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言齊聲答應,稽首過後轉身出殿,莫問照例走到桌前提筆書寫鎮屍符。
“免了吧。”黃衣男子擺手開口。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黃衣男子,雖然此時天氣寒冷,又有鎮屍符穩定屍氣,但半月下來這具屍身仍然出現了腐壞的跡象,雙目已然開始渾濁。
“去吧。”黃衣男子再度衝莫問擺了擺手。
莫問自然不會違逆他的心意,稽首過後轉身出殿。
阿九一直於殿外等候,見莫問出來,快步迎了上去想要開口,莫問手指東南,阿九會意,跟隨莫問進了他的房間。
“天狼毫神異非常,你絕不能拱手讓與他人。”阿九反手關上了房門。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他就猜到阿九要和他談論這個問題。
“七人之中你悟性最強,於符咒一道領悟最深,天狼毫非你莫屬。”阿九再度開口。
阿九說完,莫問沉默不語,七人近段時日湊在一起的時間較之以往少了很多,彼此都在閉門苦練,爲的自然是那畫符聖物天狼毫,倘若天狼毫爲他所得,其他人難免抱憾失落。
“我若取了此物,怕是會傷及同門之誼,還是你取了它吧。”莫問沉吟良久方纔開口。
“我乃異類之身,書寫符咒先折半功,我若取之乃是暴殄天物,還是你取了它。”阿九連連搖頭,異類畫符只有七竅人類一半效力,天狼毫的確不合她用。
“天狼毫若是旁落,你將無緣蒙受祖師親傳。”莫問再度搖頭,七人之中只有阿九一人通過了玉玲瓏的第七關甄考,如果這一關她不能取勝,七人之中將無人得到祖師親傳。
“天賦所限,豈能樣樣兼得,你萬不可有禮讓之心,盡力爲之,哪怕取勝他們也怪不得你,若是怪你,那便是他們心術不正,你也不用再去管他。”阿九苦勸。
莫問聞言再度沉默,他生性仁和,不喜與人爭搶,更不想招人嫉妒。
“怎麼如此優柔?你捫心坦言可想要那天狼毫?”阿九皺眉看着莫問,莫問行事始終沒有擺脫儒家的中庸之風,即便一時辣手發狠,事後也會內疚自責,這有違道家明辨善惡,殺伐果斷的教義。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天狼毫是書寫符咒的聖物,若得此物,使用符咒將事半功倍,但凡道門弟子,誰人不想擁有。
“那便是了,一定不可謙讓,天狼毫威力驚天,在你手中當萬無一失,若被其他幾位同門得到,難保他們不會步入趙真人的後塵。”阿九壓低聲音說道,衆人雖然不知黃衣男子的道號,卻知道了他俗家姓趙。
“明日我會盡力而爲。”莫問心結消解,重重點頭。
阿九見莫問正色答應,這才放下心來,走到桌前提壺倒茶,送水的道童剛走不久,茶水還是熱的。
“趙真人平日講授皆在夜間,此番將甄考定爲明日午時,定然暗藏深意,你我當先行揣度,早作準備。”阿九倒茶過後並未遞給莫問,而是撩起面巾自行飲用,二人此時已經極爲熟絡,不再拘於俗禮。
“不需如此,我若不禮讓同門,天狼毫定然歸我所有。”莫問看搖頭說道。
阿九聞言大爲疑惑,“何以斷言?”
“緣由有三,一者,趙真人到來之日我並未驚恐慌亂,他由此對我高看一眼。二者,趙真人生前曾因年輕氣盛釀成大錯,有了前車之鑑,此次他若贈予天狼毫,必然選那性情平和之人。”莫問平靜說道。
“三爲何?”阿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我等先前練習之時所書符咒爲何不加蓋法印?”莫問反問。
“若是加蓋法印,符咒便可上達天聽,而我等並無所求,豈能以符咒戲弄天地,消遣鬼神?”阿九說道。
“那便是了,明日我等所書符咒需加蓋法印,一旦加蓋法印必不能無的放矢,而此處並無可供我等出手的目標,只有趙真人所附身的那具屍身是唯一的陰物。”莫問說道。
“你的言下之意是明日趙真人會令我等畫符攻擊於他?”阿九皺眉問道。
“然,趙真人傲氣天生,且年歲不大,絕不會將天狼毫送予他不喜之人,明日甄考誰得頭籌我們說了不算,全在他一念之間。”莫問點頭說道。
莫問說完之後阿九沒有接話,而是側目直視着他。
“爲何如此看我?”莫問疑惑的問道。
“陰陽均衡,利弊兼具,心性平和之人雖優柔寡斷卻得料事縝密”阿九笑道。
“我何曾優柔寡斷?”莫問微微發窘。
阿九聞言沒有再接口,一笑過後轉身離去。
莫問起身相送,隨後回房誦讀經文,練氣打坐。
次日巳時,衆人齊聚東殿門外,由於午時不到,衆人只能在外等候,百里狂風神色如常,阿九和千歲也面帶坦然,剩下四人皆是忐忑不安。
午時到來,衆人於殿外出聲請進,黃衣男子以哼作答,衆人得到允許推門而入。
進殿之後莫問發現趙真人的情況再度惡化,由於先前並未以鎮屍符穩定屍氣,加之這兩日氣溫較高,他所附身的這具屍體已經出現了明顯腐朽,東殿之中瀰漫着些許酸腐的屍氣。
衆人進殿之後各自就位,擺出畫符所需的硃砂,毛筆,符紙,法印四件器物。
“各自畫符一張,將我自這屍身之中逼出者爲勝。”趙真人轉身向正殿門口走去。
衆人聞言皆未感到驚訝,各自提筆畫符,七人一同聽講,其他人自然也猜到了趙真人會如何出題,衆人雖然學習了各種符咒,但此時能夠書寫使用的符咒並不多,而此處能被當做目標的陰物也只有趙真人自身。
對付陰魂的符咒並不難畫,片刻過後衆人盡皆擱筆,百里狂風將畫好的紙符提於莫問看,莫問看後急忙將自己所畫的符咒提給他看,百里狂風一看急忙重新畫符,他先前畫的是淨屍符,要想將魂魄自屍身逼出需使用天雷符,天雷符顧名思義符咒上蘊含天雷之威,乃道士常用的攻擊符咒,用途較廣,威力大小由畫符者的靈氣強弱所決定,魂魄附體較難驅離,衝撞和滌盪皆難奏效,唯有使用天雷符將其震出。
“隨意出手。”趙真人的聲音自殿門外傳來。
衆人聞聲回頭,發現他已站於殿門之外,直面午時陽光。
七人轉身出殿,站於趙真人南側,午時陽氣很重,屍身上冒着些許寒氣,在太陽之下陰魂魂氣會有所減弱,衆人知道趙真人此舉是爲了降低衆人使用符咒驅逐陰魂的難度,七人習練符咒只有半月,所畫符咒威力實在有限。
“無量天尊,晚輩得罪了。”令莫問沒想到的是率先出手的竟然是一向爲衆人嘲笑的劉少卿,話音剛落便欺身而上,到得趙真人三尺之外紙符出手,直取印堂。
符咒自身並不帶有米汁粘水,卻帶有各種不同的氣息,以天雷符爲例,此符爲陽符,加蓋法印之後帶有陽氣,而屍身與陰魂則爲陰性,陰陽近距離接觸,彼此會產生無形吸力,與其說符咒是貼上去的,倒不如說是被陰氣吸上去的更加貼切。度過天劫的道人方纔能夠靈氣外放,驅控符咒攻敵,在此之前只能憑藉陰陽二氣自然吸附。
紙符脫手之後劉少卿立刻抽身而退,任憑那黃色紙符凌空貼上了屍身的印堂,不過紙符貼上之後屍身只是微微震動,紙符隨即生出白煙起火焚燬。
“驅鬼降妖需心存無畏,符紙祭出,哪怕威力不足亦可令妖邪暫定,似你這般未進先退豈不錯失克敵良機?”趙真人冷哼開口。
劉少卿聞言羞愧無地,低頭不語,衆人也並未嘲笑他,夜逍遙隨之而上,探手貼符,依然無法將趙真人魂魄自屍身逼出。
夜逍遙怏怏而退之後百里狂風衝莫問使了個眼色,莫問以眼神示意他先嚐試,百里狂風大喝一聲衝上前去。
他人貼符皆是凌空脫手,而百里狂風激動之下竟然直接糊到了屍體的臉上,力道還極爲沉重。
“本座與你有仇?”趙真人起腳踹飛了百里狂風,反手扯下了那張符咒。
莫問見狀急忙跑去攙扶,所幸百里狂風人高馬大,皮糙肉厚,雖摔的七葷八素卻並無大礙。
到了此時,剩下的三人皆無心再試,倒不是擔心掌握不住分寸,而是趙真人先前撕扯符咒的舉動表明衆人所書的符咒根本傷他不得,天狼毫歸誰所有全看他個人喜好,他想傳給誰誰才能得到。
“天樞子,你來。”趙真人衝歸於原位的莫問說道。
莫問聞言邁步上前,符咒揚手而出,符到屍倒。
衆人見狀愕然呆立,莫問雖然心中有愧卻仍然快步上前扶住屍身緩緩放倒。
此時衆人的表情各自不同,百里狂風喜形於色,夜逍遙面露遺憾,劉少卿皺眉不語,柳笙面帶疑惑,千歲神色無常,阿九由於戴了面巾看不到表情,但其雙目微眯表明她正在微笑。
莫問此時大是尷尬,衆人所畫符咒相同,靈氣修爲相仿,他人所畫符咒傷不得趙真人,而他畫的符咒卻立刻見功,趙真人偏袒的太過明顯了。
“尊師重道,禮數先行,天樞子氣度從容,進退有度,由他接手聖物,本座心安,你等可有怨言?”衆人呆立之際,東殿內憑空傳出了趙真人的聲音。
趙真人此言無異於明白告訴衆人莫問是由他選定的,如此一來反倒無人腹誹他處事不公,哪怕是鬼魂也有人性,只要有人性就有好惡,衆人不得他喜也無話可說。
“本座超脫只在今日,七位準徒進殿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