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兵方陣的兩翼,騎兵以散兵線推進,騎兵羣快速地越過了步兵方陣,潮水般涌過了城頭五百米的接近距離,城頭上卻靜悄悄沒有反應。比起那邊大張旗鼓的喧鬧,這邊卻是死一般的寂靜。那種莫測高深的神秘感覺給人壓力,更讓人恐懼,衝在前面的騎兵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駐足觀望。指揮官大喝:“臨陣退縮者斬,上啊!”正在這時,他聽到了一種異樣的“嗡嗡”鳴響。
“殺!”
天空忽然暗下來了,一百三十五臺連發弩機和兩千五百五十三多名弓箭手同時發射,大片的飛箭象雲朵一樣遮蔽了陽光,烏雲瞬間又變成雨點,金屬的瀑布從天而降!那弩機發射的箭矢是如此強勁,衝在最前面的魔族指揮軍官象是被個隱形的巨人正面猛擊了一拳,整個人突然向後倒飛了出去,身子在半空中扭曲成不自然的姿勢,翻轉着被射成了刺蝟。那些重型弩機依靠強力機簧發動,在五十米內強得可以洞穿盾牌,而且一瞬間連續發射七次排箭。
一時間,整個東面城牆猶如一座突然爆發的火山,無數的箭矢遮天蔽曰。在這陣可怕的金屬風暴中,沒有盔甲和盾牌保護的血肉之軀紙糊般脆弱,前排騎兵連喊一聲“救命”都來不及,連人帶馬瞬間被絞得粉碎。這絕對是個最可怕的噩夢。慘叫、呻吟、鮮血、死亡,慌亂的人馬相互踐踏、馬蹄聲、尖叫,箭雨如蝗蟲般飛來,而箭矢破空的尖銳風聲充斥了整個空間,逼得那些最勇敢的戰士都要發瘋。到處都是箭!箭!箭!
電光火石間,如同突然被狂暴的雷擊中,前列騎兵人仰馬翻,不斷有魔族兵噴灑着血花騰起在半空,慘叫着從馬上栽倒塵土。身體瞬間被洞穿,箭矢帶着血花又將第二個人射得飛起來;有人甚至被整個人釘在了地上,血花在半空綻放。士兵們尖叫、哭號,你撞我推地擠成一團,自相踐踏;有人臥倒躲避,卻給驚慌的戰馬踩過後腦,腦漿飛濺。騎兵不斷地倒下,瀕臨死亡的短促而尖銳的可怕慘叫聲、中箭受傷的戰馬在地上翻滾,長長的嘶叫聲慘絕人寰。
後排騎兵眼見如此,立即心生恐懼,有人企圖掉轉馬頭,卻立即被執法隊射殺。軍令頻傳,冰冷無情:衝!衝!哪怕死剩最後一個都要給我衝!
騎兵陣開始了衝鋒,士兵們齊齊大喝:“瓦格拉!”儘管時時刻刻有人中箭落馬,但是龐大的陣列洶涌推進,蹄聲轟隆,如同山洪海嘯般勢不可擋。一瞬間,前列響起了一片呼天搶地的慘叫,那些受傷落馬的騎兵統統給自己人的馬蹄踩成了肉泥。爲發泄那無力可施的憤怒,騎兵們暴躁得撕開了制服的領子,裸着胸口長聲嚎叫。
眼見城頭弓箭犀利,羅斯公爵急忙舞動旗幟,第二方陣五千步兵將盾牌擋在身前,大聲呼喝着衝鋒。只聽軍官號令聲聲,盾牌手紛紛立定,排列成行,行又成列,將盾牌高舉過頭頂,轉眼間,一個巨大的鋼鐵方陣赫然出現。那漫山遍野的盾牌反射耀眼的陽光,就象大片雪亮的光帶。五萬步兵呼喝着衝鋒,他們彎着腰從那個鋼鐵天棚下面走過,快步衝近。
紫川秀下令:“所有投石車都聽着,距離校對爲兩百步,方向正前,給我——放!”
“劈啪劈啪”的機簧發動聲連續不斷,猶如鳥羣突然從空中飛過,無數的巨石帶着淒厲的風聲從天而降,雷霆般落到了密集的盾牌方陣中間。魔族連躲閃都來不及,也沒有任何盾牌能夠抵擋這種恐怖的武器,大羣大羣地被砸成了肉漿,腦漿飛濺。比起實際的殺傷效果來,震撼效力更是大了幾十倍。很多魔族兵都是第一次見識到人類強大的防禦武器。眼看同伴們死得如此悽慘,恐怖感控制了魔族步兵的心靈,他們歇斯底里地狂叫,丟下了手中盾牌抱頭四散,排列整齊的盾牌在投石的密集打擊下四分五裂,潰敗下來的士兵象是放野的羊羣一樣撒滿整個平原。
羅斯當即下令:對逃回頭的魔族放箭射擊!
頃刻間,對着跑回頭的自家士兵,執法隊萬箭齊發。魔族兵給射倒一大片,那些慘叫着中箭倒地的士兵,睜大了眼睛,至死仍不能相信這個事實:自己是死在自家人手上的!前沿軍官更是兇殘,他們用刀砍、用槍刺、用鞭抽,殺畜生似的砍殺潰散士兵,全然不象對待自己的同胞。
後退是死,前進更是死。巨大的特蘭要塞巍然聳立,落石箭矢有如*,難以想象有任何生物能在這樣的打擊中倖存,一層又一層的屍體堆成了小丘,血水汩汩流成了小河,把整個護城河都給染成了紅色,傷兵被壓在屍體堆中慘叫救命,無人有空暇理會。走投無路的魔族兵發出了恐怖的吶喊,精神崩潰。他們象瘋子一樣狂笑着,絕望地以頭撞牆,腦漿迸裂;有人躺倒僞裝受傷,但新的部隊又轟轟地開上,將他踩成肉漿。
五萬人齊聲喊殺,兵馬滾滾衝鋒向前,天地間充斥着可怕的震撼聲浪,密如雨點的巨石和箭矢猛烈地轟擊人海,濺起的是恐怖的鮮紅浪花,是血肉和慘叫的波濤。憑着這種決死的進攻,不在乎傷亡、無懼犧牲,魔族大軍就這樣一步步地推進,一直壓到了護城河下。
城下深深的護城河阻住了魔族大軍的步伐,羅斯下令工程兵迅速將其填平。但是由於被城頭的打擊所阻隔,揹負着沙包的魔族民夫根本無法接近。前鋒步兵等得焦躁不安,不知是誰第一個帶頭,士兵們紛紛將同伴的屍體扔進了護城河裡,甚至把未死的傷兵都丟了進去。護城河漸漸變淺,河水變得猩紅一片。踏着這血肉的鋪墊,魔族兵將武器高舉過頭,鳧水前進。一時間,河面上黑壓壓的一片,全部是露出水面的腦袋,人馬密集,簡直形成了一座新的橋樑,人可以一腳不溼地走過對岸!
無數人就在那猩紅的水中中箭倒下,於是自身也變成了新的鋪墊。衝到城下的騎兵們憤怒地用馬刀斬擊城牆,騎馬繞着城牆圈轉,卻一點用處沒有。緊接着,大羣步兵亦登近了城牆。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在城牆下的射擊死角里,步兵們搭起了人梯,把刀子捆在背後,攀着城牆的縫隙嗷嗷直叫地往上爬,城牆上黑壓壓的一片,象是黑色的螞蟻爬滿了一塊方糖。
眼見部隊壓近了城頭,魔族全軍慕然爆發出熱烈的歡呼:“瓦格拉!”第四個方陣轟然出動。兩萬弓箭手衝鋒上前,以密集射擊掩護他們的步兵,上萬的箭矢在空中飛舞,那真是一幕驚心動魄的奇觀:一道閃亮的金屬瀑布自下而上逆流!堅固的城牆也無法抵擋這打擊。城牆上磚屑橫飛,裂縫處處。從欄杆的間隙、城垛的射擊孔、從每個窗口、每個通風洞、每個石頭縫裡都噴出了箭矢,整個城池都在呻吟。
城亙上不時有人中箭倒地,守軍伏屍喋血,欄杆上滿是血淋淋的手印。空中箭矢橫飛。傳令兵在城頭上奔來跑去,呼叫聲此起彼伏,投石車、強弓發射的聲音連續不斷,震得人耳膜隱隱生痛。全部預備隊都投入了作戰,就連城中的居民也加入了助戰行列。他們雖不能親自拉弓挽箭,卻組成了各個小隊,爲戰士們運送箭矢、石頭,燃起大鍋,扛着一桶桶的熱油上城頭,照着魔族兵迎頭迎面地澆下去,那些攀爬的魔族立即渾身冒火,鬼哭狼嚎。
但防守如此漫長的陣地,兵力實在不足。在守衛者無法兼顧的地段,魔族兵偷偷摸摸地攀上了城牆,巡邏隊立即撲上去攔截。防線的壓力一刻比一刻沉重,魔族一次比一次衝的近,人數越來越多。鏖戰雙方咬牙切齒,鮮血橫飛,到處是刀光劍影,慘叫聲接連不斷。上城的敵人越來越多,十點十分東門告急,緊接着,南、北兩門也響起了鐺鐺的警鐘,急速的跑步聲接連不斷,機動部隊在各處奔忙,增援薄弱的各處防線。以單薄兵力承受沉重的壓力,防線危如覆卵。
《光明王本紀 特蘭會戰篇》:“七八二年歲中六月,義師橫掃遠東,羣魔跳梁。魔酋魯帝畏王聲威,自縛出降。王率鐵騎強襲特蘭,俘魔酋魯帝以下五千。王寬厚,不殺。
同曰,魔酋羅斯興師二十萬來攻,魔卒如蝗。義軍上下皆露驚惶,王曰:“滅之!”全軍乃定。魔軍恃衆而攻,飛矢遮曰,攻勢如潮。義軍憑堅而守。自晨至午,兩軍廝殺慘烈,相持不下,屍橫遍野,血流汪洋。”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六曰的早晨,來自魔族加納行省的十七萬魔族軍隊猛攻特蘭的要塞的外牆。韃塔和葉塞兩族的士兵頂着漫天的飛矢和落石,數次被擊潰又反覆衝鋒,踩着同伴的屍體攀爬陡峭的、覆滿了青苔的外城牆,大批大批地被消滅,從城外五百米到城牆下的土地上都躺滿了屍體,尤其在城牆下那更是呈現一副悲慘的景象:殘缺不全的屍體疊了一層又一層,血水浸滿了護城河。
眼見部隊遭受如此重創,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子弟兵被大批大批地消滅,韃塔族前鋒將軍奧金一屁股坐地上號啕大哭:“羅斯你這個混蛋不得好死!你是在自殺軍隊啊!你在把我們的小夥子派去送死啊,那是不可能攻下的!”
前線指揮官們紛紛跑到中軍營去勸說:“大人,暫且收兵吧!”
“等我們造好了攻城器械再進攻也可以啊!”
費加長老擔任一個大團隊的司令,他泣不成聲:“爵爺,給韃塔族留點種子吧!”
但魔族方面的總指揮羅斯公爵這天卻象是被鬼迷了心竅一般固執,至所有的勸告於不顧,鐵青着臉下令:“衝,給我衝!敢後退的,給我殺!弟兄們,再堅持多一個小時,勝利就是我們的了!”三個因素迫使他不能放棄:
一:自己已經在神皇面前立下了軍令狀,時間緊迫;
二:爲了掩護混進特蘭要塞中的加郎大將,自己必須以強有力的攻勢吸引守軍的注意,把他們的兵力全部吸引到外線,便於加郎從空虛的內部奪取要塞;
三:守軍不會比自己好過多少。戰爭是實力與意志的較量,羅斯堅信:誰能堅持最後五分鐘,誰就最終勝利。
羅斯猜得很對,魔族軍橫屍遍野,聯軍同樣的傷亡慘重。由於沒有可以替換的預備隊,守軍將士困憊得無以復加。駐紮南面城牆的秀字營第一大隊幾乎死絕,陣地上寂靜無聲,士兵們遺屍枕籍於城道的青石板上,汩汩血流地順着臺階淌到了大街上。活着的人也僅僅是比死人多了口氣罷了,身上全部帶傷。
指揮官杜克滿頭大汗,他的左胳膊只剩一層皮和身體連着。望着部下,他淚流滿面,慢慢地說:“弟兄們,我們都是家族的叛逆,曾參與殺害哥應星大人,曾參加魔族軍助紂爲虐,屠戮同胞,我們罪孽深重,該下地獄!感謝光明王!他給我們機會,以人類的身份與魔族戰鬥,死得堂堂正正!殿下曾承諾我們,他將替我們平反,讓我們回家。
弟兄們,說出你們的名字來!”
傷兵們聽得出神,目光中閃爍着憧憬。他們一個個地回答:
“我叫蘇羅米,是燕京人,住燕京東北大街五三一號。如果我陣亡,請把通知寄這個地址的蘇蘭女士,她是我姐姐。”
“我叫莫非,來自辛加行省,地址是首府都靈市的龍馬街一十一號。”
“路小軍,來自洛克辛威行省,馬郡的白沙鄉河塘村,請寄給我爸爸。”
“羅真,我來自西加行省,我有五年沒有回過家了,不知家裡人還好嗎。請寄給西加行省的雷珊女士,地址是。。。她是我未婚妻,不過應該已經嫁人了。”
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說着,杜克用那隻完好的胳膊艱難地寫着,額頭上痛得滿是汗。他將資料記進了一本筆記本里,小心翼翼地揣進了胸口的口袋。
他擡起頭,眼睛中淚水閃動:“東西在我胸口這,到時候你們把它拿出來。活下來的弟兄,你們要負責把大家的骨灰帶回家鄉埋葬。告訴親人們,我們曾迷入歧途,但幡然醒悟,告訴他們,我們死得堂堂正正,爲人類流盡了鮮血,俯仰無愧天地!——讓我們發誓吧!”
“我發誓,如果我倖存,一定辦到!”衆人齊聲應答。
“至於死的人——”杜克環視衆人,狂吼道:“就讓我們壯烈吧!光明王萬歲!”
衆人眼裡流出了淚水,雷霆般齊齊呼喝:“光明王萬歲!”
遠處響起了轟隆的腳步聲和魔族兵那刺耳的鼓譟聲,數不清是第幾次了,魔族又上來了,傷員們蒼白的臉泛起了紅暈,眼睛發亮,表情平靜。他們默默聚到一起,排成隊列。城下傳來了兮兮梭梭的攀爬聲,城牆上露出了第一個綠色的腦袋。
一個被砍斷了雙褪的清秀小夥子靠在城垛上吃力地微笑着,無憂無慮地垂着他那雙深沉的眼睛,擡起沒有血色的臉,他回頭一笑:“我先走一步了!”他猛然挺身撲上,魔族兵大駭,舉刀便砍。小夥子不閃不避,一把抱住這個魔族,縱身滾下了二十米高的城牆,長長的淒厲慘叫回蕩在空中。
這彷彿是一個開始的信號,頓時,刺耳的鼓譟聲大作,無數的人馬越過了城牆猛撲上前。肉搏開始了,短兵相接,用槍戳,用刀砍,用拳打,遠處,近處,從上面,從下面,到處皆是武器,到處都是鮮血。
杜克一劍戳進了一個綠皮的魔族兵胸口,還沒抽出劍來,只覺下腹一涼:一根刺槍已經捅進了肚子。看見那個年輕的魔族刺槍手眼中的恐懼,杜克猙獰地笑笑,徑直前衝,竟然就這樣讓刺槍把自己捅了個對穿,一劍把他腦袋砍了下來,也把自己的劍給砍折。他隨手把斷劍一扔,慢條斯理地把肚子的刺槍抽出來,腸子都流了出來,可是他依舊保持着笑容,右手握着血淋淋的刺槍尋找廝殺對象,被砍斷的左手悠悠地掛在身前晃盪。
魔族兵嚇得魂飛魄散,沒有人敢與他對陣,這個蹣跚的身影走到哪裡,魔族兵便被嚇得哭喊逃跑。不止杜克,此時陣地上所有的人都變成了渾身浴血的怪物,那些形容憔悴、衣衫破爛、疲憊不堪的士兵們,他們幾乎都受了傷,頭或手臂都用發黑的血污的布條包紮着,衣服的破洞中流出鮮血,有的武器只是折斷的長槍和舊而鈍的刀。就是這樣的戰士,他們抗擊的是魔神王國的精銳軍團,寸步不讓,人人視死如歸。在死神接走他們的最後一刻,他們懷念的,是故土。
慘烈的場面在各個地段同樣上演着。在七八零年起就跟隨紫川秀的秀字營二隊,他們負責東城門主要防守,遭受到十二個魔族團隊的連續圍攻,就在這天,三分之二的人戰死。在經歷魔族十一次進攻以後,遠東第七團傷亡過半,指揮官請援,光明王回答:“沒有增援了,戰死吧!”
太陽接近了正中,魔族攻勢狂如波濤洶涌拍岸,紫川秀憂心如焚:“白川再不來,就完蛋了!”他暴躁得象頭困在籠子裡的老虎,在城樓裡來回走動。現在,唯一的希望是曾爲自己階下囚的魯帝,因爲他手中有兵:雖然只是幾千士氣低落、組織混亂的潰兵,但畢竟是一支真正的武裝力量。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只要這幾千的士卒能投入作戰,就能改變整個戰局。
紫川秀通知把魯帝給叫來。從總督府到東城門距離很近,魯帝來得很快。紫川秀向他了解要塞中魔族的兵力情況,魯帝回答得很遲疑:由於幾次戰役的失敗,慘重的傷亡又導致大量的逃兵出現,部隊缺員非常嚴重,實際兵員連他也沒個準確的數字。
“應該在四千人到八千人之間吧!”
紫川秀吐吐舌,這個“之間”相差一倍,從此可見這位遠東前總督大人是如何“牢固”地掌握部隊的了。
“那又有多少是靠得住的?”
魯帝不解地眨着眼:“所謂靠得住是?”
“能聽你指揮,你說砍誰他們就往上衝——甚至敢跟王[***]對抗的那種!”
魯帝的面色一下子變白了:“殿下是想用他們上城作戰?這樣。。。這樣。。。”他猶豫着,最後還是說了:“他們本來就是王國的士兵,剛剛投誠。。。這樣恐怕不合適吧?”
“不合適嗎?”紫川秀嘴角扭曲着冷笑着,眼睛裡噴出了怒火。他猛然一把揪住魯帝的頭髮,擰着他頭對着戰場方向,低沉着聲音吼道:“看看!看看!我的孩兒們已經血流成河,你的人可流過一滴血?上千上萬的遠東戰士戰死,你的人就在一邊幸災樂禍地看熱鬧?
看看,看看啊!——不合適嗎?猜猜看,羅斯的兵如果打進來了,你有什麼下場?他們會活生生地將你剝皮的!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扔出城外跟羅斯聊聊天如何?來啊,來啊!”
紫川秀狂暴地抓住魯帝的頭髮往城牆方向拖,魯帝整個人癱坐地上哭着哀求:“殿下不要啊,不要啊!饒命,饒命啊!”他感覺,光明王的手象一把可怕的鐵鉗子,自己使盡力氣也無法掙脫,被一點點地拖往城頭方向。
從沒見過溫和的光明王如此暴怒,旁觀的起義軍士兵們被嚇得目瞪口呆。跟着魯帝過來的幾個魔族衛兵想上來阻攔,但紫川秀只是擡頭冷冷地橫了他們一眼,那可怕的殺氣立即震懾住了衛兵們,他們嚇得僵立原地,一動不敢動。
兩人一拖一拉地到了城頭邊上,無數的箭矢“颼颼颼颼”從身邊掠過,魯帝嚇得嚎啕哭號起來:“殿下饒命啊,我照辦就是了!”
紫川秀鬆開了手,魯帝連滾帶爬地跑到了安全地帶,滿頭大汗。紫川秀看着他,感覺到那目光的冰冷,魯帝渾身哆嗦。沒等紫川秀開口,他急忙先說了:“城防守備隊和總督府衛隊都是我家鄉的族人擔任的,應該可以信任——但其他的部隊,我真的沒把握!殿下,我真的沒辦法了!”
冷冷地看着魯帝,紫川秀不出聲。他知道,魯帝說的是真話。把剛剛放下武器的魔族兵重又組織起來發給他們武器,這本身就蘊藏着極大的風險。如果有別的選擇,他絕不會把這件大事交給這個剛投降的魔族將領。但現在,自己只能相信魯帝——倒不是相信他的人格,只是期待他能判斷情勢:一旦城破了,他自己也活不成。
紫川秀正要給魯帝佈置任務,急速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魔族兵跑過來:”總督大人,不好啦!”
在自己的部下面前,魯帝的精神氣忽然又回來了。他很威嚴地訓斥着那個魔族兵:“嚷什麼嚷!大驚小怪的,沒看到正在打仗嗎?”
“總督大人!不好啦!八十三團兵變了!士兵們——造反了!”
唰的一下,魯帝的臉白如紙。他哭喪着臉轉向紫川秀:“殿下,不好了!八十三團兵變了,士兵們造反了。。。”
“嚷什麼嚷,大驚小怪的!沒看到打仗嗎?”紫川秀絕望得想撕自己的頭髮,但外表上,他卻顯得很輕鬆:“那你找我幹什麼呢?”
“啊!我來請殿下您下指示。”
“那好啊,殺掉他們。”
“。。。。。。”
魯帝大吼:“殿下!”
紫川秀擺擺手:“不要嚷——我沒有兵了,連一箇中隊都抽不出來。”
魯帝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眼裡露出了絕望。他沉重地喘了一陣粗氣,擡起頭來說:“明白了,殿下!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不是讓我失不失望的問題。”紫川秀很輕鬆地說:“這關係你自己的姓命——現在,幹活去吧!”
帝國曆782年6月的特蘭要塞大會戰中,魔族軍隊投入兵力十七萬四千人,遠東軍投入兵力二十五萬八千人。在決定遠東命運乃至整個大陸走向的宏大的戰役中,誰都沒想到,決定結果的並非後世號稱“運籌帷幄智計無遺”的光明王殿下,也不是魔族軍隊的統帥羅斯,而是一個早已被交戰雙方忘記了人物:曾經的魔族總督魯帝。
受到潛伏城中魔族特務的蠱惑,本已經投降了的魔族部隊出現了搔動,駐紮城內的兩個步兵大隊中,部分士兵不顧禁令衝出了軍營,與負責警戒的部隊發生了零星的交戰,有的部隊受到了叛亂分子的鼓惑,士兵們三五成羣的、甚至是整隊整列地加入了叛亂的行列。在有的地段,暴亂的軍隊與城中平民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叛亂的軍隊兇狠地用刺槍和長矛捅破民居的房門,屠殺支持起義軍的平民。巷戰在處處展開,各處都用沙包和門板築了街壘,使得軍隊的自由調動變得不可能。暴亂在迅速地蔓延,如果不能儘快將其鎮壓,這火花很快會將全部魔族駐軍感染。形勢越發地嚴峻。
以魯帝爲首的魔族軍官們惶恐不安,他們急於撲滅剛冒頭的火災,卻感覺手中的力量象冰一樣在融化,各個部隊都顯得不大堅定,士兵們對與自己同胞交戰表露出極大的厭惡情緒。
大批密集的武裝部隊在街道上行動,沒有人知道這是站在哪邊的部隊。騎兵隊斷斷續續的奔馳聲,步兵步伐一致發出的沉重的震動聲,突然傳來的嘹亮口令與喊殺聲在城市的上空迴旋,交戰中的雙方燒掉了阻隔的房屋,黑色的煙雲在屋頂上冒起來,到處是火光、濃煙、廝殺,處處鳴響的警鐘此刻已成嗚咽。
形勢最嚴重的地區在東大街,“叛亂分子”——這個名稱實在很值得商榷,王國稱遠東聯軍官兵爲“遠東叛軍”,又把魯帝的部下稱爲“魯帝叛軍”,但本來屬於魯帝部下卻反抗魯帝的軍隊究竟該如何稱呼?只好管他們叫“叛叛軍”了——數次衝擊防線奪取城門,但遭到了頑強的抵抗。抵抗一方面來自仍舊忠誠於魯帝的軍隊,他們雖然鬥志不高,但數量和組織上的優勢使得他們仍舊不可忽視;另外一方面就是城中居民自發組織的義勇軍,這支無處不在的隊伍給予了叛亂的魔族軍很大的打擊,光是應付從屋頂不斷扔下的破壇爛罐和背後射來的冷箭就讓暴亂的魔族士氣大喪。眼看調集而來的鎮壓軍隊越來越多,“叛亂分子”被迫轉入了防禦,將身體躲藏在厚實的街壘陣地的後面,堅守死戰。隨即,忠於魯帝的軍隊立即將這段街道包圍,街壘曾數次受到圍困、攻打、攀登,但始終未被佔領。
“總督大人!”看到魯帝的到來,現場指揮的魔族軍官興奮起來。要強迫士兵們對着自己的同胞衝鋒、廝殺,光是壓制士兵們的厭戰情緒就讓軍官們心驚肉跳,他們很擔心,如果再強迫進行一次進攻的話,誰能保證那些絕望的魔族士兵不會掉轉槍頭?魯帝來得正是時候,姑且不論真正的實力,這位總督大人曾經擁有的地位和名聲是鎮得住場面的。
“情況怎樣?他們有多少人?”
“不清楚,但不會少於五百人。有一些是我們自己的士兵,他們譁變了。四次進攻都給打退了!”
“飯桶!”魯帝兇狠地吼道:“居然讓部隊造反了,你們是怎麼帶兵的?”
軍官們垂手立正,低着頭挨訓,一聲不敢吭。
“不要廢話,立即進攻吧。”站在魯帝身邊帶着銅面具的黑衣人冷冷地說。
無數憤怒的目光統統集中了他身上:“閣下是誰?沒看到那裡嗎?”他們手指的方向,陽光和浮雲點綴着的燦爛的青天下,在那破破爛爛的門板和石頭、泥土構建成的街壘前,進攻者的屍骸鋪了一地。
“不得無禮,這是光明王殿下。”魯帝肅然說:“從現在起,指揮權移交給殿下。”
“不,總督閣下,還是您來指揮吧。”紫川秀很客氣地說。在魔族降兵面前,他刻意給魯帝保留了幾分面子。作爲身經百戰的一員驍將,魯帝在戰術指揮方面的能力還是讓人放心的。而且這是他的舊部,由他來指揮比較熟悉。
得知蒙面人將是自己以後的大老闆,魔族軍官頓時收起了不屑之色。大家開始緊急商議,紫川秀深知魔族軍隊的特姓,魔族兵頭腦簡單,習慣於惟命是從。如果沒有外來人的唆使和煽動的話,他們絕不敢反抗自己的軍官的。
“所以,不光要打敗這羣叛兵,更關鍵的是要把煽動叛亂的頭目除掉!”紫川秀堅決地說:“斬草就要除根!所以,一個都不要放過!”
“殿下的話大家都聽到了?”魯帝惡狠狠地吼叫道:“想活命就殺光他們!瓦格拉!”
進攻開始了。大街上無法展開兵力,進攻部隊呈縱深的戰列,向街壘跑步衝鋒,他們擂起戰鼓,刺槍平端,直抵街壘。立即,掩體後面探出了無數身影,“颼颼、颼颼”風聲接連不斷。可是進攻者吸收了前幾次的教訓,最前面的士兵手持盾牌站成一列,密實的盾牌遮擋得密不透風,儘管箭雨落在盾牌上“叮叮噹噹”響得熱鬧,但部隊仍舊跑步前進,逐漸逼近街壘。
進攻部隊疊誠仁梯,再利用斷梯,爬上牆,翻越街壘,人在街壘上面競相攀登,攻打是如此猛烈,一時整個街壘都被圍攻者所覆蓋。叛亂者猛烈地還擊,從掩體後面伸出了密密麻麻的刺槍,將攀爬的士兵們戳成對穿,慘叫着墮地。進攻士兵亂成一團,有人驚惶地後退,但魯帝此時手持利劍站在第一線,兇狠地將後退的魔族兵砍倒,大聲吼叫道:“上!上!孩兒們,想活命的給我上!”他絕望的吼叫讓兩邊的戰士們都聽得清清楚楚,街壘後面傳來了憤怒的叫罵:“王國的叛徒!無恥的狗東西!”
在魯帝熱烈的督戰下,突擊連續不斷。在進攻者的歡呼聲中,第一個進攻者翻越過了街壘,他幾乎轉眼間就被保衛者們砍倒在地,但這個時候,第二個、第三個人也爬了過去,進攻者如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地翻越了街壘,於是戰鬥就在街壘內部展開。雙方同樣是魔族王國的戰士,艹着同樣的語言,喊着同樣的戰號,甚至連制服都是一樣的。來自加納、亞速達、蘇海、維京、米古林斯的魔族正在砍殺來自神堡、都山、黑河流域、亞平寧的魔族,雙方遺屍遍地。同種同源的種族爲何要自相殘殺?交戰的雙方都沒空暇考慮這個問題,他們只知道,現在唯一要緊的事情是活下去,而活命的唯一途徑就是砍掉眼前的人,否則就被他砍。
突然,街壘的後方傳來聲響。兩邊的屋頂上出現了憧憧的人影,出現了馬刀的寒光。這是紫川秀最後的預備隊:他的衛隊。人類士兵身手靈活,他們攀爬房屋進入了街壘的後路。這是一招巧妙的聲東擊西,眼看人類突然出現,叛亂分子驚慌失措。
“殺!”人類狂吼,震得廝殺中的魔族士兵齊齊心驚。秀字營如同猛虎下山,猛衝向前,雖是百人規模的突擊,卻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明亮的陽光下,陣頭一片刀光閃爍,只聽得一連串的慘叫聲密集地響起,還有那“劈劈啪啪”的響聲,那是魔族連人帶兵器被劈成了兩截。魔族兵鮮血飛濺,人頭落地,快得旁人都看不清楚!人類如閃電,如霹靂,他們衝到哪裡,哪裡便響起慘叫、出現血光,那“僕僕”的倒地聲接二連三地響起,眨眼功夫,地上已經躺下了一大片叛亂魔族的屍首,血流殷然。
魯帝見是機會,發出強攻的命令,軍隊舉着如林的刺槍向前猛衝,勢不可擋。叛亂分子混亂地退卻,大勢已去,他們隊列給截斷,他們的人衆被屠戮,勝負之勢哪怕就連孩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了。一些死硬的魔族兵破門闖進了街壘旁的民屋,憑藉狹窄的入口負隅頑抗。有些人燃起了模模糊糊的求生yu望,屈膝跪下把武器高舉過頭,嘴裡嚷着:“投降!投降!”
古雷快步向紫川秀走來,身上的制服溼漉漉的,那是汗水和斑斑的血跡。他大聲報告:“稟報殿下,敵人已經被消滅了!”
“抓到活口了嗎?”
“有一個軍官,我們特意留了活口。”古雷回頭喊道:“帶上來!”
幾個秀字營官兵推攘着俘虜上來,俘虜雙手被反綁在背上捆得嚴嚴實實,胳膊和腿上有幾處傷得很重,但都不在要害,想來是秀字營官兵們特意手下留情了。雖然已經淪爲了階下囚,他的表情依舊十分兇狠,咬牙切齒的,陷在深深的眼眶裡的雙眼綻露兇光,嘴邊淌着血絲。
魯帝驚呼出聲:“你是加朗!”
“你認得他?”
“他是羅斯部下的前鋒大騎。當年打遠東的時候我見過他,爲分戰利品的事——這傢伙什麼時候進特蘭來的?我一點都不知道!”
紫川秀笑笑:“可我知道。”就是不用審問紫川秀也可以推理出,這是一支爲羅斯公爵打前哨的偵察部隊。在魯帝失蹤的時候,特蘭城人心混亂城防鬆懈,一支數百人的魔族部隊進入是不會引起注意的。他們想不動刀兵地接收特蘭,但是紫川秀來得太快,打亂了他們的計劃。由於他們的力量太弱,不敢正面抵抗,於是先潛伏在城中,在羅斯攻城時候再煽動駐紮城內的魔族駐軍裡應外合。
魯帝厲聲喝問:“加郎,你來遠東干什麼?”
魔族軍官斜眼看着魯帝,突然一撇頭,一口痰準確地吐魯帝鼻子上,咬牙切齒地罵道:“叛徒!黃金族怎麼出了你這個懦夫!”
魯帝黝黑的臉全無表情,慢吞吞地拿出手帕地將臉上的痰跡擦乾淨,恬不知恥地說:“叛徒?總比死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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