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四年八月十日,達克大營。
日落黃昏,一騎信使遙遙奔來,大聲宣佈:“親王殿下即將駕到!”
地平線上出現了車隊和人馬,隊伍上方飄揚着黃金獅子戰旗,這表明,即將到來的隊伍中有塞內亞族的皇族成員。爲隊伍前導的是一隊騎兵,騎兵們身後揹着馬刀,盔甲上佈滿了刀砍劍削的裂紋。苦戰、勞累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痕跡,士兵們又黑又瘦,神情憔悴。
領頭的白披風跳下戰馬,以沉穩的步伐走過來。他很嚴肅地行禮:“啓稟羽林將軍,我們順利完成任務,殿下安然無恙!”
魔族第二軍團長,駙馬親王雲淺雪神情莊重地回禮道:“土穆,辛苦了。殿下在哪裡?”
“我在這兒。”
馬車的門打開了,一個青年跳下了馬車。他伸了個懶腰,就在原地舒展起手腳來,又是踢腳又是揮拳。看到他,雲淺雪領頭,貴族們齊齊鞠躬行禮:“歡迎殿下!您一路辛苦了!”
“罷了,等了這麼久,我估計你們也在罵娘了?”
卡蘭皇子似笑非笑,和他父親很象,他有着十分俊秀的瓜子臉上,膚色白哲,眼神甚是靈動。此時,可能是經歷長途跋涉,他的臉色蒼白,但聲音卻依然清脆開朗。
“殿下,微臣等準備好了酒席,就等着爲殿下您接風了。”
“接個屁風!正打仗,你們搞這麼奢侈,想害我被父皇打屁股啊?我不去。”
卡蘭皇子一拂袖。轉身就住裡走。貴族們亦步亦趨地跟上,皇子猛然轉身,瞪着他們:“幹什麼?有事就說,沒事就滾,我忙拉屎,沒空廢話!一一雲淺雪,裴瑪。
你們兩個過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魔族貴族們尷尬地立在了當場,大家面面相覷,都不敢跟上。
“殿下,您這樣做,恐怕會寒了衆位將軍的心啊!”跟在卡蘭後面,雲淺雪忍不住勸他。
卡蘭皇子嗤之以鼻:“嗤!這羣廢物!打仗不見他們。人類奢侈的壞習慣倒是學得十足,王國遲早被這羣敗家子吃垮!不說這個了,前線怎樣了?你們到底什麼時候能把帝都給我拿下了?聽說帝都的美女很多,我都等不及了!”
雲淺雪和裴瑪對視一眼,都苦笑。
“皇子殿下,您願意聽的是官方的說法還是我們的看法?”
“官方新聞我都聽膩了,按他們的說法,帝都城我們早就拿下十幾次了,順手消滅了上千萬紫川軍。只剩一羣蠻冥之徒躲在老鼠洞裡負隅頑抗,要消滅他們易如反掌,只是父皇仁慈,不忍殺傷太多,正在用仁德來感化他們——這些都是廢話!你們給我說說真實的情況。”
“殿下,帝都城我們怕是永遠拿不下的了。”
卡蘭皇子一震,停下了腳步。很快的。他又繼續前進:“說說,怎麼回事?”
“從六月至今,我們一共發動了五次進攻,但毫無進展,部隊至今還沒法在城內建立陣地,軍隊傷亡過半。說去打帝都。官兵就來要進鬼門關一樣,士氣很低。”
去淺雪接過裴瑪的話頭:“斯特林聚師號稱五十萬反攻。流風霜壓到瓦涅河邊按兵不動。神族軍的主力都被帝都給吸引住了,在其他戰場,我們沒法形成兵力優勢,這就造成了斯特林有機會東山再起,而紫川秀對是越戰越強。但陛下堅持不肯從帝都撒兵,我們都很爲難。”
知道面前對象擅長的是泡扭,最不擅長的是打仗。對於軍事戰略,卡蘭皇子無知得跟少女偶像歌手一般,所以雲淺雪特意用了最簡單的說法來讓他明白。
“哼,你們該跟我父皇說說這事。”
“殿下,我和裴瑪都進諫過了,但陛下不肯採納。”
卡蘭撅着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那麼,你們兩個壞蛋就想哄我出頭再勸父皇一次?想害我被打屁股?”
卡蘭和裴瑪都笑了,這位皇子殿下真是機敏過人。
“殿下,您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您的話,說不定陛下還能聽進去。”
“走着瞧。到時我要真的惹惱了父皇被打屁股,回來你們兩個傢伙就好看了!”
卡蘭皇子答應下來,兩位軍團長頓時心情輕鬆。雲淺雪笑問:“殿下,一路上過來,可有見到人類的美女?”
“美女沒見到,美女的老公和兄弟倒是見了幾千了,個個對我喊打喊殺。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呢!”
“殿下,莫非道上碰到了意外,被驚擾了?”
“意外?”魔族皇子嘴角拉下一個弧度:“若你把整團整師的敵軍兵馬當做意外的話,那我確實是被驚擾了一一我險些被暴民活生生打死!”
“竟有這種事!特科維在哪裡?讓殿下受了驚嚇,他這個衛隊長是怎麼當的?我要好好教訓他!”
“特科維?”皇子撇撇嘴:“我不知道。應該在半獸人的哪個疙瘩村或者山洞?你可以去找找,看還有沒有被啃剩的骨頭。我見他的最後一面,幾十個餓慌了的半獸人正興高采烈地扛着他住回走,快活得來揀到了什麼寶貝。他臉都白了,尖聲聽:”殿下救我啊!一一開玩笑,我拿什麼救他?要不是跑得快,我也得陪他一起燒那鍋遠東特產紅薯湯了。“
“殿下,真那麼恐怖?”
“恐怖?這是小意思了。出了神族國境,從遠東一直到人類的土地上,我們處處遭到襲擊。遠東那羣餓鬼就不用說了,在人類佔領區。暴民到處都是,見到我們的隊伍,他們活來蒼蠅聞到屎似的,一窩蜂地涌了過來,我的衛兵殺到手軟,怎麼都殺不退。
賤民們太可惡了!我們要喝水,前路的水井就有人下毒;我們要問路。哪怕幾歲的小毛孩都拿石頭扔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個向子,這傢伙嘴巴甜得跟塗了蜜一般,一口一個“神族老爺”、“神族大爺”,我還當他是好人呢,呸!要不瞅着不對趕緊掉頭,我們整隊人馬都被他送到斯特林軍營裡去了!我當場就下令把他剝了皮!。
匪幫成羣結隊地跟蹤我們,活象野狼在追蹤羊羣。任何一名護衛,只要稍微離一下隊,轉眼間,他就會死得無影無蹤。我從王國出發時帶的護衛,在遠東大公路上就給殺得精光。瓦倫鎮守總督給我增派了一個團隊充當護衛,但依然擋不住暴民。我們一路過來,無時不在戰鬥,邊走邊打。在德爾堡,皇家車隊被數千的暴民包圍在荒山野蜂上,連求援的信使都派不出去。匪幫圍攻不歇,我都以爲末日就在眼前了,幸得你給我派來了一個接應團隊,他們衝開圍攻救了我們,否則我不能保證能活着到達克城。“
“匪幫暴民竟如此猖撅?各地的駐軍和鎮守兵馬都不管嗎?”
“匪幫猖獗異常,小隊的警備兵馬,他們根本不放眼裡。見到了就把他們砍成碎片。各城各鎮,神族的兵馬不敢出城一步,生怕在野外遭了伏擊。”
兩位軍團長聽得駭然,若不是說話的人是魔族皇子,他們以爲是在聽天方夜譚。
團隊規模的兵馬、懸掛有王國皇家旗幟的車隊,竟然在自家佔領區一路被圍攻。死裡逃生。
“殿下,沒料到後方秩序竟敗壞到這種地步。我們要派出精銳將領和兵馬。征剿亂黨賊民,整頓秩序!”
“這些以後再說。現在我去叩見父皇,有更重要的事稟告——比起這事來,匪幫暴民的消息簡直不值一提。”
望着卡蘭沮喪的表情,雲淺雪和裴瑪同時在腦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殿下,莫非還有更壞的消息?”
二皇子沮喪地搭拉着腦袋,他也很不願意做報告壞消息的信使:“我們的第七軍完了,古斯塔被幹掉了!紫川秀,這個怪物,他殺了我們足足九萬黃金族戰士!”
遠東,特蘭城郊,毗鄰國境線不到三百里。
早晨是灰暗而寒冷的,黎明時降下的寒霜脆弱地伏在地上,久久沒有融化。林邊的樹林一動不動地立着,松樹的梢頭在搖墜着打着圈兒,在霧氣重重地空氣中怪怪地蒸發。
比起內地來,遠東的秋天來得特別沉寒透骨。行走在林邊,穿着厚厚的、臃腫、毛茸茸外套,呵着手吐着白氣,紫川秀不禁懷念起西南溫暖的秋天來,懷念起那帶着暖暖水氣的秋風,也懷念起當西南統領時那錦衣華服、宮鼎美食的生活來。
珊珊來遲的黎明在叢林上空抹了一層淡淡地曙光,在霧氣騰騰的叢林間,在那排高高矮的田地間,橫七豎八躺滿了人體。濃重的霧氣中,散發着刺鼻、濃烈的血腥味。透過那白茫茫的霧氣,一些人影在晃動着,無數地火把在攢動,散佈叢林的各處。
已經兩天兩夜了,搜索隊的士兵還在不眠不休地追捕魔族第七軍的殘餘。“跑步前進!”在軍官沙啞的口號聲中,半獸人士兵潮水般從身邊涌過,士兵們眼睛紅腫,腳步虛浮無力,連手中的刀劍都擡不起來了。連續七天七夜的追擊作戰,連精力旺盛的半獸人士兵都頂不住了,何況那些至今還在第一線搜捕的人類戰士。
追擊戰是最考驗雙方士兵的意志的,爲逃生,魔族士兵不惜一切的。要獲取戰果,自己也絕不能鬆懈。這是最關鍵的時候了,誰能熬到最後一刻,誰就是勝者。
遠方的霧氣中起了一陣喧囂,緊接着,又是一陣刺耳的笛角聲。頓時,朝着笛聲響起的地段,無數的火把和刀劍正在急速地*攏。
紫川秀翻身上馬,徑直奔住警笛聲響起的地段。還沒到一半道上,前方轟地響起了雷嗚般歡呼:“抓到了!抓到了!”被那聲響驚動,投宿於生林中的烏鴉轟然飛起,發出“刮刮”聲來回飛着。
聽到那呼聲,紫川秀隱隱猜到了。他快馬奔馳,大羣遠東軍士兵就聚集在那個漆黑而腐爛的單場上,人羣和火把爲他指明瞭方向。士兵們自發地爲他爲他讓開了一條道,讓他不受阻攔地縱馬直衝人羣的最中央。
在士兵們聚集的包圍中,一箇中年男子跪倒泥濘腐爛的田地裡,渾身泥漿和血污,身子倦成一團。望着周圍圍攏的半獸人士兵,他的眼神絕望又沮喪。
他的眼晴,是碧藍色的。
紫川秀翻身下馬。他厲聲喝道:“你現在巳是遠東的俘虜了,說出你的身份和官職!”
彷彿聽不見,那男子呆滯地望着紫川秀,毫無反應。
“說出你的身份和官職!”紫川秀重複了一遍,這次他用上了真氣,震得人耳膜發痛。
那男子終於有了反應,他嘴脣蠕動着,聲音細微得幾乎不可聽聞:“王國第七軍軍團長古斯塔。我是皇族成員,請貴軍給我與身份相符的待遇。”
周圍的半獸人士兵一陣驚叫,隨即是一片熱烈的歡呼。
紫川秀站起身,長長呼出一口氣。看着蜷伏在自己腳下的卑微身影,他感到一陣輕鬆。
這場持續了半個月,異常慘烈的圍殲第七軍的特蘭戰役,終於結束了。
爲這個勝利,遠東付出了五萬士兵傷亡的代價。
七八四年七月中旬,特蘭城下,遠東軍主力突然出現,從背後給了圍城的魔族第七軍兇狠的一擊。激烈的戰鬥進行了三天,從開始的兩軍對攻到後來的第七軍圍營固守不出。每日每夜,圍攻和突圍的戰鬥都在進行着,遠東與王國軍隊血流成渠。
第九天,經歷殘酷的廝殺,付出五千多名半獸人傷亡的代價後,遠東軍終於奪取了制高點,斷絕了魔族營寨的水源。
這下,古斯塔再也堅持不住了。三天之後,午夜時分,魔族軍絕地大反擊,殘餘的六萬魔族兵傾巢而出,猛攻包圍的遠東軍隊工事。對此,紫川秀早有預計。拼死一戰的魔族兵不可正面阻擋,他下令讓開正面出路給魔族逃生,卻從兩翼咬着魔族部隊銜尾直追。在長達五天五夜的追擊戰中,遠東各路部隊輪番出擊,戰鬥不分晝夜,魔族兵不能進食、不能睡眠,衣不解甲,兵不離身,疲憊到了極點。。
不斷的傷亡,不斷地被消耗,不斷地逃兵和傷病折磨,連續不斷的追擊戰中,魔族的大軍就如烈日下的雪球,一點點消融。終於,在第四天時,紫川秀給了凌古斯塔致命一擊。
午夜時分,正在魔族軍最爲疲憊的時候,遠東軍一直隱藏的秘密武器秀宇營出擊。八千多秀宇營戰士突然殺入了魔族軍營中。飢疲交迫的魔族士卒無力抵擋這支養精蓄銳的生力軍。戰鬥到三更時分,魔族軍隊全線崩潰。
這時,即使不用紫川秀下今,軍隊也知道該怎麼做了。各路遠東團隊,奮勇突擊,痛打落水狗。半獸人將軍布蘭攔截住了魔族潰兵的退路,爲證明軍功,半獸人以一種極其野蠻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功勳,他們割下了魔族的頭顱懸掛在自己腰間,舉著大刀長矛嚎叫著衝鋒。
每個半獸人腰間都掛著滿滿的一串頭顱,血淋淋的他們,猶如地獄裡凸現的兇剎。看到這副恐怖的景象,魔族士卒都給殺破了膽子,殺寒了心,他們無心應戰,一心逃命。接着展開的是一場空前的屠戮。血戰在水田間展開,在山林間展開,在原野上展開,強師銳旅據林死戰,更爲殘酷。平原山川,到處都走血泊,到處都是屍首。
七八四年的七月二十八日凌晨,天色未明,原魔族王國的第七軍團巳不復存在。
紫川秀原來以爲,以殘酷剛愎聞名的古斯塔,那是個很傲氣的人。縱然失勢被俘,他也該表現出塞內亞皇族寧死不屈的風範來。然後紫川秀與他鬥智鬥勇,經過激烈的言辭交鋒,以過人的智勇和魅力,遠東的光明王終將塞內亞皇族折服,高傲的魔族將軍低下頭顱。
但現在,緊川秀失望了。眼前男子猶如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堪。眼晴里布滿了恐懼和哀求。根本不用什麼交鋒了。只要紫川秀大喝一聲,他當場就能跪下來了。看到這個人,紫川秀連審訊的興趣都沒有了。他只是吩咐身邊的衛兵看管好他,隨即下令部隊休息。
各路團隊實在是殺累殺疲了,士兵們已經兩眼發累了。就連平時最樂意地打掃戰場收穫戰利品,此刻他們都提不起勁頭。不管腳下是水坑還是泥塘,停止追擊的命令一到,在那狼藉的屍首邊。就在那爛泥和污水坑邊,士兵們倒地便睡。從旭日東昇一直睡到了夕陽西下,飽飽地睡了一覺。士兵們才懶洋洋的起身,在戰場的各處尋找魔族的戰利品。
同樣是三天三夜沒閤眼,當紫川秀睡醒時。看着那片血海和平原上大片狼藉的屍首,他竟有了種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迷失感。呆呆地盯着夕陽數分鐘,他才清醒過來。
血染征衣的將軍們聚攏過來了。報上了各部隊的傷亡情況。
拿着鉛筆在本子上一一記下了數字,然後彙總。統計,紫川秀眉頭皺得老高,眨巴眨巴着眼睛,嘆氣道:“這次,我們做了虧本生意了。這一仗,遠東基本給打殘了。第一軍和第二軍的傷亡都很慘,連大本營預備隊都成了疲兵。”
看著將領們,他無奈地垂下了長長的、秀氣的睫毛:“責任在我。我太急了,總攻如果遲兩天發動,傷亡可能會減少一點。”
衆人心下明白,紫川秀之所以要如此急切地吃掉古斯塔軍團,相當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爲來自國內的壓力。對於遠東軍團長久以來的按兵不動,紫川家高層相當憤怒。另外,盤踞在遠東西南地蒙汗軍團也是一個不穩定因素,雖然他們與遠東達成了暫時的停戰協議,但若是戰事長久僵持不下,搞不好那個反覆無常的小人蒙汗也會在遠東背後插上一刀。
第二軍長官,白川安慰道:“大人,打仗總要死人的,不管怎樣,我們畢竟是打贏了,勝利比什麼都重要。”
眺望着血一般的落日,紫川秀喃喃道:“是啊!總算是贏了。”
回過頭,他望着衆人:“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古斯塔突圍時候,他爲什麼選擇向西突圍?正常情況下,他應該選擇向東邊一一王國的方向突圍?他爲什麼反倒向着遠東的內地縱深突圍呢?那樣不是自尋死路嗎?”
將軍們茫然,苦戰連日,每天接連不斷的行軍、追擊、接敵、短兵相接、廝殺,大家都在血海浸泡得麻木了,根本沒有空暇思考這些。
白川沉吟着說:“或許他指望着,能在蒙汗軍團處得到增援?”
“有這個可能。但塞內亞族與蒙族歷來不睦,塞內亞人目中無人。依*古斯塔那驕傲的性格,估計他寧願死不肯向蒙族求援?
第七軍向西突圍,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白川笑了:“大人,古斯塔就在我們手上,審訊他不就知道了嗎?”
紫川秀一拍腦門:“我糊塗了!”轉身吩咐古雷:“你去,把古斯塔押過來!”
“是!”古雷一個敬禮,快步跑向看押戰俘的臨時營地。
大概五分鐘,他快步跑了回來,神情很吃驚。
“大人,古斯塔死了!”他結結巴巴地喊道:“他自殺了!”
所有人霍然動容,白川厲聲喝道:“怎麼回事?”
“他身上藏有一把小刀,我們搜身不夠仔細,警衛也太困了,拿鏈子把他捆起來就睡了。等一覺醒來,那把刀子就在古斯塔的喉嚨上了。大人。怎麼辦好呢?”
古雷都快哭出來了,又怕又慌。看管不嚴導致重要俘虜自殺,他要受軍紀處分的。
紫川秀輕鬆的說:“怎麼辦?挖個坑把他埋了。”
古雷睜大了眼睛:“埋了?”
“若是你有意把他煮了吃我也不反對,不過味道未必會好。”
白川很惋惜:“據說古斯塔是魔種皇的外甥還是侄子什麼的。把魔神皇的親人抓在手中,應該很有作用?就象當年的卡丹一樣,她換回了帕伊地解圍,救了我們的命。”。
她黯然:“如果古斯塔沒死的話。我們說不定能拿他跟魔族換點什麼東西。”
紫川秀笑笑,難得,白川也學會考慮政治了。
不過,現在情況跟當年不同了。遠東戰爭是紫川家與魔族爲爭奪遠東霸權的戰爭,是一場局部戰爭。雙方還存在談判妥協的餘地。但如今的衛國聖戰卻是紫川家與魔族的生死之戰。兩國都已傾盡全力,不是塞內亞族滅亡紫川,便是紫川剷除魔族。兩國都殺紅了眼,根本不存在談判的餘地。
魔族一貫認爲。女性是柔弱的,需要保護。卡丹被俘,魔族高層並不怪罪她。他們認爲錯的只是保護卡丹不力的魔族將領雲沈。但古斯塔身爲男子又是統兵大將,他戰敗被俘,難辭其咎。魔族高層只會把他當恥辱。連拿一個銅板出來贖他都覺得浪費一一何況據羅斯和魯帝等魔族降將的說法,魔神皇跟這個外甥地關係一直不好。古斯塔自殺,估計他也是猜到自己不會得到任何搭救了?
這些分析太過複雜。紫川秀也不想跟白川解釋。他只是簡單的說:“外甥與女兒,親疏大有不同。我想。魔神皇是不會爲古斯塔花費代價的。”
只是,古斯塔爲什麼向着遠東的內地逃逸,而不是選擇回國呢?
這個疑問就象梗在紫川秀心頭地一根針,讓他始終不能開懷。
大戰過後,事務繁忙,追擊、搜索魔族殘兵、救助傷兵、處理戰場殘骸,這都是很煩瑣的工作。爲各種各樣的問題,將領們頻頻來向紫川秀請示,紫川秀明快地發佈各種指令,疑問便被拋到一邊。
一直忙到了天亮,他纔有空暇合了個眼。第七軍的反向突圍、古斯塔的自殺……睡夢中,有點朦朧的念頭在腦子裡一閃而過,他要捕捉到那個念頭看個清晰,卻怎麼也辦不到。那就象天空的一道閃電,一隻飛過藍天的烏兒,只留下瞬間的痕跡。
午後,紫川秀猛然從帳篷中坐直驚醒。他是被突然捕捉到的念頭清醒的,呆呆坐了一陣,腦子裡念頭越來越是清晰,越來越是明朗,清晰到可以清楚想法的每一個紋路和菱角。
當即,他召集衆將開會。將軍們都是睡夢中被紫川秀的衛兵從帳篷裡拖出來的,一個個呵久連天,連素來最重儀表的林冰統領眼眶都是黑黑的。沒等最後一個進來的羅傑把屁股坐穩,紫川秀已經探直了身子,迫不及待的說:“諸位,我終於想清楚古斯塔爲什麼這樣了!”
說完,他用期待的目光環視衆人,等待部下們好奇的追問,“大人快說啊!我們都好奇得不得了呢!”,然後光明王再爲他們解答疑惑,顯示過人智慧。
“呵……”羅傑打着呵欠:“古斯塔是誰?他怎麼樣了?”
白川依稀還有點印象,“他死了!”
半獸人將軍布蘭呵欠連連,眼皮都快耷拉下來了,“不關我事,不是我殺他的。”
世界上最令人惱火的事莫過於自己滿腔熱情,而別人卻麻木不仁。看着面前這羣快睡着的鳥人,紫川秀頓時惡向膽邊生,“我問你們,古斯塔爲什麼要向西而不是往王國方向突圍!”
“估計他走錯路了?”布蘭將軍很沒有大腦的答道。
“錯!因爲古斯塔知道,魔族在國內已經沒有軍隊了,他逃回國,根本得不到增援,只會把我們遠東軍也給引進了王國本土!所以,他才選擇向西逃逸,企圖逃進瓦伶關躲避遠東軍的追殺!十有八九,魔族國內的兵力非常空虛!”
“空虛……我也很空虛啊!”羅傑眼皮搭拉着,半獸人將軍布蘭乾脆就趴在桌上呼嚕呼嚕大睡起來。
軍團長們睏倦欲死,這種情況下實在無法認真的討論任何問題,紫川秀只得嘆口氣,宣佈散會。衆人如蒙大赦,飛快地逃回自己的帳篷中睡覺去了。
當晚,儘管疲倦小睡,紫川秀卻遲遲不能入睡,一個想法折磨得他在簡陋的行軍毯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最後,他乾脆爬起來,坐在帳篷門口,遙遙眺望着月光下,那猶如海濤一般波瀾起伏的廣闊草海和地平線上黑黝黝的叢林出神。眼神閃爍着衝動的光芒。
在草海的更東方,有着一個強大的國度。千年來,它給人類造成了無數的災難,是人類一切噩夢的發源地。更是邪悉的集合中心。現在,它正處於前所未有的虛弱中。
傾遠東之兵,集三十萬虎賁之士。能否一舉將它滅亡?
但被五十萬敵寇圍困中的帝都,那又怎麼辦?
得知國內被攻入的魔神皇,她會做出什麼反應?他會從帝都前線抽兵回援國內。還是置之不理,專心致志的先攻下帝都?
魔族殺入人類世界,自己又殺入魔族王國。戰局會複雜到連稍微思考都會頭疼的地步,這種混亂到底對誰更有利。是魔族,還是人類?
紫川秀擰緊了眉頭,嘴角緊抿。帝林不在,斯特林也不在,沒人開以商量。自己的決定關係人類的命運,要年僅二十四歲的自己擔負如此的重任,他很感惶恐。
身後響起了淅淅的腳步聲,紫川秀的衛兵低聲喝問,“誰!”
“是我,林冰。”
婀娜的身影在夜幕中漸漸浮現,紫川秀詫異:“林長官,您還沒睡?”
“和你一樣,我睡不着。”林冰走過來,在紫川秀身邊坐下,和紫川秀並肩眺望著東方的天際。她的語氣很輕鬆:“和你一樣,我也被那個想法折磨著一一唉,誘惑啊!”
紫川秀笑了:“林長官,您說這種話,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的。”
“明天若有流言出來,說現任遠東統領與前任遠東統領偷情,很多人會摔破眼鏡地?”
一陣淡淡的女子幽香傳入鼻孔,紫川秀深感心曠神怡。和林冰在一起,燥熱的心情漸漸平復,變得舒暢平和。這個優雅的女子有很強的內在剋制力,她的韻味自成一派,優雅,豁達,幽簇,那種成熟的穩健感,白川遠有不及。。
“阿秀。”
和哥應星一樣,林冰是紫川秀的前輩。但從他接任遠東統領以來,林冰就再沒有用這個稱呼稱過他了。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忍然又這樣叫起了,一瞬間,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襲來,就如當年在遠東軍中任旗本時一樣,他用恭敬的語氣答道,“是,林大人。”
“若進攻魔族本土,你有多大把握能拿下魔神堡?”
並不奇怪林冰爲何能一下看穿自己的心思,此人一針見血的犀利眼光紫川秀是領教過的。他沉吟道:“若遠東全體動員,趁着魔族國內空虛的機會,打他們措手不及,我有五成的把握能攻下魔神堡。林長官。你怎麼看?”
“對全局,這是最好的選擇,對遠東,這是最壞的選擇。遠東引火燒身,塞內亞人會發狂的,他們會不惜一切地掉頭來絞殺我們。”
林冰的話異常簡潔,但紫川秀立即聽明白了,“這是給帝都轉圍的最好方式。”
“我們給帝都解圍,到時誰來給我們解圍?”
紫川秀啞口無言,想了一下。他說,“直搗魔族後方,搗毀塞內亞族的戰爭基地,剷除塞內亞族的後備兵員、摧毀他們的續戰能力,讓入關魔族成爲後續無接的孤軍,這比我們直接參加帝都周邊的戰爭能起到更大的作用,那是可能扭轉全局的一擊……”
林冰打斷了他的說話:“在遠東呆久了,對魔族王國的情況我也瞭解一些。
王國幅員遼闊,但地理氣候條件極爲惡劣。國內多是山地和丘陵地帶,能耕種糧食的田地和能放養牛羊的草原卻甚爲稀少。夏季氣候酷熱。常常有高於四十度的可怕氣溫,烈日能將大地曬得龜裂如絲。
江河湖泊都給曬得乾枯斷流:冬季則嚴寒刺骨,常常有連續數日的暴風雪,那雪花大得跟扇子一般,雪層厚達數米,能把房子都埋起來。
更有可怕的地方,在魔族境內,有些地方看起來十分平常,跟別處沒兩樣,唯一的特徵就是寸草不生。草也好,樹也好,蟲也好,獸也好,都不能在此生存。那些地方,晚上還能發出微微的白光。人若是不注意誤入了這些地方,當時沒感覺,但數日後,全身皮膚會莫名的潰爛,眼睛發紅、流淚、變瞎,無藥可治,最後吐血而死。在王國內部,人們平時都把這些地方稱爲“死地”。在表面上,死地跟其他地方沒什麼兩樣,唯有當地人知道哪些地方是不能進入的死地,哪些是可以踏足的安全地域。“
望着緊川秀,林冰輕聲說:“對人類而言,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域。人地生疏,客軍作戰,兵家大忌——你真的有把握在數月內拿下魔神堡嗎?”
“對於王國的地理環境,我們並非完全陌生。比起當年的帝林,我們還有魯帝和羅斯二人,他們深知魔族內情,能爲我們指路。”
“把數十萬遠東軍隊的命運,人類的命運,託付給兩個魔族叛徒,你不覺得太冒險了嗎?魯帝和羅斯都是走投無路之下才被迫投降遠東的,若有更好的出路,他們同樣會毫不猶豫的背叛遠東。魔族狡詐無恥,兇殘多變,不可信任。”
紫川秀沉默了,靜靜的望着月光下波瀾般起伏的草海,他的目光中閃爍着衝動的光芒。林冰的理由非常充分,但內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不停的誘惑他,“機會難得!機會難得!”他沒有出聲,但那緊緊抿緊的嘴脣已經暴露了他內心的固執了。
“魔族國內兵力空虛,這確實是個難得的機會。”猜出了紫川秀的心思,林冰說:“但身爲國之上將,秀統領,你要有冷靜、沉著的眼光,不能爲蠅頭小利而衝動。秀統領,即使我們拿下了魔神堡,但若人類的主力軍在帝都被擊潰,那我們的勝利還有什麼意義呢?”
猶如一盤冷水突然從頭澆下,紫川秀渾身悚然。他起身恭敬地對林冰行了個禮:“林長官,你說得很對。若人類的主力軍戰敗,局部的勝利根本沒有用。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他深深的點頭:“感謝您的提點,林長官,非常感謝。”
林冰點頭回禮,欣賞地望着眼前的年輕人。
年紀輕輕便取得如此戰績和地位,紫川秀卻沒有長勝將軍的傲氣。他真心地尊重自己這個敗軍之將,從善如流地聽取勸告。如此的胸襟和沉穩氣度,很難相信他僅僅只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啊!
她微笑着說:“秀川大人,您想的本來也沒有錯。出奇兵,出其不意地打擊敵人的後方根基地,切斷敵人的後勤,這是兵家的正道。
但此次我們面對的對手不同一般,魔族兵野蠻,他們習慣就地掠奪,對後勤的依賴程度比我們低得多。我們攻打魔神堡,對他們的打擊並不大,反而會使遠東的軍隊遊離在帝都主戰場外。縱然紫川與流風的聯軍兵多將廣,但三十萬大軍遊離於主戰場之外,這依然是一個極大的浪費。“
“林長官,您的意思是要遠東立即入關增援內地戰局嗎?”
“大人,我只是把當前局勢向您闡述。至於如何決策,想來您早巳胸有成竹了!”
紫川秀微笑道:“放心,林長官,不會讓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