,先生。”

“好了,都去睡!”

吳媽和金嫂都退了出去。坐在爐子前面,吳媽流淚到天亮。同樣地,珮青在沙發上蜷了一夜,也流淚到天亮。苦難的日子來臨了,第二天是星期天,伯南一早就出去了,金嫂寸步不離地守在珮青的身邊,當電話鈴響了起來,金嫂搶先接了電話,珮青只聽到她說:

“範太太?對不起,範太太不在家!”

珮青張大眼睛望着她,金嫂只是聳聳肩說:

“先生交代的!”

沒有什麼話好說,珮青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中午,伯南迴來了,他帶回一個體態豐滿,穿着件大紅色緊身緞子衣服的女人。紅大衣,配着個黑皮領子,粗而黑的眉毛下有對大而媚的眸子,鼻樑很短,厚厚的嘴脣性感豐潤。走進客廳,伯南挽着她的腰,高聲地喊:

“珮青,珮青!我們有客人!”

珮青望着面前這個女人,心底迷迷惘惘的。“你不來見見?這就是黛黛,我的老相好!”他放肆地對那女人面頰上吻了吻,女的向後躲,發出一連串的笑聲。伯南說,“你別介意我太太,她頂大方了,絕不會對你吃醋!是不是?珮青?”珮青難堪地別轉頭,想退到臥室裡去,但,伯南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別走!珮青!來陪我們一起玩!”

珮青被動地停住了腳步,伯南擁着黛黛坐進沙發裡,強迫珮青也坐在他們的身邊,揚着聲音,他喊來金嫂。

“告訴吳媽,今天中午要加菜,五個菜一個湯,做得不合胃口當心我拿盤子砸她!”

金嫂下去了,這兒,伯南乾脆把黛黛抱在膝上,肆行調笑起來,黛黛一邊笑着,一邊躲避,一邊嬌聲嚷:

“不行!不行!你太太要笑的!”

“她纔不會呢!”伯南說着,把頭埋進了黛黛的衣領裡,黛黛又是一陣喘不過氣來的、咯咯咯咯的笑聲。珮青如坐鍼氈,有生以來,她沒有面臨過這樣難堪的局面。當他們的調笑越來越不成體統的時候,珮青忍不住悄悄地站了起來,可是,伯南並沒有忽略她,一把拉下她的身子,他一邊和黛黛胡鬧,一邊說:

“你別跑!讓黛黛以爲你吃醋呢!”

他吻過黛黛的嘴脣湊向了她,她跳了起來,哀求地說:

“伯南!”

“怎麼,別故作清高哦!”伯南說,用手摸索着她的衣領,“你打骨子裡就是個小淫婦!”

珮青的牙齒深深地咬進了嘴脣,恥辱的感覺遍佈她的全身,她眼前凝成一團霧氣,四肢冰冷,頭腦昏昏然。她依稀聽到黛黛那放浪的笑聲,依稀感到伯南的手在她身上摸索,依稀覺得周遭的穢語喧騰,她腦子裡嗡嗡作響,像幾百個蜜蜂在頭腦裡飛旋……然後,她聽到吳媽哭着奔進了客廳,嚷着說:

“小姐!我這裡的事不能做了,真的不能做了!”

她愕然地望着吳媽,無法集中腦子裡的思想,伯南厲聲斥罵着:

“誰許你跑到客廳來!一點規矩都沒有,滾出去!”

老吳媽擦着眼淚,哭着說:

“我吳媽是老媽子,我伺候我的主人,可不伺候老媽子!那個金嫂太欺侮我了!我是小姐的人,不是金嫂的老媽子呀!”

“你就是金嫂的老媽子!”伯南冷冷地說,“她要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不願意做,你可以走哦!”

“是的,是的,我可以走!”吳媽拿圍裙蒙着臉,哭着喊,“我的小姐呀!”

“他媽的!”伯南把桌子狠狠地一拍,“你在客廳裡哭叫些什麼?金嫂!金嫂!把她拉出去!她不做,叫她滾!”

金嫂走了進來,拉着吳媽就向外面拖,吳媽甩開了她,挺直了背脊,說:

“我走,我就走,不要你碰我!小姐,我可是不能不走了呀!”

珮青腦子裡那些蜜蜂越來越多了,眼前的一切也越來越模糊,用手捧着她那可憐的、要炸裂般的頭顱,她喃喃地說:

“吳媽!不!吳媽!”

“滾滾滾!”伯南喊,“馬上給我滾!”

吳媽哭着向後面跑去,珮青心痛欲裂,跟着走了兩三步,她向前面伸着手,軟弱地喊:

“吳媽!你到哪裡去?吳媽!”

“別丟人了!”伯南把她拉了回來,“一個老媽子,走就走吧,別掃了我們的興!”

那個黛黛又在咯咯咯地笑了,每一個笑聲都像一根針一般刺進珮青的腦子裡。那淫謔的笑語、那放浪的形骸,人類已經退化到茹毛飲血的時代了,珮青呻吟了一聲,終於筆直地倒在地板上,昏倒了過去。

珮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她發現自己孤獨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茶几上一燈熒然,窗外繁星滿天。她的意識仍然是朦朧的,只覺得渾身滾燙,而喉嚨乾燥。掀開棉被,她試着想起來,才發覺自己身軟如綿,竟然力不從心,倒在沙發上,她喃喃地喚着:

“吳媽!吳媽!”

這纔想起,吳媽好像已經走了。走了?吳媽怎麼會走呢?在她的生命裡,從有記憶起,就有吳媽,可是,吳媽走了,被伯南逼走了。伯南,伯南做了些什麼?於是,她聽到臥室傳來的聲音了,謔語、笑浪,隔着一扇薄薄的門,正清晰地傳了出來。那個黛黛居然還沒有走,置她的生死於不顧,他們仍然尋找他們的快活!

珮青麻木了,好像這對她已不再是什麼恥辱,伯南是有意用黛黛來凌辱她的,又有什麼關係呢?她的地位本來就不比黛黛高,黛黛是被伯南用錢包來的,她是被他用婚約包來的,這之間的差別是那麼微小!她只是傷心吳媽的離去。傷心自己失去了太多的東西:那些曾經愛護過她的親人們,那些對人生的憧憬和夢想,那些對愛情的渴求,那些自尊……全體喪失了!

沒有淚,沒有哭泣,但她的心在絞痛,在流血。她周身都在發着燒,手心滾燙,渴望能有一杯水喝,但是沒有。她翻身,覺得自己每根骨頭都痛。咬着牙,她不願意呻吟,因爲沒有人會來照顧她。望着天花板,那些紋路使她頭昏,沙發上有粒石子,她摸了出來,不是石子,是一粒小小的紫貝殼,從她的袋裡滾出來的紫貝殼!她的紫貝殼!握着紫貝殼,她彷彿又看到了海浪、潮水和沙灘!她終於哭了,捧着她的紫貝殼哭了。而臥室裡,那兩個人已經睡着了,他們的鼾聲和她的哭聲同時在夜色裡傳送。

早晨,她昏昏沉沉地朦朧了一陣子,然後,她聽到他們起牀了,金嫂給他們倒洗臉水,送早餐進臥室裡去吃,笑語喧譁,好不熱鬧。她的頭重得像鐵,無法擡起來,喉嚨更幹了,心中燃燒着。接着,大門響,有人在敲門,是誰?金嫂去開了門,一陣爭執在大門外發生,伯南躥到了門口,沒好氣地大聲問:

“是誰?”

“吳媽,她又回來了。”金嫂說。

“叫她滾!”伯南嚷着。

“我不吵了,我什麼都做,”吳媽哭泣的聲音,“我只是……只是……離不開我那苦命的小姐呀!”

“你沒有小姐!你趁早給我滾!”

大門“砰”然一聲碰上了。珮青費力地把自己的身子支了起來,嘶啞地喊了兩聲:

“吳媽!吳媽!”

噢,她那可憐的老吳媽呀!倒回到枕頭上,她又昏然地失去了知覺。

夢軒有一兩天神思恍惚的日子,像夢遊症的患者一樣,終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他所有打到珮青那兒去的電話,都被一個惡聲惡氣的女人所回絕了。他自己也知道,即使電話通了,也不能解決問題。但是,他放不下珮青,他每根神經,每個意識,每剎那的思想,都離不開她。在程家目睹她暈倒,他的手無法給她扶持,眼看她憔悴痛苦,他也無法給她幫助,一個男人,連自己所愛的女性都不能保護,還能做什麼呢?

爲什麼是這樣的?誰錯了,每當他駕着車子在街上馳行,他就會不斷地自問着。社會指責一切不正常的戀愛,尤其是有夫之婦與有婦之夫的戀情,這是“畸戀”!這是“罪惡”!但是,一紙婚書就能掩蔽罪惡嗎?多少丈夫在合法的情況下凌辱着妻子!多少妻子與丈夫形同陌路!婚約下的犧牲者有千千萬萬,而神聖的戀情卻被指責爲罪惡!但是,別管它吧!罪惡也罷,畸戀也罷,愛情已經發生了,就像被無數纏纏綿綿的絲所包裹,再也無法突圍出去了。那天晚上,他曾經向程步雲坦陳這段戀愛,他記得程步雲最後嘆息着說的幾句話

“法律允許她的丈夫折磨她,但是,不允許你去愛她或保護她,夢軒,這是人的社會呵!”

人的社會!人制訂了法律,它保障了多少人,也犧牲了多少人!保障的是有形的,犧牲的是無形的。

“不過,人還是離不開法律呀!”程步雲說。

當然,人離不開!法律畢竟維護了社會的安定,人類所更擺脫不掉的,是一些邪惡的本性和傳統的觀念!

程家宴會後的第三天,夢軒的焦躁已經達到了極點,一種瘋狂般的慾望壓迫着他,他無法做任何一件事情,甚至無法面對妻子和孩子,他要見她!在那強烈的、焦灼的切盼下,他發現自己必須面對現實了。

晚上,他駕車到了伯南家門口。在那巷子中幾經徘徊,他終於不顧一切地按了範家的門鈴。

來開門的不是吳媽,是一個下巴尖削的年輕女傭。

“你找誰?”金嫂打量看他。

“範先生在家嗎?”他問。

“是的。”

“我來看他!”

“請等一等。”

一會兒之後,伯南來到了門口,一眼看到他,伯南愣了愣,接着,就咧開了嘴,冷笑着說:

“哈哈!是你呀,夏先生!真是稀客呢!”

“我能不能和你談一談?”夢軒抑制着自己,痛苦地說。

“當然可以,但是,我家裡不方便。”

“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

“好吧!”

到了附近一家“純吃茶”的咖啡館,叫了兩杯咖啡,他們坐了下來。夢軒滿懷鬱悶悽苦,一時竟不知道如何開口,伯南則一腔憤怒疑惑,冷冷地等待着夢軒啓齒。兩人對坐了片刻,直到第二支香菸都抽完了,夢軒才委曲求全地、低聲下氣地說:

“我想,你也明白我的來意,我是爲了珮青。”

“哦?”伯南故意裝糊塗。“珮青?珮青有什麼事?”

夢軒用牙齒咬緊了菸頭,終於,廢然地嘆了一口氣,開門見山地說了出來:

“伯南,你並不愛她,你就放掉她吧!”

“什麼?”伯南勃然變色,“你是什麼意思?”

“放掉她,伯南!”夢軒幾乎是祈求地望着伯南,生平沒有對人如此低聲下氣過。“她繼續跟着你,她會死去的,伯南。她是株脆弱的植物,需要人全力地愛惜呵護,別讓她這樣憔悴下去,她會死,別計她死,伯南。”

“你真是滑稽!”伯南憤憤地拋掉了菸蒂,“你來找我,就是爲了告訴我這個嗎?”

“是的,”夢軒忍耐地說,“和她離婚吧,這對你並沒有害處,也沒有損失。”

“笑話!你有什麼資格來管這檔子閒事!”伯南瞪着他,“我生平沒有見過想拆散別人婚姻的朋友!”

“我沒有資格,”夢軒仍然沉住氣,只是一個勁猛烈地抽着煙。“只因爲我愛她。”

“哈哈哈哈!”伯南大笑,指着夢軒說,“你來告訴一個丈夫,你愛他的妻子?你大概寫小說寫得太多了!”把臉一沉,他逼視着他,嚴厲地說,“我告訴你!夏夢軒,你別再轉我太太的念頭,如果我有證據,我就告你妨害家庭!珮青是我的太太,她活着有我養她,她死了有我葬她,關你姓夏的什麼事?要我離婚?我想你是瘋了,你爲什麼不和你太太離婚呢?”

夏夢軒被堵住了口,是的,他是真的有點瘋了,竟會來祈求伯南放掉珮青!望着伯南那冷酷無情的臉,他知道他絕不會放過珮青了。他的來訪,非但不會給珮青帶來好處,反而會害她更加受苦,這想法使他背脊發冷,額上冒出了冷汗,猛抽了一口煙,他倉猝地說:

“還有一句話,伯南,那麼,你就待她好一點吧!”

“哈哈哈哈!”伯南這笑聲使夢軒渾身發冷,他那小珮青,就伴着這樣一個人在過日子麼!“夏先生,你管的閒事未免太多了!”

伯南拋掉了菸蒂,站起身來,揚長而去,對夢軒看都不再看一眼。夢軒呆在那兒,有好一會兒,只是懵懵懂懂地呆坐着。然後,他就深深地懊悔起自己的莽撞來,找伯南談判!多麼滑稽的念頭!愛情使他做出怎樣不可思議的傻事來!現在,他該怎麼辦呢?

回到珮青的家門口,他在那巷子裡徘徊又徘徊,夜靜更深,街頭的燈火逐漸稀少,寒風瑟瑟,星星在夜色裡顫抖。他不知道這樣徘徊下去有什麼用處,只是,那圍牆裡關着珮青,他卻被隔在牆外!

一輛計程車滑了過來,車子中走下一個妝着入時的少女,濃豔照人,一看而知是那種歡場女子。她徑直走向範伯南的家門口,立即,她被延請了進去。夢軒站在那兒,滿腹驚疑,可是,門裡傳出了笑語,傳出了歡聲,隔着圍牆,夢軒都幾乎可以看到他們的戲謔!

“天哪!”夢軒踉蹌地退回了汽車裡,把頭撲在方向盤上。“這是殘忍的!”他那個柔弱的珮青,他那個易於受傷的珮青!他那個純潔雅緻的珮青呵!現在,她到底在過着怎樣的日子呢?

發動了車子,他沒有回家,他沒有心情回家,他滿心顫慄,滿懷愴惻。不知不覺地,他把車子停在程步雲的家門口,那是個智慧而經驗豐富的老人,或者,他有辦法處理這件事!無論如何,他現在渴望能面對一個人,好好地談一談。

下了車,他按了程家的門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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