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前面就出現了一間木磚屋,形樣古老,至少有着百年以上的歷史。
入了這百年老屋,就見着一盞油燈默默亮着,昏黃的燈光灑滿了整間屋子,照耀着房樑、牆壁以及緊閉的窗沿。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躺臥在堅硬的木板牀上,身材魁梧但卻形容消瘦,皮膚上透着一種病態的蠟黃。
此時滿頭大汗,雙目緊閉,一動不動,面上充滿着痛苦和不安的神色。
伏塵踏步上前,視線落在少年身上,不由就在牀邊坐下,將手放到少年脈搏之上,細細聽起脈來。
前世浴血征戰,雖說不比醫家妙手回春,可活死人肉白骨,但一些基本的望聞問切之術,日久之下還是有着一定的瞭解掌握。
伏塵一觸及少年腕部,就不由眉頭一皺。
這個少年好像從骨子裡就滲着絲絲寒氣,伏塵指尖所及之處滿是冰寒,一如寒冬臘雪時節屋檐結下的冷冽冰條。
閉目細察,只覺脈搏微弱時恍惚如煙霧,若隱若現,若有若無,強盛時則如雷公擂鼓,閃電劃鞭,震撼人心。
伏塵睜開眼睛,存神凝思,一時默默不語。
“公子,可曾看出些什麼?”一旁穩重沉默的老者看着陷入沉思的伏塵,這時猶豫了一下,心中焦急,還是不由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伏塵轉頭看向老者,面上沒有表情,輕輕說着:“陽氣深藏,陰氣纏身,經絡不調,氣血大亂。”
頓了一頓,心中亦是疑惑,又不由開口說着:“體內似乎潛藏着龐大的火陽精氣,但表面肌膚甚至肺腑卻又有着駁雜混亂的陰邪之氣深入糾纏,的確是很古怪。”
“莫非又是魅?”唐福祿不由開口問着。
“不是,魅哪有那麼容易凝結,再是低等的魅也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濟陰現在能有着一隻就已算是難得了。”
伏塵一邊說着,一邊起身踱步,眼神卻不經意瞥到了牆邊擺放着的平劍狀神牌,槐木所制,有些年頭了。
看着上面靈光黯淡,字跡簡單,只有三個字,伏塵露出一絲詫異,心中一動,就問着:“這神牌難道就叫山神牌?”
朱鐵崖沉默一會,嗯了一聲,微微點頭,沉聲迴應着:“不錯,這就叫山神牌。”
“這與禮制不合啊?”唐福祿有些驚疑,“山有山名,水有水名,既有神靈駐守護佑,於情於禮於理,都不該無名纔是?”
朱鐵崖搖搖頭,苦澀一笑,說着:“這,我也不知,自古以來就是這樣了,似乎關係着一些隱秘,我之前守廟時也曾因不解而詢問過,但別說家中父輩,就連官府好像都知之不詳,說不出個子卯寅醜所以然來。”
“山神,守廟人,火陽精氣,莫名的陰氣……”一切都在腦海裡過濾、篩選、串聯,這時一道驚雷綻放,伏塵目光一凝,看向木牀上的少年,認真的臉上有些猶疑。
心念閃動,魂海中的萬墟神鏡鏡光耀耀顫動,紫薇星力亦隨之一動,紫氣氤氳佈滿雙眸,以紫薇帝星之力催發雷水洗目之術。
伏塵將威嚴深沉的目光投注於少年身上,眼前模糊一下,竟憑空浮現出一隻霸氣生猛,桀驁不馴的野山巨豬形象。
此時獠牙尖利,雙目通紅,身上繚繞着熊熊的不滅烈火,狀極兇悍。
但伏塵卻能感覺到它此時的虛弱,只見赤紅的烈火之中還浮現着密密麻麻數之不清的線狀黑煙,甚至這幽沉的黑甚至逐漸蔓延到周身軀體之上,猶如不停蠕動的玄奧魔紋。
巨豬咆哮一聲,烈火頓時燃燒的更加猛烈,黑煙似乎被湮滅了許多,稀疏了起來。但下一刻,虛空中瀰漫的陰氣一陣涌動,居又重新凝聚出無數黑煙繩索,交織錯落如同大網,當頭罩下。
巨豬立時發出一聲哀鳴,身上的黑煙更加濃郁更加多了,身上的黑色線條也越發深沉,蠕動着似乎要鑽徹進去,深入肺腑肌理。
星命,室火豬!
自己修《無量星辰皇極度世經》,紫薇帝星統攝羣星,殺之即可凝聚二十八星宿中的室火豬星宿。
伏塵眼中突閃過一道寒光,殺機畢露。
這時痛苦掙扎中的巨豬似乎感應到了伏塵的殺機,通紅的眼珠驀然凝視過來,但一見到伏塵隱隱散發的無上尊貴氣機,就像老鼠遇到了貓,一改兇悍蠻橫姿態,瑟瑟發抖起來。
“公子。”伏塵耳邊突傳來幽幽冷音,竟是朱鐵崖悄然站在了伏塵身後,臉上帶着笑,眼眸針一樣的縮着,帶着冰寒刺骨的殺機,語氣漸冷,讓人不由頭皮發緊。
唐福綠站在一旁,這時見了不由心一寒,額上一片冷汗。身子暗暗向伏塵處傾着,雙手緊握,目光死死盯着老者,一動不動。
伏塵回過神來,收回目光,心情漸漸平靜。
突和煦一笑,渾身冰冷氣機頓時煙消雲散,像陽光一樣的溫和氣息灑滿了屋子,讓人不由心生好感。
見着伏塵臉上微笑,這老者卻面色不變,冷笑着問道:“怎麼?公子有所發現?”
伏塵不動聲色,微微點頭,“我已經知道該如何治療令郎。”
說完,徑直上前,將手點在少年眉心,默默催動體內神鏡之力,旁人看不見的青青鏡光一刷,就將其體表的黑煙湮滅不見,只是魂海內視,原本濃郁的鏡光此時也稀薄了少許。
少年臉上的猙獰痛苦之色立解,呈現出了寧靜祥和的神態。
老者見了,臉色稍霽。
“現在只是稍稍緩解了他的病症,但我可以治好他。”
伏塵轉身,望向魁梧老者黃鐵崖,微微一笑,“只是,老先生,您,又能付出什麼代價呢?”
朱鐵崖面色難看起來,兩眼幾乎眯成一條縫,聲音轉寒,“你想要什麼?”
“我要你和他爲我效勞十年。”伏塵指了指牀上的虛弱少年,意態自若,黑眸深深。
自己二十八正曜尚還未立,星宿更是尚早。此時殺之,不說有着阻攔,還是暴殄天物,價值不大。不如收在麾下,待其成長,日後渡劫爭殺,亦可護道左右。
老者冷冷一笑,眼中兇芒爆閃,“你想要我們爲你爲僕爲奴十年?”
“我乃大周童生學首,叔父亦是城中捕快,莫非,你敢殺敢擒不成?”伏塵嘴角噙着一絲冷笑,與之淡然對視,毫無畏懼。
朱鐵崖氣勢一滯,不言不語。
童生學首非同小可,能在一縣之地成爲捕快的亦是不可小覷,不是背後親族勢大,就是本身實力強橫。
“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伏塵微微冷笑,“這個道理,你懂,我懂,大家都懂。”
“我也坦言告訴你,要治好他,我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伏塵頓了頓,又說着:“十年與他性命想比,孰輕孰重,老先生應當清楚。”
燭火無聲照着老者溝壑交縱的側臉,霜白的鬢髮泛着淡淡的銀光,一時沉默無言。
伏塵轉身看着虛空中不斷浮現的陰陰黑煙,嘆息一聲,“這次只能暫時遏制三天時間,三天之後,舊病又會復發。”
“若你同意,自可去濟陰城南的老槐巷找我。”
伏塵丟下這句話,就起身離去,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