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發的陰沉起來,四周一片陰暗,無盡天幕垂下的如線雨絲也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大,越來越密。
風從上空傾瀉而下,掠過地面,裹挾着無數的細小雨滴,就發出了微微的嘯聲。
城南老槐巷,一輛黑帷牛車轉過巷口,就緩緩自雨幕之中走了出來。
車伕頭上戴着竹製斗笠,只聽得其一聲輕喝,也不見怎麼動作,牛車就在一老宅前慢慢止住了。
不多久,就見上面就下來了一個老人,身上還揹着一個虛弱沉睡的少年,隨手付了車錢,渾身罡氣微微運轉就凝結成了一個透明圓形護罩,將少年和自己周身護住。
一道銀色霹靂閃耀,落在空中,就將下方景象照得一白,模糊水墨畫瞬間就變得清晰起來。
只見風雨飄揚,揮揮灑灑,但一遇到老者身邊的透明護罩時就自動滑向兩邊,繞了過去,水潑不進。
車伕見了就是一凜,心中暗暗羨慕,至少是凡胎第三關打通天地之橋的元罡境修士。有着這修爲,無論是任職於一縣大族爲供奉,還是從軍徵殺博取前程,都有着不錯的前景。
這等修爲在濟陰已可算得上十分不錯,卻不知來着窮酸破落的地方來做什麼?
車伕看了眼身前破敗的老宅院,有些不解。但這時無關自己生計,也顧不得他人,搖了搖頭,覺得還是眼前的生活最重要,不再多想,牛車一轉,就漸漸消失在遠處暗沉的雨幕之間。
老者腳步不停,徑直往宅院而去。
“咚咚!”老者騰出一隻手來,敲門的速度不是很快,但卻很沉穩。
沉悶的一陣響過後,就見斑駁木門吱呀一聲就打了開來,一個俏生生少女就出現在眼簾之中,清雅靈秀。
看見這少女,老者目光一動,聲音微顯沙啞:“我找伏塵公子。”
少女點點頭,少爺曾經與她囑咐過,故而並不阻攔,在前引着老者就往屋內而去。
院子門口的動靜也早就驚動了正在練字的伏塵,微微一笑,隨手將手中北狼毫扔進一旁的瓷筆洗,轉身就出了房門。
一出門,就見着老者穿過院子,來到了大堂門口。
“快進來吧。”伏塵注視到老者背上的少年,連忙說道,一邊上前,側身幫着就將少年放在了牀上。
“請問公子該如何救治?”老者雙目微紅,心裡有些焦急忐忑,很直接的就開門見山問道。
伏塵知道他言下之意,顯是已經同意了自己的條件,嘴角泛起一絲溫和的笑容就說着:“不急,待我先看看。”
“三三,去取熱水毛巾過來。”伏塵瞥了一眼少年眉宇間的那抹越來越顯眼的暗色,不由微微皺眉,想了想就又說着。
“嗯。”三三柔語應下,轉身就出了房門。
說罷,念頭一動,眼中青光隱隱閃爍,“雷水洗目!”
下一刻,伏塵下意識就望了過去,就見着少年被一團黑霧籠罩着,黑霧形態不定,扭曲着不斷傳來深深惡念喃語,這是衆生的憤懣不滿怨念,黑暗、恐怖、陰鬱、死寂、混亂……
幸而黑霧之外還有着一層層金光壓制,在這金光之下,霧氣也變得怠惰了起來,懶洋洋的,如同一潭幽深死水。
伏塵心念一動,收回視線,心中思忖,想起了一些事情。
根據前世記憶和今世的親身經歷來看,眼前這個陰氣纏繞的少年其實就是火焰山之靈轉世,因前世始終鎮壓着那一道暗面縫隙,久而久之,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極陰與極陽達成了一個極其微妙的平衡。
後世再加之以小清河緩濟沖和,這千百年來才一直平安無事。
至於爲何封印提前爆發,怕是與自己也有着一絲干係,前世天象異動並沒有這麼早,自己牽一髮而動全身,七殺應命,洪荒天機改易,地脈也躁動不安起來,這才亂了陰陽平衡,使得陽火與黑水起了衝突,並且越加劇烈。
陰氣四溢而出,並且機緣巧合之下,還與衆生心念結合造就了一隻魅。
朱鐵崖看着伏塵久久不語,心中一沉,臉上神情就漸漸有些凝重嚴肅起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了心中焦急,還是開口說道:“公子可有法子了?”
伏塵轉過身點了點頭,溫和笑着說道:“送來的還不晚,等會兒便好。”
話音一落,老者緊皺的眉頭就舒展了些許,心中雖還未徹底放下,但多少也心安了些。
“有勞公子了!”朱鐵崖沉聲說着。
伏塵微微一笑沒有回話,轉頭目視着少年的蒼白臉色就微微俯下了身子,體內土行元力一運轉就漸漸活潑起來,右手食指伸出,輕輕點在少年眉心之間,頓了頓,重重按下!
如果說火是暴烈,是殺伐,土就是深藏,是仁慈,若要近乎拔根,就只能使用土行元力。
伏塵極力催發渾身氣血,心口處祝融圖騰印記紅光隱約一閃,火生土,接着脾處麒麟神相亦是一道瑩潤黃光閃過,土行元力源源不斷流出,自指尖渡向眉心,繼而沖刷全身。
若說黑水是衆生之所惡的惡念,那五色封土就是凝聚了衆生之所善,對大周無盡疆土的敬仰、熱愛、崇拜和祝福。
土行元力嘩啦啦沖刷過去,就與黑霧煞氣互相抗衡抵消着,如同奕棋時的兌子般,一同消散於虛無之中。
黃光之中隱隱傳來吟唱頌讚之音,麒麟虛影模糊隱現,黑霧之中則深沉如淵海,滔滔海浪聲傳來,同時伴隨着一聲聲或高亢或低沉的叱罵詛咒。兩者相沖,浩浩蕩蕩過去,便如兩軍對戰一般。
伏塵目光一凝,奮起力量,黃光再次逼近,猶如秋風掃落葉,勢不可擋。沉沉黑霧因縣城法域限制,無有補充,後繼乏力,漸漸不支。
不知過了多久,伏塵才緩緩收回有些顫抖的手,這時其臉色略有些蒼白,顯是消耗了許多精力。
“好了。”伏塵撫了撫額,有些虛弱,“此次過後便無大礙了。”
朱鐵崖看着牀上的孫子面上再無半點痛苦之色,眸中微微亮起神采,轉身看着坐在椅上有些疲倦神色的伏塵就不由感激說着:“有勞公子了!”
“蒙此大恩,我實是無以報答,日後願爲公子效勞。”
說罷,就要行個大禮,伏塵連忙制止,“先起來吧,先生不用多禮。”
頓了頓就又懇切說着:“十年之期一過,到時願去願留,全憑先生做主。”
正說着,三三就推門進了來,手上還端着銅盆毛巾,看着眼前一幕就有些疑惑,“少爺?”
伏塵微微一笑,這時卻不好解釋,微微示意後就端過了銅盆毛巾,熱了熱,就將雪白毛巾敷在少年額頭上。
“眉心是人之祖竅重穴,久受陰氣浸染,門戶已然微開,普通寒邪之氣易入,此時溫巾敷之,可暫緩一二。”伏塵笑了起來,出聲解釋着。
正說着,這時就又聽院門處傳來一陣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