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卷 第一章

一七八六年,一月七日,河丘。

天空是藍色的天空,空中吹拂着飽含海洋水氣的暖風。

又是一個清晨。白川打開面朝着森林的窗戶,帶着樹木氣息的清新空氣涌入,晨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長長彩色翎毛的鳥兒吱吱喳喳的叫着,從她的窗口飛過,白川舒服的伸展開雙臂,彷彿整個人都融化在那撲面而來的晨光裡。比起遠東那冷入骨髓的寒冬,河丘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了。

門口響起了兩聲清晰而禮貌的敲門聲,頓了一下,然後又是兩聲。

“請進。”

有人推開了門,白川沒有回頭,笑着說:“早餐擱桌上就行了。謝謝。”

“很抱歉,白川閣下,我來得匆忙,並沒有帶早餐。”

身後傳來了醇厚的男子聲音,白川轉身:玉樹臨風的林氏首席長老就站在門邊,微笑這:“早上好,白川閣下。”

“啊”看到林睿,白川的第一反應是拉緊了睡袍的領口,然後,她笑了:“長老,您早。”

打量下林睿,她舉起了雙手:“林長老,我投降!爲了晶石的價格,昨晚談判到了深夜,今天一大早您就親自殺過來了——呃,我服了。就按您說的辦好了。”

“聽到這個消息,真是讓我高興。”林睿禮貌的欠欠身,但他的笑容裡帶着一種掩飾不住的焦慮:“不過,我過來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與白川閣下您商議。”

“更重要的事?您指的是什麼?”

“這幾天,我們達成了一系列合作協議,這令我們都感到十分滿意。但現在,出現了一些變故——非常重大的變故——我不得不與閣下探討些必要的修改了。”遊牧之神手打。

“必要的修訂?”儘管林睿說得溫文爾雅,但從他的神情和語氣裡,白川隱隱感覺到了不祥的味道。

“不得不告訴白川您這個壞消息,請相信我有是非常難過的。但沒有別的辦法。我就直接點說:白川閣下,這些協議,我們恐怕是無法履行了。”

“什麼?”白川又驚又怒,她站了起來:“長老,你在跟我開玩笑?”

“我不開玩笑,白川閣下,您先請坐下,聽我詳細解釋。”林睿的語氣很平靜。但言語間,一股逼人的威嚴撲面而來,白川竟不由身形一窒,不由自主的照着對方的意思坐了下來。

“我河丘政府雖然比不上紫川家強大,但也是有着三百年曆史的大國,國無信不立的道理,我們也懂。此次中止合同,實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請教長老。到底是爲了什麼原因呢?您是否需要保密?”白川諷刺道,她估計,對方肯定是會拿出些很爛的理由。例如長老會通不過、商人們不答應之類的爛理由來糊弄自己。

林睿搖頭,他蹙起了眉頭,令得那輪廓分明的俊臉平添了一股憂鬱的氣息:“這個當然不需要保密。事實上,這跟白川閣下您的祖國還有很大的關係。”

“長老,敢問其詳?”

“昨晚深夜,我們剛剛得到通知。就在六天之前。貴國的首都發生了軍事政變。貴國的總長紫川參星、總統領羅明海、軍務處章斯特林等政要都在政變中死亡。皇儲紫川寧……她的下落還沒有確切消息。”

即使天上打下一個雷來也不會讓白川更震驚了。她猛然站了起來,指着林睿的臉,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良久,她才恢復了思考。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半晌才能掙扎着問:“誰幹的?”

“官方的生命說是羅明海弒君並且謀害了斯特林,羅明海書——哦。他什麼也沒說,他死了。至於真相如何……”林睿聳聳肩膀,攤開手:“那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雖然不明真相,但白川憑直覺就能感覺到,這個聲明不是真的。弒君謀反,駭人聽聞,這需要破釜沉舟的決斷,豁出去的膽量。羅明海是個循規蹈矩的好官僚,但他不是有魄力的梟雄。反過來說,他的仇家帝林倒是符合條件。他有野心,雷厲風行,敢冒險,更敢孤注一擲,是個造反的好料子。

但斯特林與帝林也是莫逆之交啊,他們有着深厚的友情,帝林又怎會對斯特林下手?

難道真的是羅明海弒君造反?

白川傻傻的坐在椅子上。她問:“參星殿下逝世,寧殿下行蹤不明,現在誰掌控大局?”

“根據情報,帝都及周邊地區如今掌握在一個”軍人救國委員會“的組織手中,這個委員會由一些軍隊將領組成,貴國總監察長也在其中。”林睿笑笑:“當然,這個委員會的合法性,它是否有權利代表整個紫川家,這些我們還在觀察,不過這些都遠了,我們還是說回正題。

白川閣下,昨晚接到消息後,保衛廳和外交部的小夥子們熬了一個通宵,就紫川家將來的走勢做了一個分析。報告送到我那裡了,我也看了,感覺還是比較有根據的。”

林睿沉吟着,很慎重的斟字酌句說:“因爲紫川家中央地區的劇變,接下來,爲了爭奪家族的統治權,紫川家內部的紛爭不可避免。甚至,我們有理由認爲,家族很有可能爆發大規模內戰。這種情況下,紫川家地區已成爲潛在的戰亂高風險區了。

派遣商人穿越即將爆發大規模戰亂的地區前往遠東履行投資協議,這是一個冒險。很抱歉,作爲林氏家族的首腦之一,我不能將林氏家族的臣民置於這樣的危險之中。林氏家族必須爲他的臣民安全負責,這是我們的立場。雖然不得已,但我們要對您說聲抱歉,合作協議暫緩實行。這點,希望遠東軍的諸位能諒解。”

白喘默然,她答道:“林長老,我們明白了。遠東軍政府明白您的處境,也體諒您的爲難。這是誰都沒有料到的事情。”

林睿微笑的說:“白川閣下您通情達理,讓我們鬆了口氣。好在,協議只是暫緩,形勢有所好轉後,我們還是有合作機會的。白川閣下您辛苦那麼多天,也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和精力,對此,我們也是有所補償的。我們準備了一些薄禮,讓您回程的路上可以帶上,希望能多少對您的心情有所補償。希望這件事,不會有損我們與遠東之間的友好關係。”。

白川不知道“薄禮”是什麼,以林睿的身份,他既然提起了,那肯定不會輕了。但再重的禮物,那也不過是“補償”而已。

“林長老,您剛剛提到帝都地區的政變,還有更詳盡的消息嗎?”

“很抱歉,和您一樣,我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詳細情況現在還不得知。”

“那麼,河丘政府將如何應對此事呢?”

林睿沉吟:“帝都事變來得太突然,要說應對,我們還沒有完整的計劃。不過,應該會採取一些措施,提高邊防的警戒等級,增派邊防部隊,提防大規模的難民潮涌入。

我們很擔心,若紫川家內部的動亂不能很快得到控制,若紫川家的當權者無力維持其國內秩序,動亂的風潮很可能會影響到我們。爲了捍衛河丘的利益,也爲了保證河丘的僑民不受侵害,同時也是出於我國與紫川家族多年的傳統友誼,既然身爲盟友,在這個時候,我們林家不會袖手旁觀。長老會昨晚已決定,在必要的時候,河丘會出面增援紫川家,保衛廳會接管紫川家的西南省份,幫助紫川家維持社會秩序和治安。”

白川陡地倒吸一口冷氣。真不愧是老資格的政治家,幹着最齷齪卑鄙的事,卻能舉着最冠冕堂皇的旗號。明明是趁火打劫搶劫家族的西南領土,卻解釋成:“出於與紫川家的傳統友誼出面幫助家族維護西南行省的秩序。”

正視着眼前英俊的男子,白川沉靜的說:“林睿長老,下官一向對您非常敬佩。但這種做法,下官實在不能苟同。”

林睿打量着白川,他笑了,笑容裡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嘲諷味道——但很奇怪,笑容裡並無惡意,反而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白川閣下。我只是通報一聲,並非在徵求您的意見。”他笑着,站起身:“這麼早來打擾您,希望沒有妨礙您進餐的胃口。告辭了。”遊牧之神手打。

走到門口時,林睿停住了腳步,回過頭若有所思的說:“白川閣下,在很多年前,我和現在的您一樣年青。心裡充滿了正義和夢想。那時,我還不明白一個道理:指引個人行爲的,是道德和良知;指導國家行動的,是利益。很多時候,這兩樣東西並不在一條線上。白川,祝您好運!”

在林睿的話中蘊含着不常見的真誠感,白川站起身,目送着他消失在門外。心頭亂成了一團麻。

紫川家的中樞崩潰了,維繫家族達到凝聚力和向心力都走到了最低。連一向與紫川家交好的林氏家族都不顧盟友的身份,準備下手搶奪西南——他們已經看出來了。家族快完蛋了。

難道,稱霸大陸三百年的紫川家,就要在今天走到盡頭了嗎?

以紫川秀爲首的少壯派軍人佔據遠東日久,形成了辦獨立的軍閥勢力。只是,紫川家畢竟是自己的母國,人非草木。現在眼看祖國落到了瀕臨滅亡的地步,白川還是忍不住一陣嘆息,心頭的惆悵和難過揮之不去。

紫川家駐河丘辦事處座落在河丘市區南片的一處莊園內。在平時,這裡是森嚴的警戒區。在街口有河丘的警察設卡盤查來往人口,在內層則有佩帶着武器的紫川家憲兵負責值勤保衛。在莊園上空高高飄揚的鷹旗,無聲的向世人驕傲的宣佈着這樣的訊息:這裡是紫川家的領地。這裡代表着一個大陸強國的存在,不容褻瀆!

但在七八六年一月七日的清晨,當白川站在辦事處門口時,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副截然不同平常的景象。耀武揚威的站在門口的憲兵們不見了,衣着光鮮談笑風生的出入的工作人員也不見了,連街口站崗的河丘警察都被撤走了。

一個人也沒有。大門空蕩蕩的敞開着,紛飛的紙片被風吹得呼呼作響,在空地上到處翻飛着。平常威風凜凜的家族鷹旗也失去了氣勢,無精打采的黏在了旗杆上,一動不動。

“有人嗎?”白川喊了兩聲。

洞開的大門裡沒有應答。

白川徑直走進去。候見廳也是空蕩蕩的,透過了敞開的門,陽光照在地板上,白色的一片。本來擺在廳裡面桌椅都被人搬走了。地板上堆着一攤一攤的文件和碎紙。懸掛在大廳牆上的紫川雲肖像被人拆了下來,紅木鏡框給拆走了,只剩肖像畫悽苦的躺在地上。家族的創始人就這樣冷漠的注視着進門的紅衣旗本。

看着地板上紫川雲的眼睛一陣,白川移開了視線。她又喊了一聲:“有人嗎?”

冷風吹過,大廳裡的紙片被風吹得到處亂飛。

白川繼續往裡走,穿過了候見室和走廊,走到了裡間。

裡面的房間和候見室情形差不多,像是被洗劫過的現場一般,稍微值錢的傢俱都不見了,遺棄的公文和雜物丟得滿地都是,灰塵在投過窗戶照射進來的光柱中飛舞着,一個人也沒有。

徘徊在這樣的屋子裡,麗光白日裡,白川卻是抑止不住的從心底裡泛起寒意:太詭異了,光天化日之下,難道真的有魔域嗎?人都到哪去了?

直到她走到三樓的休息室裡,她才終於發現了一個人。那人睡在地上一堆黑乎乎的酒瓶中間,發出響亮的鼾聲。

開始,白川以爲這是外面跑來的流浪漢。她走上去,踢開了堆積如山的酒瓶。“哐啷哐啷”一陣清脆響聲之後,那人被驚動,翻過身子,露出了墊在身下的衣裳,赫然是一件紫川家的軍官制服。於是白川又以爲這是辦事處的工作人員。

她問:“閣下,麻煩起來一下。請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辦事處的人都去哪裡了?還有,羅奇事務官在哪?”

地上的醉漢坐起了身子,他鬍子拉雜,頭髮亂蓬蓬得跟雞窩差不多,臉色浮腫又慘白,酒氣熏人。他揉着腦袋,傻傻的坐在原地,一副宿醉未醒的樣子。

“請問,你知道羅奇事務官大人在哪嗎?”。

醉漢擡起來頭,他望望白川,含糊不清的說:“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遊牧之神手打。

白川大驚,她端詳了眼前的醉漢:“你……是羅奇大人?”

與羅奇只見過一面,但他在河丘城門處氣勢洶洶的大聲喝問:“記住,你是家族的軍官!”那一刻,白川受到極大的震撼。面前這個邋遢的醉漢,這個爛醉如泥的酒鬼,這個滿臉大鬍子頭髮髒兮兮油膩膩的男人——跟印象中精明強幹的事務官差得實在太遠了!

白川急速說着:“羅奇閣下,我是白川。您還記得我嗎?我們在河丘城門口那見過的,我是遠東軍的白川,您還記得我嗎?”

醉漢眯着眼睛盯着白川,過了好久,他才慢慢的點着頭,含糊的說:“我記得你了……”——他說話的時候,一股濃厚的口臭撲面而來,白川屏住了呼吸不敢喘氣——“你是紫川秀手下的白川!”

對方提到了秀川大人時不加尊稱,這讓白川很不高興。她耐心的說:“對,我是白川。羅奇閣下,見到您太好了。我有要緊的事要向你報告!我得到可靠消息,河丘對家族不懷好意,他們可能對我國發動大規模軍事入侵,目的是侵佔我國的西南地區!羅奇閣下,消息來源非常準確,我們千萬不可輕視——閣下?閣下?”

她突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羅奇已經閉上了眼睛,重又躺倒地上翻過身呼呼睡了起來,甚至還發出了有節奏的鼾聲。

白川心頭火起,她抓住對方的肩膀用力的搖晃着:“羅奇閣下!醒醒,醒醒!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你到底有沒有在聽!羅奇,你給我起來!”

“我聽到了。”被白川搖得受不了,羅奇終於又坐了起來,他醉眼惺忪的望着白川,眼角有大塊的污垢,含糊不清的說道:“是說林家打算搶西南?我知道了~”

說完,他在身底下摸到了一個酒瓶,抖了下。確定裡面還有酒。把酒瓶舉到口邊,他仰頭咕嚕咕嚕的灌了一通酒,臉上露出瞭解脫的輕鬆表情。

白川吃驚得睜大了眼睛,對羅奇這種無動於衷的麻木態度,她感到極大的憤怒。她站起來喊道:“羅奇,你是家族的外交事務官,對這麼重要的情報,你怎能這樣怠慢。你應該立即採取行動了!”

羅奇眯着一對醉眼,似笑非笑的望着白川:“啊……我該採取些什麼行動呢……”

“這還用我教你嗎,你該馬上向家族報告,讓他們提高警惕調集部隊準備迎戰……”說着,白川突然愣住了。她張大了嘴,呆呆的望住眼前的人。

羅奇半倚在牆上,亂蓬蓬的頭髮和髒兮兮的鬍子掩蓋了他大部分的臉,被酒精薰得通紅的眼睛中充滿了嘲諷的笑容。

“看來你也發現了。向家族報告……可我到底應該向誰報告呢?總長死了……寧殿下失蹤了……總統領死了……軍務處長死了……”

羅奇灌進一口酒。噴着酒氣哈哈大笑:“向家族報告!說得容易,現在到底誰是家族?難道是那個狗屁委員會?難道讓我向帝林,謀害總長的叛賊報告?

林家要過來搶西南了嗎?來得好!現在紫川家就是一塊大肥肉。與其給帝林那個叛賊,還不如給林家!他們還是我們的盟友呢……哼哼,林家都來了,難道流風家會在一邊傻看着?帝林,紫川家這塊肉,你不是那麼容易吃得下的!”

羅奇又喝了一口酒。哈了口氣,斜着眼睛看白川:“我說白川,你的長官。遠東的紫川秀。他就一點不動心?讓他不要害羞了,還扮什麼忠臣賢良啊!趕緊出來搶,現在的紫川家就是一頭大肥豬。手快有手慢無,誰搶了就是誰的,搶不下帝都,在東南搶幾個行省也是好的,哈哈,哈哈……”

羅奇放肆的狂笑着,白川眼中露出了同情。這是一個面臨崩潰的人。在這一個放浪頹廢的男人心頭,藏着最深的痛苦。能成爲家族駐河丘的全權事務官,他肯定是紫川參星的親信。現在,爲之效忠的對象消失了,爲之奮鬥和努力的熱人生支柱突然崩潰,羅奇的表現並不出奇。

看着眼前男人憔悴而頹廢的樣子,白川不忍心再看了。她正想離開,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羅奇閣下,據我所知,林家也是昨晚纔得到帝都事變的消息。但看來,您得到消息比他們快了很多。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羅奇耷拉着腦袋躺在那,好半天沒有出聲。白川都快失去耐心了,他才悶悶的出聲:“在辦事處裡也有派駐有監察廳的情報武官。”

“那?”

“他們用信鴿來傳遞消息,三天前就收到了消息。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監察廳的信。”

白川吃了一驚:“三天前?元旦發生的事,僅僅過了三天?監察廳的情報網這麼迅速?”她打了個寒戰,環顧着周圍空蕩蕩的房間,問:“那,辦事處的人都去哪裡了?”

“都走了。”

“難道,國內的風波也牽連到了這裡?”

“哼哼,我把他們都遣散了!我告訴他們,愛什麼都可以拿走,除了房子搬不動,什麼值錢的東西都可以搬走,就當是遣散費!”

“爲什麼?”

“不搬走,難道等着帝林的人來接收嗎?”

白川苦笑,她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臨走前,她問:“羅奇閣下,你打算怎麼辦?”

“以後?”被酒精薰得醉醉的男人冷笑着:“正如你看到的,我在喝酒。”

“那,以後呢?”

“繼續喝。”

“……”

“羅奇,你若是沒有什麼其他打算的話,我有個辦法,”白川很誠懇的說:“你也知道,遠東軍目前在蓬勃發展中,我們征服了魔族王國,正需要人才,那是一片廣闊的天地。羅奇,你是難得的人才,不應該就此荒廢。不如,你跟我回遠東去?遠東統領爲人寬宏,愛惜人才,我向他保舉你,絕不會埋沒了你。”。

羅奇沉吟着,神色變幻,顯然頗爲心動。但過了一這,他還是頹然嘆了口氣:“謝謝。但是,要我去侍侯新的主子,現在還沒這個心情。畢竟,我爲紫川家服務了二十多年,要改投門庭,一下子還辦不到。”

“遠東統領秀川大人也是家族臣子,你爲他服務,同樣是在爲家族服務。”遊牧之神手打。

羅奇大笑:“算了。遠東軍跟家族是怎麼回事,大家都知道。若不是遠東離帝都太遠,搞不好搞兵變的就是紫川秀而不是帝林了。”

不理白川羞怒交加的臉,他沉吟道:“我再等一陣,觀察下局勢。我就不相信,家族立國三百年,難道就沒有忠臣起來勤王嗎?紫川寧殿下行蹤還不明……只要寧殿下一露面,老子立即拉一支軍隊過去投奔殿下去!”說到這裡,羅奇激動了起來,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了紅暈。

“若局勢一直沒變,或寧殿下也沒露面呢?”

羅奇一愣,他沒有答話,舉起酒瓶用力咕嚕咕嚕灌了一通。

望着眼前的人,她想起了那面在門口飄動的鷹旗,現在,守着鷹旗的人只剩眼前這個醉醺醺的酒鬼了。

堅持信念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白川躬身道:“閣下,請多保重。日後您如果改變主意了,隨時可以去遠東找我。”

羅奇倚在牆上沒有說話,只是朝白川揮揮手。白川點頭道:“告辭了。”轉身離開,但在她走到門口時候,羅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白川,遠東統領——他會起兵勤王嗎?”

白川停住腳步,搖搖頭:“閣下,我實在不知道。大人的想法,不是我們能猜測得到的。”

“唉~”一聲悠長的嘆息從身後傳來,白川等了好久,可是背後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來了。她默默的走出了辦事處的大門。在清晨明亮而歡快的陽光下,她望着那面招展的鷹旗,心潮澎湃。

國家遭受大難,方見忠義肝膽。大人,在這個時候,您會做怎樣的選擇呢?

七八六年一月二十五日,魔族王國。

從遙遠東方撲來的寒風在魔族王國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一路奔馳着。無盡的大雪填平了峽谷、凹地和深溝,看不到大路,也看不到小徑,城市的周圍是一片被風吹得乾乾淨淨、空曠的雪原。

佛格羅茲比亞,這是一座被包圍在風雪中的大城。這本來是魔族王國大族亞昆族的首府,但自從去年下半年,王國的新登基的皇帝出巡西部王國以來,它就一直成了魔族王國的臨時首都了。目前,王國的皇帝、宮廷和朝廷都在此地停留。

哪個國家都有愛在底下說政府壞話的刁民,在魔族王國,對當權魔神皇的詆譭和攻擊是有着悠久歷史傳統的,當年即使以魔神皇卡特這樣強勢的皇帝都免不了被人揹後指指點點,紫川秀這種外來皇帝更是免不了被人議論紛紛了。例如,在民間就有議論,說新魔神皇之所以長久停留佛格羅茲比亞,是因爲魔神堡被野蠻人佔據了。陛下打不過野蠻人不敢回去,於是乾脆霸佔了亞昆族的老窩當作自己宮廷。

“這當然是無恥的謊言!”新任的王國宣傳部長兼任外交發言人卡貪公主義正辭嚴的宣告道:“神聖國都依然控制在我神族將士的手中,面對野蠻人的進攻。神聖國都屹立如山!陛下之所以留駐西部,完全是爲了關懷西部王國的子民,讓他們能夠沐浴聖化,讓陛下仁慈的聖光照耀他們!”遊牧之神手打。

至於卡丹的這番言論,到底有多少人相信——無論是紫川秀還是卡丹都不會爲此操心。雖然半個王國都知道魔神皇是爲了躲避野蠻人的鋒銳而離開魔神堡的,但卡丹硬是這麼說。也沒哪個酋長真的會出來跟她爭個是非出來——背後簇擁着刺刀的辯手是無敵的。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老百姓並不缺乏看破謊言的智商,他們只是缺乏揭破謊言的膽量。

今年的寒冬來得特別早。雪下得特別大。一夜之間。雪片滾滾而來的覆蓋了大地。即使在一貫嚴寒的魔族王國,這樣的暴雪也是罕見的。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魔族王國內政部接到了各部落、各部族的緊急求援。在這場空前的雪災中,各部族的人畜被凍死無數,很多村莊和城市都被大雪隔絕與外界失去了聯繫,急需救援。

爲了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卡丹、哥溫等王國重臣都向光明王覲見,強調指出,王國的中央政府若不能及時妥善的應對這場天災,將會極大的影響光明王政權的威信,從而影響政權的穩固性。爲應對雪災,王國內政部連續加班,部長卡丹的眼睛都紅成了兔子眼。

他們指定了救災方案,原先儲備的準備與野蠻人作戰用的軍糧被挪出來充當救災用,本來集結了準備打仗的軍隊也被派遣去各個災區去執行救災任務——當然,能救援的只有臨近佛格羅茲比亞附近的地區,而且救援的對象也只限於那些對紫川秀態度恭順的部族——規定這條,主要是因爲有一洗小部族,在紫川秀登基時他們不來朝覲參拜和進貢,但雪災一來,他們立即就哭着要光明皇陛下的恩賜和仁慈了。

面對這場巨大的天災,王國政府能拯救的很有限制。但即使這樣,臣下們也大呼皇恩浩蕩了。自古以來,魔族王國政府都是一個權利與義務極不對等的實體,魔神皇掌控一切,但卻極少付出。臣民無條件的供養王國政府,但王國政府卻不必對臣民的死活承擔任何責任。

雖然紫川秀做得並不多,但比起以前那些根本沒做的皇帝們,這已經足夠讓他的臣民們驚呼一聲“仁義光明皇”了——不過紫塵寰秀也高興不到哪去,卡丹告訴他,魔族的“仁慈”標準實在很低了,只要沒有殺人盈野的皇帝都可以被稱爲一聲仁帝。

幸好,大雪帶來的並非都是壞事。因爲雪災,一夜之間,露宿荒野的野蠻人也被凍死無數,野蠻人咄咄逼人的攻勢也被硬生生的停止了,紫川秀得以鬆了口氣。

一月二十五日這天,佛格羅茲比亞迎來了客人。應光明皇紫川秀的召喚,蒙族諸侯,蒙田侯爵及其隨從抵達。自先任族長蒙汗意外身死後,蒙族長老會選舉新族長失敗,蒙族部落就一直陷入了四分五裂的混戰之中。蒙族部落不大,但野心家還真不少,蒙汗死後一個月裡,竟有十五個蒙族貴族宣稱是他的合法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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