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是什麼樣子的存在呢?

啓國作爲宏㶡大陸上最大的國家之一,已有兩百餘年的歷史。當今是第八代皇帝啓上在位,國號尚。在啓國,文化分爲三大教派,除了讀書和習武,還有七月堂。七月堂在鎏都城的總部,都位於皇宮之內。學徒們從各地被選拔出來,所有人的信息都被官府登記在冊。

鎏都城的中心,藤翼街區,這裡是七月堂的地界。

尚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一,音月堂,十九號院。

我端着琴在臺上,像往常那樣唱着,盼着時間趕快過去。

臺下只有一個人,他點的那些糕點,幾乎沒有動,眼睛一直落在我身上。這人是第一次來,不,不是第一次來,只是第一次請我唱。我已經二十歲了,雖說技藝更嫺熟,但哪個來花錢的,不是更喜歡看小姑娘唱曲。我都習慣了,習慣了別人的隨口一說,也看淡了偶爾的交心。

他的眉毛倒是好看,濃密有形。細緻的雙眼皮落在濃密的睫毛上,狹長的雙眼叫人摸不出情緒。我的眉毛向來不怎麼長,稀疏,散漫的雜草一般。

一曲又一曲,他終於開口了。“累了吧,下來坐。”

“是。”我端着琴下臺,控制着步子,儘量表現的活潑些。坐下以後,將琴放在我倆中間。

“晚上吃飯了嗎?”他端着茶杯放在嘴邊,對我笑了笑。

“吃過了。”我尷尬地回了個笑容給他,其實我沒有吃晚飯。想着自己圓圓的臉蛋,不知該說什麼。

“多大了?”他看着我,臉上不再有情緒。

“二十,官冊裡有記錄。”我也不再多說,只是笑着。

“我之前來過幾次,你都在忙。今日,可算讓我逮到。”他一隻手將琴拿開,另一隻手拉起我的手。

“公子擡舉了,若您賞臉,奴婢可以將當值時間換了。”我抽出手,拿回了琴,抱在懷裡。

“你真的二十歲嗎?”他的笑容戲謔,好像什麼都知道。

可我敢賭,他不知道。我站起身,朝他彎了彎腰。“是,奴婢不敢欺瞞。”

“你早些休息,明日我還是這時來。”他起身,看着我,撂下這麼句話,轉身便走了。

我在院內收拾着餘下的糕點,茶水,月堂的管家,賢婆婆進來了。“喬長老,那人撂下了一千兩的銀票,什麼話也沒給留。你們可是約好了,明日再唱?”這人出手倒是不俗,可在這鎏都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

“嗯,不用管他,婆婆,明日我還是這個時間過來。”

“哎。”

我是音月堂的長老之一,繼承了師傅紀言的位置,習得了他的畢生絕學,還有那些不流於世的樂譜。我負責的藤翼三街,是音月堂最賺錢的樂館之一,同時,也是教學的學堂。我們經營的範圍只是奏樂,唱曲,但私底下,總有那麼些腦子不清醒的弟子。

“你這般年紀,還未嫁人的倒是少見。”他今日換了一身衣服,相比昨日的墨藍色袍服,今日的鵝黃色武服,顯得他年輕了許多。

我嗤笑一聲,“公子很大嗎?”

他聽出了我的一語雙關,扭身將我壓在身下。還好,今日將琴放在了臺上。“你猜我多大?”

我用雙臂隔開距離,眨眨眼,“三十有餘?”

他聽了我的話,有一瞬間的迷茫。“哪有。”

“傻,快起來,你好重。”我趁他不備,抽身而出。“公子若有需要,可去一街的美月堂。以奴婢的姿色,實在不敢承蒙錯愛。”七月堂的排名,幾乎沒有怎麼變過。美月堂的盈潤,是我們的幾倍。

“你誤會了,算了,我明日再來。你早些歇息,不要勞累。”

我沒有回話,看着他離去。二十三日,我卻照舊在這個時間到了。

“我的賣身契壓在這,必須謹守門規。”這是我一貫的說辭,其實我根本沒簽過那玩意。

他的眼神意味深長,“若是我拿的到,你便肯跟我嗎。”

“奴婢求之不得,只是,家裡還欠了些錢,不敢再讓您破費。”

“我來出,多少。”

“今夜的曲子已唱罷,奴婢身子乏了,公子請回。”我折了折腰,抱起琴看着他。

“嗯,我明日再來看你。”他往外走去。

三日下來,刨去給堂裡的七成,我分到了一千五百兩。我僱了馬車,二十四日寅時出發,辰時前趕回了家。到家的時候,爹孃已經去集市上了。

“阿裕,這錢你拿着用。姐姐不能常回來,你照顧好爹孃。”我給弟弟留了五百兩,其餘的一千兩放在了爹孃被子裡。

回都的路上,我折路去集市和爹孃打了招呼,緊趕慢趕,直接回了音月堂。還好,來得及,他還未來。

這日傍晚,他沒有準時過來。我嘴上不顯,心裡隱隱有些失望,但很快釋然。夜裡,我沒有回家,住在了音月堂。

二十五日一早,賢婆婆來敲門。

“喬長老,宮裡的轎子來接您,不知是哪位下帖。您若是不想去,我便找個託詞推了。”

“不必,反正我今日無事。宮裡人咱們不好得罪,勞煩婆婆幫我梳妝了。”

妝面的東西我買了很多,平日裡卻不怎麼用,幾乎都是裸妝。這次進宮,雖說不知去見誰,還是得認真打扮的。

這也不是我第一次進宮了,卻依然新鮮。我趴在窗口,透過白金色的簾布往外看,今日陽光很好,皇宮裡一片輝煌。

轎子進了宮之後,拐了不知道多少道彎,在一座宮殿前停了下來。有人掀開簾布,我走下轎子。殿門左右各站着三名侍衛,路上也有侍衛隊在不停地巡邏。

“行宮。”沒有人搭理我,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那字念珩,你跟我進來吧。”一名男子走了出來,領頭的侍衛朝他點了點頭,他的裝束也不像侍衛。

“是。”之前進宮表演的時候,沒來過這裡,看上去比煙月殿要氣派得多。我心裡突然的有些沒底氣,抱着琴跟在後面,一路打量着四周,期盼着能遇到一兩個認識的人。

他領着我繞到了後殿,院子裡種着一株桃樹,桃花盛開着。時不時地有花瓣被風吹落到地上,這金石玉砌的牢籠,也顯得溫柔起來,不再只有鋪天蓋地的壓抑。

到了殿門口,他停了下來,朝我彎腰,做了讓我進去的手勢。我對他點點頭,擡腳進了殿內。沒有看到人,我的緊張感少了很多,尋了個位置坐下,便開始調琴。

“你來了。”一道男聲傳來。

“見過大人。”我嚇得站了起來,抱着琴福了福身子。這人穿的是紫色袍服,上面閃着金光。他的身份不言而喻,我跪了下來,將琴放在一邊。“奴婢音喬喬,見過太子殿下。”

“這會倒是聰明,起來吧。”

“是。”我站起身,抱着琵琶,不知該做什麼。

這人好生惡劣,走近來奪了我的琴。捻起我的下巴,“你好像不想看我。”

我已經預料到,還不想承認的事情發生了。果真是他,那個聽了我三天曲的男人。已經容不得我再裝傻,我跪下身子,額頭與地面相貼,頭上的髮飾抵着他的衣衫,“殿下恕罪,奴婢欺瞞了殿下,奴婢該死,求殿下開恩。”

他將我的琴放在桌上,蹲下身,我沒想到,他會拔了我的髮簪,殿內充斥着氤氳的氣息。

“看看這個。”他遞給我一張紙,我直起身接過。這不知道哪裡來的,我的賣身契,我知道的是,這是真的,哪怕我沒有簽過。我更驚訝的,是這賣身契上的生辰,都城內,根本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我的腦袋昏沉着,聽見他笑了一聲。接着,我的身體被他橫抱了起來。

“不認識了,你的賣身契。”他淡定的看着我,像是等待我的反應。

“不可能,我根本沒簽過這玩意。”一不小心,實話說了出口。

令我意外的是,他把我放在了坐塌上,倒了杯茶給我。“哼,這會誠實了。你想說這賣身契是假的?”他把賣身契這幾個字咬的格外重,可謂是情真意切。

我毫無意識的接了過來,就往嘴裡送,熱乎乎的,身子暖和了很多,他也坐了下來。“之前看過你跳舞,既然膝蓋有傷,以後跟我就不用跪了。”

“沒有,這是真的,生辰也是真的。”反正沒有旁人,我沒有再違逆他的意思,坐着看向他。我對自己的長相還算是認知清楚,頂多稱得上可愛。眼睛太大,秀氣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巴,跟眼睛完全不配套,總被說像是異域人。

“你很好看,我喜歡。”他似是能看出我的心思。

“你父母是做小吃生意的農民,家中還有一個弟弟。五年前,音月堂的長老紀言,到各大鄉鎮,爲門派選拔新一代子弟。你得以入選,靠着吃苦耐勞的表現,拜入紀言門下。”

“是。”我微微頷首。

“可願意入宮陪我,音月堂我會派人知會,你不必再勞累自己。”他眼神上挑,好不風流。

我想張嘴拒絕,又不敢開口。於情,我騙了他,他已經拿到了我的賣身契。於理,七月堂本身就受皇宮管制,我沒權利拒絕他。心中有千般心酸,也不敢表露一滴,眼眶的紅卻是不受控制。

“喵嗚。”一隻四腳獸突然從內殿冒了出來,俯着身子伸懶腰。

“可愛嗎。”他站起身把貓抱到了桌上,從身上摸出一紙包,裝的是些小魚乾。貓對着他的手嗅了起來,眼睛不再像剛剛那樣朦朧,眼睛全部睜開,好大好明亮的一雙眼睛,整張胖臉可愛多了。“我養的貓,喜歡嗎?”他的臉上寫着炫耀,還有勾引人的伎倆。

“喜歡,好可愛。”還有句話我沒說出來,太子殿下也挺肥,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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