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發現了趙大夫失蹤這個情況。
一開始她以爲是哪家哪戶, 有病的人不方便行動,於是他上門去醫治了。
可是後來她發覺趙大夫並沒有帶着自己常用的醫藥箱,於是瞬間警覺起來。
她知道老大夫爲了自己的兒子去世, 一直心懷抑鬱, 只不過苦於沒有什麼解決辦法, 一直待在家裡面爲其他人治病。
可是她也一直防範着他什麼時候心裡想的多了, 就尋死這件事。
可是現在想想, 他將醫書傳給她的時候就有些不對勁了。
她不敢大意,披着衣裳,塗花了臉準備出門去找一找。
走到一半, 忽然想起什麼,她轉回去, 從暗盒裡掏出她的小弩, 藏在衣襟裡面。
有常去醫館的人認出了她, 但是誰也沒瞧見趙大夫到底跑到了哪裡,寒江雪一顆心不由得下沉。
看這個情況, 趙大夫被人叫出去看診的可能微乎其微。
那麼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寒江雪抿緊了脣。
她向着土石場的方向前進着,可是沒過多一會兒,就看見有南疆士兵們整裝待發奔着城門去了。
寒江雪不敢露面,找了一個已經廢棄掉的屋子藏身。
浩浩蕩蕩的一羣人離開之後,她偷偷露出一個腦袋, 想了想, 猜到可能是有人在攻城。
她想了想, 最後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方向, 一路奔着土石場去找人了。
這功夫勁兒看守的人實在是少, 而且不知因爲什麼原因,十分燥亂, 寒江雪沒冒頭,藏的遠了些,仗着射弩之人的好眼力,試圖從這烏泱泱一片人裡面分辨出那個平日裡除了醫術之外不聲不響的老人。
她原本以爲要廢一陣功夫的,可是沒曾想竟然真叫她輕而易舉的看到了他現在的樣子。
那個老人家就那麼躺在地上,黑紅的鮮血已經染透整片土地,開始有凝固的趨勢了。
他就那麼孤零零的躺在那裡,沒有親人爲他哭泣,沒有一個人來爲他整理整理身上破舊的衣裳。
死的無聲無息,且不甚體面。
寒江雪不知爲什麼眼睛裡面忽然一片溫熱。
死亡真的是一件從不給人一點前兆的事情。
寒江雪想起這老大夫平日裡不怎麼吭聲的樣子,忽然間想着。
我得給他立座墳冢。
起碼不能讓他和什麼不知名的骸骨卷做一堆,死了也沒個姓名。
她想着,我得把她的遺體搶過來。
可是她要怎麼搶呢?
也不知是不是聽見她的心聲了,那些南疆人忽然說了一些不是很能讓人聽得懂的語言,亂作一團。
寒江雪看了一眼他們注視的方向。
啊,不知道是誰毀了糧倉……
鞭炮的聲音這個距離聽起來,竟然有些像炮火,加上馬蹄狂踏的聲音,聽着十分像是外面的人攻破了城門衝進來了。
僅存的南疆人果然亂了起來。
他們試圖穩住,可是怎麼穩得住呢?
其中一個衣着有些不同的在發號施令,然而下一秒,一根□□射透了他的頭顱。
緊接着是下一個人,下一個,又一個……
寒江雪瞪大眼沒讓眼淚影響自己的準確度,可是連射了七八個人之後,剩下的,被幾根弓箭射透了。
寒江雪一驚,剛要回頭,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李翊盯着她,簡直氣急敗壞:“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可真是急瘋了,寒家人這都什麼毛病?
本來他受命,趁着大軍攻城之際,前來截斷糧草,誰知道他動手之前,已經有人搶先一步了。
他還以爲是誰家派來的正規軍,結果碰頭一見面,差點沒厥過去。
寒老爺人可真是老當益壯。
這種損主意都想得出!
他讓人護送寒老爺離開,想着糧草之事已經被人搶先一步,那怎麼着也該把那些還在土石場裡受苦的人給解救出來,然後沒想到這回又讓人搶先一步。
還是寒家人!
還這麼不靠譜!
他也顧不上在罵,搶時間要緊,裡面的人被弓箭威懾,又有一隊精兵被掩護着下去救人,接下來只要將身份像臨城表明,就能把這羣南疆崽子們甕中捉鱉!
寒江雪上頭的理智回了籠,本來想讓他幫忙留意一下趙大夫的屍身,卻硬生生忍會了這種衝動。
這些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她現在不能添亂……
李翊發完令轉頭看向寒江雪,道:“城裡的青壯基本上都被中了蠱,我們沒有找到解藥,你最近應該和城裡的大夫走得近,最好能幫忙看看有沒有什麼人能把這東西解決了的,要不然,這仗打到一半,被人脅迫可就好玩了。”
寒江雪愣了一下,忽然一驚。
她想起趙大夫給的那本醫書,如無意外的話,第一張寫的好像就是關於解蠱!
她一開始還好奇怎麼不是按順序來,現在看來,只怕另有玄機……
李翊並沒有指望寒江雪真的做出什麼來,他只是覺得這姑娘膽子大到包天。
要是不給她找點什麼事情做,真不知道,她以後還會做出點什麼。
寒江雪卻是想起,那書中寫的其中一味藥,藥鋪裡已經沒有了,但是寒家家裡卻還有一些,當即不在說話,就往家裡跑。
寒家此時卻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麼好。
越亂的時候,就越是會有人渾水摸魚。
幾個不知道是怎麼掩藏起形跡的盜賊,被人發現了行蹤,正拿出一柄菜刀抵在寒江歌脖子上。
寒江歌外出瘋野時,有時也會遇見眼力好的人,看出她的女扮男裝,然後試圖對她不軌。
只是那時候她身邊暗地裡會有人保護她,而且,她身上也總會藏着些防身用具。
可是當菜刀抵在她脖子上的時候,她才發現,過往那種‘自己一個人什麼都行’的想法有多可笑。
但她到底也不像別的閨中小姐一樣沒見識,這種時候只知道哭。
她是回想着如何拖延時間的。
她道:“這位……好漢,我家中財物早被南疆人洗劫乾淨了,可到底也還是有一點……我房裡,藏了點首飾……”
這賊其實並不是爲了財帛,他本來想偷完東西就換個地方逍遙,可是沒想到南疆人封城,他出不去,又不敢輕易泄露行藏。
誰知道被南疆人抓住會是什麼下場?
可是躲了這麼久,身上帶着的乾糧早就吃乾淨了,能採到的野菜,蘑菇,也都快被他薅禿了,實在是餓的不行。
這回他看南疆人在城門迎戰,這纔敢偷着溜出來,哪想到還沒來得及吃,就被人發現了。
他本來是想搶點吃的,但是到底改不了心中貪念,聽到有首飾,眼睛閃了一閃。
看着眼前緊張不已的婦人,道:“行啊,讓她去,你把東西藏在哪告訴她,要是她敢跑或者沒把東西帶過來,你就小心自己性命。”
他說完下手一重,寒江歌脖子上當即出了一道血線。
晚娘尖叫一聲,差點哭出來,但是到底愛女性命攸關,硬是忍住自己想哭的衝動。
她道:“好,你手穩住了,別亂動……我這、這就去。”
那賊冷笑一聲,帶着寒江歌往門口退,以防變成甕中之鱉。
他手上有人質,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可是誰也沒想到,他身後走來一個人,也沒仔細看這是什麼情況,把他往前一推。
“嘿,你擋路了!”
那賊沒站穩,寒江歌趁機從他手上脫身。
跑到足夠遠了,纔敢回頭看,卻驚得肝膽俱裂。
原來來人是拿着花糕在吃的寒臨夜。
寒江歌驚呼一聲:“弟弟!”
那賊眼見眼前的人質丟了,立刻挾持住這小胖子,冷聲道:“都別動聽不見嗎?”
寒臨夜才發現眼前情況不妙。
他眨眨眼,並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有點可惜的看着往下掉末的花糕,伸手舔了舔。
那賊沒想到有些人要吃的不要命,綁着他的手立刻用力了一些。
“別動,說你呢!”
寒臨夜乖乖的沒動。
那賊見他老實了,才繼續:“把首飾金銀拿過來以後,再給我準備足夠半個月食用的乾糧,用包袱包好,扔過來,不然的話我就要了這個小胖子的命都聽清楚了沒有?”
寒臨夜這個人一生沒有什麼偉大志向,最愛的不過是吃東西。
被刀抵住脖子他不害怕,聽見財物要被搶也不心疼。
可是聽見這賊竟然要半個月的乾糧,整個人肉疼的不行。
他狠狠衝着那賊拿刀的手咬下去,這一口用勁之狠,生生把那人胳膊咬出血來。
刀也脫了手。
就在這個時候,寒太太趁機拽過那小胖子,不知從哪變出兩把柳葉刀,刀鋒寒涼,砍的都是能讓人失去力氣的位置。
寒太太胞兄是武將,寒太太昔年也學過兩手,只不過嫁人之後這些手藝都已經好久不在用了,可是這一回她的雙刀揮舞的十分乾淨利落,哪還有半點生疏的樣子?
那賊萬萬沒想到栽在一個女人手裡,偏偏全身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綁成一隻糉子。
晚娘心驚後怕,帶着幾分對太太感激的複雜,在兩個兒女身上摸來摸去,生怕有什麼暗傷。
可她的女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寒太太:“好帥啊!”
她的兒子則小心翼翼把最後一塊花糕塞進嘴裡:“還好沒沾灰。”
晚娘:“……”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