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濟王宮中的書房中,一盞昏黃的油燈靜靜的燃着,不時爆出一兩朵燈花,卻根本無人修剪燈蕊。
李愔一個人坐在燈下,手中拿着一封剛剛打開的書信,滿臉都是悲痛之色。他手上的書信是楊妃親筆寫的,先是送到了登州,然後從登州轉到他手中。至於信中的內容,則是一件讓人悲傷無比的事,李愔那位好不容易活下來的舅父楊暕,在一個月以前因病去逝了。
雖然李愔對這件事早就有心理準備,畢竟楊暕身患絕症,在他離開長安之前,就已經幾次發病危及性命,可是當這件事真的來臨時,卻還是讓李愔有些無法接受,特別是想到楊暕去世之時,自己這個親外甥卻不能見他最後一面,這讓李愔心中也不禁有些自責。
其實真正說起來,李愔與楊暕相認的時間並不長,加在一起也還不到一年時間,可是也正是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內,卻讓楊暕和李愔之間建立起深厚的親情,想到當初兩人在臺灣剛見面時,楊暕就將一切都託付給自己,而且在各方面也全都盡力的幫助他,也正是因爲楊暕的這種幫助,才讓李愔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讓臺灣的發展走上正軌。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對於李愔放棄皇位的舉動,整個大唐除了李世民是真心支持的外,其它大部分人都對李愔的這一舉動十分不解,甚至連楊妃也不贊成兒子的這一舉動,畢竟在別人的看來,放着好好的皇位不做,偏偏跑到海外和生番打交道,這不是傻是什麼?
雖然楊暕可能並不明白李愔是被工商業所逼,纔不得不在海外尋找一條長遠的發展道路,不過他卻明白,自己這個外甥絕對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既然他選擇在海外發展。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對於李愔的事,楊暕處處都表示出自己的支持,甚至還把淨衛也全都交到他的手中,這種無條件的信任,自然讓李愔對楊暕也更加的親近。
可也正是這樣一個讓李愔感到十分親近的人,最終還是沒能擺脫病魔的糾纏,在李愔的海外大計纔剛剛起步的時候。就這麼撒手而去,這自然讓李愔感到無比的悲痛,自從接到書信之後,他就把自己關到書房裡,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李愔身邊的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們卻都知道,自家王爺有個習慣,那就是遇到有什麼難解的事時,就會把自己關到書房裡,直到想到辦法纔會出來。而且這期間嚴禁任何人打擾,連文兒和畫兒也都不敢。
不過今天的情況有些特殊。文兒和畫兒眼看着李愔接到信後,一臉都是傷痛之色,而且自從上午把自己關到書房裡後,裡面就一直沒有動靜,到現在都快到三更天了,李愔也沒有出來,也沒有叫人準備吃食。想到自家殿下兩頓飯都沒有吃,外面的文兒和畫兒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可是又不敢冒然闖進來。最後萬般無奈之下。畫兒想到一個人,立刻拉着文兒來到王宮的一處偏殿。
“你們都不敢進去,我哪敢進去?”金勝曼輕攏了一下頭髮,有些慵懶的說道。今天上午她在後苑喝醉了酒,一直睡到現在還沒起牀,要不是文兒和畫兒來找她的話,估計都要睡到明天早上了。
“金嬬人,殿下已經把自己關到書房裡快整整一天了,中飯和晚飯都沒有吃,甚至連口水都沒有喝過,再這麼下去的話,恐怕他的身體會吃不消的。”文兒急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是啊,殿下以前雖然也會把自己關到書房裡想事情,可卻從來沒像這次一樣,一關就是七八個時辰,而且連飯都沒有吃,再這麼下去的話,就算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所以請您去看看吧!”畫兒也十分着急的道。
聽到這兩個丫頭的請求,金勝曼也有些擔心,再怎麼說李愔也是她的夫君,而且現在又只有她在李愔身邊,若是李愔的身體真的出現什麼問題的話,恐怕她的日子也不好過。
想到這裡,金勝曼無奈的嘆息一聲,站起來說道:“好吧,你們帶我去看看!”
聽到金勝曼答應,文兒和畫兒全都鬆了口氣,她們雖然是李愔的貼身侍女,但畢竟身份低下,有些事情不是她們可以做的,而金勝曼雖然與李愔的感情不太好,但人家畢竟是嬬人,而且又是個新羅女王,有她出面的話,就算是打擾了李愔,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金勝曼酒醉剛醒,感覺頭還有些沉重,也懶的再穿什麼正裝,披了一件皮裘就跟着文兒她們來到李愔的書房,書房外面雖然站着不少護衛,但是書房裡卻十分昏暗,窗子上映着昏暗的燈光,看不出李愔在裡面做什麼?
金勝曼走到書房的門前,讓文兒和畫兒守在門口,自己親自上前敲了敲門,卻聽到裡面的李愔用十分疲乏的聲音道:“本王沒事,你們不要來打擾我!”
若是敲門的是文兒和畫兒的話,估計就不敢再敲了,不過金勝曼卻與她們不同,聽到李愔的話不但沒有離開,反而推門走了進去。
李愔正一臉悲痛的坐在書桌後面,甚至臉上還有淚痕,根本沒想到有人敢進來,所以當看到金勝曼時,先是一愣,緊接着轉悲爲怒道:“誰讓你進來的,給我出去!”
金勝曼也沒想到李愔竟然也會流淚,當下表情也是一呆,不過很快她就恢復了鎮定,對李愔的話置若罔聞,先是把門關好,然後輕輕的走過來在李愔身邊坐下道:“殿下有傷心事?”
李愔看到金勝曼根本不聽自己的話,卻也沒有再次趕人,而是冷哼一聲扭過臉去,對金勝曼的話不理不睬。而金勝曼也早就習慣了李愔對自己冷淡的態度,所以也不生氣,探過頭仔細看了看李愔手上的書信,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殿下,人死不能復生,您也要多多保重身體纔是!”金勝曼嘆了口氣道。她沒想到李愔竟然還有如此重情的一面,竟然因爲舅父的去逝而如此傷心,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不吃不喝,這簡直與她心中那個冷酷殘忍的齊王殿下完全相反。
李愔這時也發現了金勝曼在看自己手中的信,立刻十分不滿的再次冷哼一聲,然後把信收起來道:“要不是爲了你們新羅和百濟的事,我當初也不會如此匆忙的離開長安,若是不離開長安,也還能多陪舅父他老人家一些時日,可是現在卻是陰陽兩隔,再無相見之日了!”
李愔的話可謂是強詞奪理,也可以說是一時的氣話,畢竟人家新羅和百濟又沒請你來,若是沒有李愔的話,說不定兩國都還好好的,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亡國了。
金勝曼身爲新羅女王,對李愔的話自然是十分生氣,不過她也知道這是李愔的氣話,所以很快把自己的怒火平息下去,開口轉移話題道:“殿下,舅父既然已經仙逝,說這些也已經無用,不如還是考慮一下接下來的事。”
“接下來什麼事?”李愔一聽果然轉移了注意力,同時腦子也清醒了一些。
金勝曼一看李愔中計,故意露出一種沉痛的表情道:“夫君,舅父既然是前隋皇子,必然要與外祖父葬在一起,而外祖父的陵墓在楊州,因此舅父的棺木肯定也會送到那裡下葬,而殿下你又在登州,吳王殿下則在上海,所以舅父的送葬隊伍肯定會走水路,經過登州入海,然後再到達楊州,如此一來,殿下與吳王都能在路上迎接舅父的棺槨,到時一起去楊州。”
金勝曼的分析合情合理,畢竟楊暕的身份特殊,親人也不多,而李愔和李恪做爲親外甥,自然要參加他的葬禮,再加上從長安要去楊州的話,走水路也要快捷一些,李愔和李恪也能在路上與送葬的隊伍匯合,所以李愔恐怕要回登州一趟了。
經過金勝曼的提醒,李愔也想到這一點,現在他不是悲痛的時候,必須先將打下來的三個韓州安置妥當,然後馬上趕回登州,等着爲楊暕送葬的隊伍前來,然後一起奔赴楊州,只不過不知道這次送葬的隊伍裡都有誰,想必外祖母和採兒肯定會來,姨母南陽公主應該也在,至於母親楊妃,卻不知道父親李世民會不會放人?
想到這裡,李愔終於打起精神。旁邊的金勝曼也察覺到李愔的變化,當下也是鬆了口氣,立刻讓人準備了一些簡單的飯菜,畢竟李愔一天都沒吃東西,而他接下來幾天又要抓緊處理百濟這邊的事,不養好身體可不行。
李愔本來沒有任何的胃口,不過在金勝曼的勸說下,最後還是不得不吃了一些。只是在昏黃的燈光下,李愔看着溫柔爲自己挾菜的金勝曼,眼睛中卻不禁閃過幾分複雜的情緒,同時心中也在思量,自己對金勝曼是不是太過殘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