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
慕靖宇應酬回來，有些醉意熏熏。拉開門，被傭人扶住。慕夫人從廳裡起身，看兒子這副頹然的樣子，趕緊走過去從傭人手裡把兒子接了過去，心疼的嘮叨：“怎麼又把自己喝成這樣？別被你爸看見了，會要你好看。”
慕靖宇反手擁住母親，像個孩子一樣將下頷擱在慕夫人肩上，重喘口氣，才模糊不清的呢喃一聲“媽，我想她了……”
嗓音裡，有着道不盡的黯然。
慕夫人微怔。她太瞭解他兒子，心思深沉，這種心裡話也只有喝醉的時候敢說說。
“傻孩子，思靈都走了這麼久了，你也該要有自己的生活。這麼惦念着，亡靈也不會安的……”
“是嗎？”不明其意的反問一聲，他訕笑，鬆開慕夫人，踉蹌的往沙發上走去。
媽說得沒錯，思思都離開那麼久了，他卻執拗着不忘記。是真忘記不了，還是不敢忘記？
那抹身影在腦海裡若是淡去了一些，會被哪個身影代替？秦素素嗎？
對於腦海裡突然出現的這個名字，他暗了眸色。幾乎只是一瞬，便被他摒棄掉。自此，他和秦素素之間，已經劃上了句號！所以……
誰代替思靈都有可能，唯獨不可能的是她！
“王姐，熱茶倒好了嗎？”慕夫人喚了一聲，貼着兒子坐下。
“來了來了！”王姐端着茶杯小跑過來，“還燙，得涼一會兒。”
“嗯，給我吧。”慕夫人接過茶杯，吩咐王姐，“你趕緊去睡吧，這裡交給我就行。”
王姐應了一聲，便睡去了。一時間，廳裡只剩下母子倆。
“兒子，今天媽讓你早些回來，是有正事兒要和你說。”
“嗯？”慕靖宇頭疼得厲害。他用力摁緊眉心，只餘下一條細縫看着母親，“您說。”
“媽知道你對思思情深意重，到現在還不能忘；不過，你現在年紀不小了，都32了，是該有個家庭有個孩子，那纔會幸福，纔會完整。”
慕靖宇訕笑，“媽，我之前就結了婚，您看我幸福了嗎？現在完整了嗎？”
“胡說八道。”慕夫人拍了兒子一下，“現在外頭誰不知道你是因爲要拉秦海泉落馬，纔不得不配合上頭娶了秦素素？那算什麼婚姻，那是工作。”
慕靖宇一時失了神，久久沒答話。
提到秦素素，慕夫人倒是嘆口氣，有些可惜的樣子，“雖然你立功了是件光榮的事，不過，素素那孩子就可憐了。說起來，她也是個不錯的兒媳婦，和你結婚的這兩年，什麼日子都沒落下我。生日，端午節、中秋節，哪回沒送禮物過來？出差也總記得給我和你爸帶禮物。如今我那房間裡的薰香，還是前幾個月她在普羅旺斯帶的……”
“媽！”慕靖宇的聲音略揚高一些，顯然他並不喜歡這個話題，“您要再說這個，我就去睡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母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鋒銳的利劍一樣，刺在他胸口上。一句比一句疼！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你們這婚離了，媽也不反對，媽知道你不喜歡她。況且……他們家出這麼大的事，離了對我們家也好。”
慕靖宇沉默，沒說話。
“媽就是想和你談談靜妍的事。”
“你看啊，靜妍和我們家也是世交了，從爺爺那輩兒起就和親兄弟一樣。大家都知根知底兒的，你們倆在一起雙方家長都放心。”
“況且，從你和思思在一起的時候靜妍就在等你。後來你和素素又耽誤了幾年，她也沒放棄你。現在好不容易熬到你單身了，你總歸給人家一個交代了，是不是？”
慕靖宇頭疼。
“媽，讓我再想想。”
“還想什麼呀？你再等下去，她就是別人的了。”慕夫人着急。
“我先去睡了。”慕靖宇不願意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麼，起步往樓上走了。
洗完澡，換上睡衣，躺到牀上。他幾乎是習慣性的側身，攤開長臂，可是，摟在懷裡的卻是沒有溫度的枕頭。
他突然有些火大，像是氣自己離婚這麼久之後，還改不了要抱某個女人入懷的習慣。他扯過枕頭，將它用力扔到了地上。
看着地板上彈跳了幾下的無辜枕頭，忽然又覺得的火氣來得有些莫名其妙。煩躁的搓了搓頭髮，閉了閉眼，卻還是掩不住胸口那股磨人的空虛感。
即使是不斷的想思靈，那股空虛感也始終無法填滿。
他突然不願往下深想，只是躺回牀上。就這時候，手機在夜裡乍然響起。
“裴助理。”慕靖宇接了電話。
“剛剛秦小姐來過我這兒。”
“秦素素？”慕靖宇擰眉，俯首看了看手錶，這會兒已經9點多了。她一個女人，大晚上的跑到一個男人家是幹什麼？
“嗯，秦小姐把您給她的那張卡給我了，說是讓我代爲還給您。”
很好！
她秦素素果然是夠果斷乾脆！離了就是離了，哪怕是還東西也經由他人之手，絕不見他。
這纔是他要的結果。可是，爲什麼心裡卻那麼堵？！
“你沒告訴她，那是贍養費？”
“有。可是，秦小姐說她不需要贍養費。她還說……”那邊，裴亞鈞遲疑了下。
“還說了什麼？”慕靖宇追問一句。
“還說……他和您之間從來就沒有愛，也不會有什麼責任，兩個人之所以會簽字結婚，不過是……”裴亞鈞分明聽到那邊越來越重的呼吸，還夾帶着如冰的寒冷，連同電話這端的他都像是要被凍結了一樣。噎了口口水，才又小心翼翼的道：“不過是互相利用，所以，您也不欠她什麼。”
好一個從來沒有愛！
好一個互相利用！
慕靖宇差點將手機直接給摔了，可是，他早就習慣了將所有的情緒斂藏。所以，最後，只是冷冷的道：“既然她不識好歹，那就任她自生自滅！以後，她的任何事都不用來和我彙報。”
話落，再沒有說其他的，‘啪’一下，果斷的將電話掛了。
.................
生活，最恐懼的不是身上千瘡百孔的傷，而是胸口被滿滿的無望所充斥。
秦素素覺得，好在，她的人生裡還有那麼一線希望。就是她腹中的孩子。爲了這個孩子，她也必須得堅強，振作。
生活，容不得她有任何選擇。
早晨。
上好妝，穿着套裝，踩着高跟鞋，像平時每一天的自己一樣，打卡進公司。她依舊掛着笑，和往常一樣——只是，只有自己知道，這份笑容下，是多少個難以癒合的傷口。
“怎麼就來上班了？不是說讓你好好休息幾天嗎？”家裡出事的事，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
總編一見她出現在報社，便道，“你回去休息吧，算你是特例，休息也不扣你工資。”
“我沒關係，工作起來更好。”秦素素拒絕了總編的好意。
不工作，又能做什麼？在那個40坪的小房子裡悲天憫人，自怨自艾？那種感覺，纔會把她折磨瘋掉。她寧可讓自己忙一點，可以什麼都不用想。
“我看你，越來越瘦了，要多吃點啊。”同事對她此刻的遭遇也同情不已。
她苦笑。
可不是。她可是孕婦呢，可是現在卻瘦得和皮包骨一樣。即使穿着套裝，小腹都看不到任何懷孕的跡象。醫生說，是體質和心情的問題，她的孕吐算是極其嚴重的。
家意裡應成。吃什麼吐什麼，哪怕是一星點兒油煙味都不能聞。偶爾吃一點水果，味道稍重一點，都能給吐得乾乾淨淨。如今，連食道都被吐得疼起來。
“謝謝，我會盡量多吃點的。”
就算是爲了寶寶，她也得好好把自己的身體養好。
她照常工作，但是大家都考慮到她的特殊情況，所以都有默契的將她的工作多多少少攬走了一些。她感恩，突然覺得生活也不是那麼沒有希望的。
“誒，這個要送到文化局去審批。小安子，你幫我去送一下吧，我現在手上還有一堆事情要做。”同事路路將手裡的資料交給小安子。
小安子連頭都沒擡，“路姐，你換個人吧，我現在還在校稿呢！”
路路環顧一圈，哪裡有誰是空閒的？
“我來吧。”秦素素站起身，將那份資料拿在了手裡。
“你？還是算了，你休息休息吧。”路路又要把資料拿回去，秦素素不依，“你們都這麼忙，我還休息，心裡哪裡過意得去？再說了，文化局那邊以前都是我在走，現在也應該是我去纔對。你們忙吧，我很快就回來。”
秦素素說完，抱着資料就出門了。
也好！1bo4t。
與其坐在這兒無所事事，出去散散心，反倒是好事。
......................
秦素素乘了地鐵到文化部，剛將一堆文件交到負責人手上，纔要出去，就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她下意識回頭，就見局長辦公室被從裡面拉開，除了齊局長以外，另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將她擊中。
面色一變，甚至都顧不上和齊局長打招呼，轉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