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中的仲夏夜,言小諾靜靜地站在涼亭中,夜風和着花香,伴着滿天的星辰,她臉上的表情很淡然,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
那天,傷痛過甚的自己被墨西玦送回城堡,程子琰悉心相救才撿回來一條命。
那天,除了一名下落不明的侍女,南山別墅的人都死於那場災難,維德管家親自主持了他們的葬禮。
等到自己醒來的時候,正趕上送他們最後一程。
言小諾在城堡中的一處大房間裡,把呂阿姨他們的牌位和外婆的擺在了一起。
這些,是言小諾心中的傷疤,也是言婉蕖欠她的債,一生一世,永生永世,都還不清的債。
墨西玦嘴上不說,心裡對自己的擔心卻體現在了方方面面,他怕自己傷心難過,下令砍去城堡中的滿池蓮花。
而言小諾阻止了。
“風大,小心着涼了。”墨西玦在她的身後披上了開衫,順勢把她抱進懷中。
言小諾握住了他的手,曼聲道:“晚上比白天好很多,有花香相伴,倒是很舒爽怡人。”
墨西玦沉默良久,撫了撫她的頭髮,說道:“言婉蕖抓到了。”
言小諾淡然的眼睛中陡然亮起了一簇亮光,聲音都冷了下去:“她在哪兒?”
“我帶你去。”墨西玦輕聲說道,聲音低沉而溫和,“答應我,無論你知道什麼,都不要太過激動。”
難道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言小諾垂了垂眼睛,輕聲說道:“我心裡一直都有一個疑問。”
墨西玦問:“什麼?”
“言婉蕖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而已,就算有耀華集團,可是她毒害外婆的時候,從哪裡來的那樣稀罕的毒藥?”言小諾想到外婆的慘死,心裡痛到幾欲抽搐,“我不明白,等下我要親自問問她。”
關於這一點,墨西玦早就在懷疑了,答案,他也已經知道。
墨西玦斟酌了一下,說道:“這個疑問我也有。”
言小諾忙問:“那你知道是誰在背後指使的嗎?”
墨西玦頓了頓,說道:“你已經猜到了,何必再問?”
言小諾的手掌緊握成拳,冷冷笑道:“果然是她,我們打算怎麼辦?”
墨西玦淡淡地說道:“羅爾斯特家族族長大壽之日,正是一週之後,我會給他們一個大禮。”
“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旦勢力反撲,後果很嚴重。”言小諾沉吟道,“還有你父親那邊……”
墨西玦的黑眸亮過滿天星辰,聲音霸道而自信:“你放心,自從薇薇兒傷了墨家的顏面開始,父親就已經是支持我們滅掉羅爾斯特家族,畢竟,這也對墨家有利。”
與其結成聯盟互惠互利,又怎麼比得上獨佔鰲頭的風光?
言小諾不自覺地攏了攏身上的開衫,她發現自己的指尖都有了些許涼意。
墨西玦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冰涼指尖,牽着她走下涼亭。
言小諾蜷了蜷手指,心頭跳得十分有力,她和言婉蕖之間所有的恩恩怨怨,無論如何,今晚都要有個了結!
言婉蕖被關在一個廢棄的小院裡,確切地說,是被綁在了椅子上。
言小諾和墨西玦一起到的時候,言婉蕖剛剛被侍女梳洗過。
那是言小諾吩咐的,無論是誰,她都不喜歡和一個蓬頭垢面的人交談,肖菲是這樣,靳鳳英是這樣,言婉蕖也是這樣,當然薇薇兒是個例外。
梳洗之後的言婉蕖,和言小諾別無二致,兩個人相對的時候,就像是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
墨西玦靜靜地站在言小諾的身邊,那種霸道的氣場不經意之間就震懾到了言婉蕖,言婉蕖看着墨西玦,他俊美絕倫的眉眼,懾人的氣場,無一不告訴她,他是一個多麼完美的男人。
言婉蕖心中痛悔,如果當初是自己去了酒店,那麼今天她完全可以和言小諾換一個位置!
想到這裡,她那和言小諾極度相似的臉就開始有些扭曲,猙獰可怖。
言小諾突然發現,她來之前心中有很多的話想要問言婉蕖,可是來到這裡,在再一次面對她的時候,她有些無從說起。
縱然她知道,眼前的這個世上唯一的和自己相關的親戚,也是親手締造自己噩夢的人!
言婉蕖見言小諾站了許久,也不和自己說話,笑了:“言小諾,你們費盡心機抓住我,又大晚上地來看我,難道就是爲了盯着我看?”
言小諾神情平淡:“自然不是,而是我突然間發現,跟你,我已經無話可說。”
“哈哈!”言婉蕖大笑,笑容中有着無盡的淒涼和刻骨的仇恨,“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到頭來你跟我說無話可說?”
她的聲音尖刻至極,夜涼時分聽來,有一種直穿人心的淒厲。
言小諾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言婉蕖,你是否還以爲是我佔有了你該有的一切?”
言婉蕖聽到她這樣說,笑聲立刻停了下來。
“當初哄我喝下迷情藥的人是你,讓我當你的替罪羔羊的人也是你。”言小諾的聲音清凌凌的,“你以爲當初去皇家酒店的人是你自己,墨西玦就會多看你一眼麼?”
言婉蕖大聲喊道:“怎麼不會!家世容貌我哪一點比不上你?憑什麼墨西玦的面前你佔盡了風光?憑什麼!”
“憑她是言小諾。”一直沉默的墨西玦接了話,黑眸中閃着利光。
言小諾輕輕地搖一搖頭,問言婉蕖:“我始終不明白,你爲什麼會這樣討厭我,這樣恨我。我們從小一起在蓮山,我們都姓言,甚至還擁有極度相似的容貌,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想把你當成我的妹妹一樣看待……”
言婉蕖看着言小諾,像是看着一個笑話一樣,“姐姐,曾幾何時,我也不想與你爲敵,我也真的把你當做我姐姐,可是隻要你一出現,爺爺奶奶就會把目光轉到你的身上,一開始我不明白,後來我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姑姑的女兒,你不過是爺爺奶奶撿來的野孩子,你憑什麼跟我爭!”
後來便是嫉妒主宰了言婉蕖對言小諾的一切想法,再後來,因爲墨西玦的存在,因爲言小諾的風光,這種嫉妒變成了狠毒,殺心一起,她早就萬劫不復,到如今,只落得個什麼都不剩的下場。
言小諾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從包裡輕輕地拿出了一個盒子。
尺餘長的紅木盒子,上面雕琢着龍鳳呈祥的圖案,言小諾打開了盒子上面的小鎖,裡面是一串鑰匙。
言婉蕖失聲問:“這是什麼鑰匙?”
言小諾淡淡地說道:“外公留下來的,不只是耀華集團,還有一箱古董珍寶,價值連城,但是隻有外婆知道那東西在哪裡。”
言婉蕖的心撲通撲通地亂跳,問道:“你想說什麼?”
“這是外公外婆留給你的嫁妝。”言小諾說道,“只待你找到意中人的時候,就把這箱子的鑰匙給你,這可是言家積年留下的珍寶,到了我們這一輩,沒有男孩,所以只給你這個嫡長孫女,我想,你應該聽說過吧?”
言婉蕖的臉瞬間變得蒼白,前塵往事盡在腦海中被翻扯了出來。
也是那樣炎熱無比的夏天,她在蓮山的小院裡熱得睡不着覺,奶奶拿着扇子給她打着扇,她依然吵着熱,爺爺就讓人在她的房間裡安上了空調。
那是蓮山的第一臺空調,別人家都羨慕的不行。
記憶翻轉到那一刻,她把奶奶禁在那荒郊野嶺的小院中,和父母唱雙簧,她裝作是去救奶奶出去的,遞上了那一碗帶着劇毒的蓮子湯。
她還記得,絲毫不知的奶奶,還帶着欣慰的笑容,接過了自己親手遞上的斷魂湯。
言小諾把那串鑰匙用紅線穿了,戴在了言婉蕖的胸前。
“婉蕖,這是你最後的東西了,我今天把它給你。”言小諾的聲音十分平和,“你我之間,真的是言盡於此了,我希望你以後,可以做個心地善良的人。”
言婉蕖沒有理她,大大的眼睛中流下了眼淚,她對言小諾無聲地說了一句什麼。
言小諾看到她的嘴脣動了,連忙問道:“你說什麼?”
言婉蕖的嘴脣又動了一下,光潔如玉的下巴上,流下了一行觸目驚心的烏黑的血。
是毒!
言小諾忙喊道:“婉蕖,婉蕖!你把毒藥吐出來,快!”
言婉蕖的脣又動了動,望着言小諾的眼睛竟帶着純真的笑意。
一如小的時候,她跟在言小諾的身後,像個小跟屁蟲,“姐姐,姐姐!帶我去爬樹摘獼猴桃好不好?”
而如今,她的頭一偏,唯有那烏黑的血滴在了她的裙子上,如落在雪地上的墨點。
言小諾看清楚了她最後說的話——“對不起”。
夜風忽然颳了起來,荒廢的門被風撞到了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言小諾望着她,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一雙大手撫在了言小諾的頭上,墨西玦低聲說道:“她是自盡的。”
言小諾長嘆一聲,緩緩地站了起來,“我知道。”
頓了頓,言小諾又說道:“墨西玦,把婉蕖和舅舅舅媽葬在一起吧,他們一家,也有個團圓了。”
墨西玦頷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