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凌很快進了書房,手裡提着放在老宅這邊的備用藥箱,進去就聽見老頭破風箱似的劇烈喘息聲:“又咳嗽了?叫您不要沾酒,今天又喝上了,拉都拉不住!”
“我沒事兒,還死不了。”老頭再次喝了幾口茶,平穩了一下氣息,目光如炬的盯着展凌:“把藥箱放下,過來坐。”
一看老頭這嚴肅的神色,展凌的心裡有點打起鼓來,老頭大概要問什麼,他猜得差不多了,暗暗提了口氣,把藥箱放在了茶几上,走過去坐了下來。
“爺爺沒記錯的話,你跟躍兒兩歲的時候就來了祁家吧?”
“是的,我跟展躍來祁家,已經二十六年了。”展凌坐端身子,很是恭敬的姿態。
“爺爺對你倆如何?”
“恩重如山。”說起這事兒,展凌很是動容,雖然無父無母,但卻有一個家,老頭從小對他們疼愛有加,在祁家長大的孩子,沒有誰吃過苦。
“那好...”老頭的神色忽然變得凌厲異常:“爺爺有話要問你,請你站在祁家的立場,務必跟爺爺說句實話。”
展凌後脊背一僵,老頭搬出了這麼大的一座山壓在他的頭頂上,想要問的事情,他幾乎已經可以斷定了,沉聲回道:“好。”
“冉兒的身體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她..”展凌只覺得頭皮都在跳,一向不善於撒謊的他,整顆內心都是崩潰的,心底暗暗罵道:祁混蛋啊~把這麼大個爛攤子丟我頭上了,真是要命啊~
祁尊在醫院裡的那番吩咐,很顯然是料定了老頭會找他談話。
“說實話!”老頭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泰山壓頂的氣勢:“你若真當你是祁家人,就不要有隱瞞。”
展凌垂下了眼睫,深吸了好幾口氣,語氣平直的回答道:“沫冉這情況,應該是從小就有的毛病了,她的胃腸道吸收要比一般的人差很多,所以才導致營養不良,因爲是從小的毛病了,所以,這個只能喝中藥慢慢來調理,急不得..”
“放屁!”老頭一聽頓時來了氣:“她今年二月份忽然去旅遊了整整兩個月,查無音訊!去哪兒了?你小子別幫忙打馬虎眼兒!”
“這個,我就真的不清楚了,這事兒,您得問尊啊!我只是看病呢,我又不是保鏢偵探...”
“好!展醫生!那你跟我說說,她的血液化驗裡,爲什麼會有海/洛/因的成分?咳咳咳咳——”說起這事兒,老頭捶着胸口,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您有哮喘,情緒不能激動..”展凌忙把茶杯塞到了他的手上,內心快崩潰死了,他硬着頭皮解釋道:“這事兒,是個誤會,化驗科把冉冉的血樣跟一個病人的弄混淆了,我給您的那份血液化驗單..應該是我不小心拿錯了,後來幫冉冉重新化驗了一次,您想想,沫冉這性格怎麼可能會沾那種東西呢?”
“那好,展醫
生我問你,咳咳...”老頭緩了會兒氣,直言道:“他倆結婚三年,一直沒有懷上孩子,問題到底出在誰的身上?”
展凌的腦海裡忽然閃現祁尊的那番吩咐來,那是要把問題全推在他的頭上啊!這不是要把老頭急死嗎?
如果實話實說,問題出在沫冉的身上,老頭還不至於徹底絕望吧,但要是告訴老頭,問題出在祁尊的身上,老頭這麼大歲數的人了,真擔心他能不能抗得住這打擊啊?
可是祁尊的吩咐,整個祁家誰敢違抗?
難道幫忙隱瞞就真的是對的嗎?祁家是絕對不可無後的!
沫冉跟祁尊結婚第一年,兩人夫妻生活還算融洽,可是沫冉一直沒懷,好不容易懷上了卻又沾了那玩意兒,這一胎流產,她的身體是徹底垮了,他現在給她開的藥全是按照無孕的措施在治療,這個治療起來會有多麻煩,沒有人比他這個醫生更清楚了。
沫冉這麼溫婉懂事,她應該能體諒吧。
短短几秒鐘的思想鬥爭,對展凌來說,如同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他從來沒覺得這麼沉重過,聽祁尊的,傷的不只是老爺子,還有整個祁家,說實話,傷的可是那麼個清靈溫婉的女人,他絕對於心不忍。
“你給老子說實話,咳咳咳咳——”
老頭一聲怒吼打斷了展凌的思路,然後他聽見自己無比沉重的說出四個字來:“沫冉身上。”
說完後他的臉色一點點變得灰白,可以想象祁尊會有多憤怒了。
哎!這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是會傷害祁尊的女人,邢心蕾被強迫打掉孩子,跟他有關,這次,沫冉——
思及此,展凌忽然起身,撲通一聲給老人跪了下去:“祁爺放心,我一定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冉冉治療,這事兒,祁尊有意要隱瞞您跟冉冉,他...這次是動了真情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爲了一個女人可以什麼都不顧,他讓我把問題推在他的頭上,所以,祁爺,這事兒千萬不能讓冉冉知道,若是,冉冉因此離開尊的話,後果,不敢想象,絕對不會像四年前車禍那麼簡單了。”
老人身子一顫,陷入了沉默中,臉色慘白,那雙炯亮的雙眼忽然變得渾濁起來,靠着沙發劇烈的喘息着,半天虛弱的吐出幾個字來:“冉兒丫頭,能治好嗎?”
“祁爺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她的,這個不能急,需要時間慢慢調理..”作爲一名醫生,展凌這麼回答着。
“那就好。”老人虛弱的揮了揮手:“今天除夕,你出去和他們繼續玩兒吧。”
展凌看老天這幅喘息困難的樣子,實在不放心走開:“我還是幫你扎兩針吧。”
說着他打開了藥箱,拿出銀針。
“叫你去玩兒就去玩兒,大過年的,扎什麼狗屁針!晦不晦氣!”
“除夕夜大夥兒還等着您這一家之長髮紅包呢!怎麼?今年摳門兒,不想給大家發啊
?”展凌壓根兒不搭理他,手裡的動作沒停,挽起老頭的衣袖,彎身半蹲在老人的面前,給老人把鞋襪脫了露出雙腳,然後用酒精消毒了雙手後,消毒銀針,精湛的醫術,幾處穴位紮下去,不一會兒老人的氣息就平穩了。
除夕夜,每年祁家老宅都熱鬧,祁老頭作爲一家之長,會給每個留在祁家過年的人都準備紅包,上上下下沒有尊卑之分,就連園丁大叔都挽着衣袖要跟祁老頭殺上幾局棋,展躍就更是玩兒的瘋了,每年從除夕夜玩兒炸金花一玩兒就是幾個通宵,不把老爺子發給大家腰包裡的那點紅包炸幹,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反正祁尊每年是別指望他能跟大家一起過年了,今年少了個少奶奶,卻多出個祁新小姐來,團年飯每年吃的都有點遺憾,今年就更像是少了點什麼,飯後,一屋子三十幾號人,就守着巨大的液晶電視,看着無聊的春晚,陪着老爺子守歲。
展躍拿了好幾個充電寶,抱着手機猛打遊戲。
將近十二點的時候,老宅門外車頭燈一閃,響起張伯略顯激動的聲音:“呀,少爺少奶奶回來了!”
“尊少回來了?”
幾乎所有人起身往門外走去。
坐在老爺子身旁看電視的女人,身子一僵,胸口起伏有點大,神色有些複雜。
老頭同樣也是微微一僵,不過薑還是老的辣,很快淡定下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個慈祥的笑容:“新兒累了的話,可以先回去休息了,你的身體不好,就不要熬夜了。”
女人聞言,眸底一片陰涼,老頭這麼明顯的嫌棄她礙了眼,祁尊跟林沫冉一回家,她就得滾回後山腰那個偏僻的狗窩裡去,那棟房子一直都是在祁家幹活的下人們住的地方,估計招待個普通的客人都不會安排到那棟房子去吧,現在那羣下人住的別墅都比她住的要好!
呵呵!這就是所謂的認祖歸宗!這就是老不死的給她的一個家!
在老東西眼裡,私生子始終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只能住狗窩。
她咬緊牙關,閉了下眼睛,努力壓下了心口的情緒,擡起頭來看着老頭,她甜膩膩的喚道:“爺爺,我的身體好的很,一年就過一個年,這樣的日子,我還等着給您拜第一個新年呢。”
“明天才是大年初一,明早早點起來,給爺爺拜年也一樣,早點去休息吧。”
“爺爺,您這是在擔心什麼呢?”女人頓時就笑了,雙手親暱的勾住了老人的胳膊:“您是在擔心祁尊認出我是邢心蕾了,怕他一槍爆了我的頭呢?還是擔心您的寶貝孫媳婦會想多了受委屈?難道是擔心家醜外傳了?”
老頭臉色一白,嘴脣直哆嗦,半天才發出聲音來:“丫頭,爺爺領你回家,是想補償你,不想你一個女孩家繼續在外面漂泊流浪了,但是,補償的前提是,這個家能夠完好無損,和和睦睦,不會再經受半點折騰了,你明白爺爺的意思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