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賓通道建在賽場看臺的內部,除了賽場的工作人員外,就只有各個看臺的貴賓才能進入。而在李愔看臺的那一段通道出口處,齊王府的護衛分成兩隊,分別把守在通道的兩端,而李愔和蕭瑀等人則站在中間昏暗的通道里,每個人的臉色各不相同,不過卻都保持着一種難言的沉默,連最活潑的兕子和採兒也不例外。
“六郞,按你所說,暕兒他竟然身患絕症,而且命不久矣,爲了怕她母親再爲他傷心一次,所以才一直沒有相認是嗎?”蕭瑀沉默半晌,忽然開口說道。剛纔李愔已經向他解釋了楊暕不見蕭皇后的原因,而且連與楊暕相遇的過程也講了一遍,只是有些隱密之事卻沒有說,比如關於四衛的事。
“的確如此,當初舅父他甚至都不願意再來長安,還是我和三哥費了好大力氣才說服他,只不過舅父他卻提出一個條件,那就是不願見外祖母,我和三哥無奈之下只得答應下來。”李愔滿臉苦惱之色的回答道。本來以爲蕭皇后不會來看比賽,可是沒想到因爲蕭瑀的關係,讓蕭皇后破例來了一次,而且剛巧還遇到他們,這簡直是太巧了,難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李愔在感嘆世事奇妙之時,蕭瑀也是抱着同樣的想法,只不過他心中卻也有些自責,楊暕和李愔他們的確是對的,現在楊暕時日無多,指不定哪天就可能撒手而去,而姐姐蕭皇后都這麼大年紀了,若是再經歷一次喪子之痛,那種打擊絕對能讓一個人崩潰。更何況楊暕這種情況還是失而復得,可是在得到之後,卻又很快失去,這比普通的喪子之痛更加讓人感覺崩潰。
蕭瑀和李愔不說話,通道中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而透過通向看臺那個小小的入口,李愔他們可以聽到,看臺上的蕭皇后母子時哭時笑,更多的則是根本聽不清的說話聲,看來他們正在講解自己這些年的經歷。
一直等到下面的接力賽快要結束之時,看臺上的蕭皇后母子這才停止住了說話,緊接着楊暕兩眼通紅的走進通道,先是對蕭瑀行了一禮道:“舅父,外甥不孝,來到長安一直沒有到府上拜訪,實在是失禮之極!”
蕭瑀看着自己這個頭髮花白的外甥,卻是嘆了口氣道:“暕兒,我知道你有苦衷,剛纔六郞全都告訴我了,不過既然你們母子相認,也算是天意如此,你這段時間就儘量多陪着你母親,對了,你的事還沒有告訴你母親吧?”
楊暕一聽蕭瑀的話,卻是露出一絲苦笑道:“舅父,母親見到我雖然一時激動,不過以她老人家的智慧,自然能看出我一直不與她相識之間的問題,所以在她的追問之下,我已經將我身患絕症的事告訴母親了。”
李愔和蕭瑀聽後都是一驚,雖然他們之前也已經預料到了,不過心中卻還報着一絲奢望,希望蕭皇后因爲母子相認時的激動,而忽略了這件事,不過現在看來,蕭皇后畢竟是大風大浪裡闖過來的人,想要糊弄她實在太難了。
“舅父,六郎,大家都進去吧,母親已經沒事了!”正在李愔和蕭瑀猶豫之時,楊暕接着又道,同時拉過採兒的手,示意大家一起去看臺上見見蕭皇后。
李愔和蕭瑀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他們都看出了幾分無奈,特別是對李愔而言,蕭皇后不但是個命運多舛的女子,同時也是個值得尊敬的長輩,可是有時候現實就是如此的殘酷,在二十多年前奪走了蕭皇后的丈夫、子女、以及榮耀的身份,現在卻又連她最後倖存的一個兒子也要奪走。
懷着對老天不公的憤恨,李愔跟在蕭瑀後面,大家全都到了看臺,不過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蕭皇后的精神卻是極好,並沒有李愔想像的那種悲痛,而且在見到採兒時,立刻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十分親暱的開口說道:“採兒,你這個鬼丫頭,明明知道我是你親祖母,卻還一直瞞着我,是不是該打?”
採兒本來心中也十分忐忑,不過看着祖母臉上的慈祥的笑容時,頓時感覺自己心中也歡快起來,猶自帶着淚痕的小臉立刻對着蕭皇后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同時輕聲說道:“祖母恕罪,都是採兒的錯,採兒給您道歉了!”
看到採兒如此懂事,竟然主動改稱自己爲祖母,更讓蕭皇后大爲高興,抱着親了兩口就再也不撒手,接着才又看了看李愔,冷哼一聲說道:“六郎,你好大的膽子,連你舅舅的事都敢一直瞞着我?”
對於蕭皇后如此高興的表情,李愔也正感覺奇怪,按理說楊暕身患絕症,蕭皇后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像個沒事人一般?不過在聽到蕭皇后怪罪的話語時,他卻立刻裝做一臉委屈的說道:“啓稟外祖母,這件事真的不能怪孫兒啊,母妃和三哥他們也都知道,連他們都沒說,我這個最小的自然更不敢說了。”
李愔很不義氣的將楊妃和李恪拉出來當擋箭牌,結果惹的蕭皇后一陣笑罵。這不但讓李愔和蕭瑀感覺疑惑,連旁邊的文心和李治也都露出不解的表情,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在蕭皇后笑過之後,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場面一下子冷了下來。
而蕭皇后看到李愔他們臉上的表情時,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抱着採兒坐在自己腿上,同時拉過兒子楊暕,讓他也坐在自己的身邊,然後這才說道:“瑀弟、六郎,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在聽到暕兒身患絕症之後,應該感覺痛不欲生?”
李愔和蕭瑀聽到蕭皇后這句話,卻都是左右爲難,感覺好像說是與不是都不太合適。
而蕭皇后卻是露出一個豁達的微笑,輕輕的握住兒子楊暕與孫女採兒的手道:“也許在你們看來,我這個老婆子都這麼大年紀了,若是再經歷一場喪子之痛的話,可能會身體受不了,不過你們都錯了!”
蕭皇后說到這裡,扭頭了看了一眼身邊的楊暕,她上面的話不但是對李愔等人說的,而且也是對兒子楊暕說的,而楊暕在聽到母親的話時,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羞愧。
接着只見蕭皇后又道:“我這一輩子受盡了人間的甘苦,對一切早就看淡了,只不過現在年紀大了,最希望身邊能有個晚輩陪着,不過當年那場動亂,卻讓我絕了這個奢侈的念頭,可是沒想到老天待我不薄,竟然讓暕兒逃出一命,雖然這些年他不在我身邊,但至少他還活着,而且還有采兒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兒,只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蕭皇后說到這裡,旁邊的楊暕卻已經是老淚橫流,他沒想到母親竟然如此容易滿足,僅僅只需要自己平安的活着,她就已經十分開心了。而李愔和文心對視一眼,心中都是對蕭皇后如此偉大的母愛都感覺有些動容。
“阿姐,你能如此想,小弟我也能放心了。”蕭瑀也有些唏噓的說道,臉上總算露出了幾分笑容。
蕭皇后聽後對蕭瑀笑了笑,接着又道:“暕兒雖然身患絕症,但從剛纔與他的談話中,我卻知道他這些年雖然過的有些坎坷,但是在這最後幾年,卻一直過的十分平靜,而且還有采兒一直陪着,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採兒的事了,不過現在有我這個做祖母的,又有九娘那個姑母,再加上恪兒和六郎這兩個表哥在,誰也不敢欺負我們家採兒!”
蕭皇后說到這裡,再次扭頭看了一下兒子楊暕,摸着他額頭上的皺紋說道:“暕兒今年已經五十有四,就算是因病去世,也不能算是橫死了,而且我都這麼大年紀了,早就看透了生死,暕兒現在先行一步,也許過不了多久,我也會下去陪他們父子,到時就要靠六郎你們照顧採兒了!”
聽到祖母說到生死之事,而且又提到自己,採兒一下子又感覺悲從中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又涌了出來,順着白嫩的臉頰滴個不停。
蕭皇后這時也察覺到孫女的異狀,立刻抽出自己的手帕,一邊給採兒擦眼淚一邊笑道:“採兒不哭,都是祖母不好,讓採兒傷心了,今天可是咱們祖孫重聚的日子,來,給祖母笑一個!”
而這時文心和懂事的兕子也上來幫忙勸採兒,有她們兩個幫忙,很快讓採兒重新露出了笑容,另外讓所有人意外的是,李治這小子竟然也湊熱鬧,不但幫着勸說了幾句,還幫着採兒擦眼淚,結果讓李愔給拽了回來。
蕭皇后似乎真的如她所說,對兒子楊暕身患絕症的事並不怎麼在意,而且還興致勃勃的拉着楊暕不停的說話,蕭瑀和李愔夫婦也都陪着,不時的插上幾句。雖然下面的比賽進行的如火如荼,但是他們的看臺上卻是一片溫馨的場景,好像是逢年過節時,一家人聚在一起嘮家常一般。
只不過正在說的高興之時,忽然楊暕臉色一變,雙手緊緊的抓住椅子的扶手,額頭上更是擠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