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誰傷得更重?
從洛家傑的辦公室出來,南宮傲一臉凝重而疲憊。他絕對不能讓夢琳有事,否則,不僅若若,他們所有人的命運都將被改變。
來到簡夢琳的病房,見她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在過於清瘦的臉龐上成了一隻龐大的蝙蝠,看上去有幾分噬血的恐怖。
臉色蒼白到幾近透明,沒了血色,就像已病入膏肓,隨時隨地可能會離開這個對她不太公平的人世。
對她的愧意前所未有的泛濫,如果不是他的粗心大意,如果他沒有將就,沒有任她對他的感情生根滋長。
那麼,一切將會不同。
她對他的執念那麼深,哪怕她刻意表現得雲淡風輕,卻是藏得越深越渴望,壓得越深越痛苦。
“傲,你來多久了?”不知何時簡夢琳睜開眼,看向倚在牆邊一臉凝重,眉頭緊鎖的南宮傲。
“剛來。你休息吧,我在這陪你。”南宮傲想對她扯出一個微笑卻並不成功。
費力地眨了下眼:“傲,你別瞞我了。經歷了那樣的事,再沒有什麼比那更糟糕的了。我又怎麼了?你坦白告訴我吧。”
“真的沒事,你別多想,好好養身體,好好吃飯,很快就會好的。”說着不痛不癢,安慰人的話。
沉默了一會兒,簡夢琳問:“若若還好嗎?”
“嗯,她挺好的。”眸色很深很深,一抹痛清晰劃過。
“我媽咪說話一向比較難聽,你讓她別放在心上。傲,請你轉告若若,不管她曾對我做過些什麼,我始終當她是妹妹。”簡夢琳能說出這樣的話,着實讓南宮傲震撼。
看出了他眸底藏不住的驚愕,簡夢琳扯出一抹自嘲的笑:“經歷了這次的事後,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世間之事,很多都是註定好的,相在一起生活十五年更是一種難得的緣分。若若的秉性我是瞭解的,她不壞。我不知道她說的事是真是假,但我願意原諒她。其實,恨一個人不僅對象難受,自己也不會快樂。”
“夢琳,很高興聽到你這席話,我想若若知道了也會很開心。你一定要好起來,我們三個還像從前一樣,好嗎?”黑眸閃過孩子氣的希冀。
費力地點點頭:“好。”
“傲,我有些餓了呢,你讓護工進來吧。”她的聲音很虛弱。
“我餵你吧。”南宮傲從保溫瓶裡倒出一小碗粥,坐在簡夢琳病牀邊一小口一小口喂她吃。見她都嚥了下去,沒有不良反應,高懸的心鬆了下來。
碗很快見了底,簡夢琳說飽了,南宮傲也沒有再勉強。扶她平躺下來,沒一會兒簡夢琳胃部一陣陣劇烈的痙攣,吃下去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吐得昏天黑地幾近虛脫,南宮傲忙叫醫生來。
南宮傲打電話給夏北堂,要他安排幾個熟悉這方面的專家給簡夢琳的會診。結果很快下來了,與洛家傑的判斷一致,她患了嚴重的厭食症。
酒吧的包廂裡,昏暗的燈光下南宮傲沉默喝着酒,一杯又
一杯,彷彿要將自己灌醉才甘心。在他喝一整整一瓶威士忌後,夏北堂終於看不下去,奪過他的酒杯。
“傲,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一點都不像你。”滿眼震驚,他們認識多年,南宮傲一向是個自信而自負的男人。
天塌下來,他也有辦法頂上去。他着實見不得他這麼頹廢。
“如果夢琳有個三長兩短,我的世界就真的塌了。”他笑。笑容裡卻無比悽楚,血絲密佈的眼眸裡一片迷茫。
活到這麼大,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無能。想保護的人保護不了,連心愛的女人都要離他而去。
“傲,你振作點。簡夢琳不是還活着嗎?再說了,厭食症並不是絕症,並非無藥可治。只要解開她的心結,她的病自會不藥而癒。”如果是以前見到南宮傲這個樣子,他必會狠狠嘲笑一番。
可現在他真替他悲哀,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心底一直住着一個善良的天使。
哎,他果然是當不了壞人。
“她的心結在我,可我不能娶她。”說着,抓起酒杯將裡面最後一點酒飲盡。
“兄弟,這個我就真的愛莫能助了。”拍了拍他的肩,別的事他可以幫忙,感情之事,饒了他吧。他可是不婚主義者。
幹嘛要結婚啊?多個女人,再多幾個小蘿蔔頭,多個束縛自己的責任。天啊,光是想想他就一個頭兩個大,像現在這樣多好啊。
該吃吃,該玩玩。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雖然家裡那兩老頭成天嘮叨,不過,應付他們總比找棵樹吊死要好得多,也簡單得多吧?
“算了,我送你回家吧。放心,天塌不下來的。你好好睡一覺,明天太陽照樣從東邊升起。”半彎下腰,將南宮傲一隻手擱在他肩上。
“喂,你小子怎麼這麼沉?”夏北堂抱怨着,仍是認命將他扶了出去。
此時酒勁上前,南宮傲的意識漸漸昏沉,嘴裡喃喃道:“若若,若若,我是不會放棄你的,永遠不會。”
終於將南宮傲甩上車後座,夏北堂說了句酸詞:“問世間情爲何物,直叫人生不如死。”
說完,渾身一激靈,他快被酸掉牙了。
簡夢琳的病一天比一天嚴重,最後連喝水都會吐,只能依靠點滴維持生命。所有醫生都說她是心病,不是藥物可以治療的。
南宮傲幾乎是守在醫院裡,不敢離開。他怕稍有不慎,簡夢琳撒手人圜,那麼他將後悔終生。看着她的生命一點點流逝,面對王敏之的辱罵,身體和心靈承受着雙重煎熬。
更重要的是,他沒了簡若羽的消息。她不肯見他,一天一條短信求他娶夢琳。說他纔是夢琳心病的源頭,只要他肯真的娶她,她就會好的。
還說,如果她姐姐有個意外,她不會原諒他更不會原諒自己。
每一條信息都是一根尖刺,戳得他遍體鱗傷,在他驚惶不安的心上又重重插了一刀。
“夢琳,你醒了,想不想喝點水?”牀上的動靜將他從一個人的痛
苦沉思里拉回現實,忙上前,彎身問。
簡夢琳已經虛弱得連說話都氣若游絲,很輕微地搖了搖頭,乾裂的脣而她的啓口而滲出血來。
南宮傲忙用棉籤蘸了水爲她潤潤脣,簡夢琳揚起感激的笑。沒有說謝謝,而是把精力放在自己要說的事情上。
她現在沒有太多的力氣說話:“我,想,見……若若……”短短几個字,說得無比艱難。
“夢琳……”南宮傲蹙起眉,他搞不清楚她現在的目的。她傷的是身,若若傷的是心,一點都不比她輕,甚至重上千萬倍。
“放心……我不會……說……傷人的話……你可以在……旁邊……聽……”每說一個字都無比困難,要喘息良久。
臉瘦得只剩下骨頭,襯得眼睛更大,裡面的堅持讓南宮傲妥協了。
他不知道讓她們見面會有怎樣的後果,他只知道現在的若若想見夢琳。
蜷縮在牀上,簡若羽雙手抱膝,盛夏七天,沒有開空調,她卻冷得瑟瑟發抖,絲絲寒氣彷彿從骨頭縫裡鑽進鑽出。
放在身側的手機一直響,屏幕上跳動着南宮傲的名字。她沒有接,任由熟悉的鈴聲幽怨響起再傷感停止。
從各種渠道她知道姐姐患了嚴重的厭食症,已經病入膏肓,或許撐不了幾天。她不敢去想像如果姐姐的離世,她的世界會怎樣。
她只能一遍遍祈禱老天,別這麼殘忍,輕易帶走一個如此美好,善良的女孩。
每晚南宮傲都會給她打電話,但只要響過三遍她不接便停了,今晚卻是堅定。彷彿在與她比賽耐力,非逼得她投降不可。
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躍入腦海,會不會是姐姐出事了?
慌忙去抓手機,情急之下,手滑,手機掉在地上,屏幕熄滅。簡若羽忙撿起來檢查了一遍,確定已經沒有摔壞,只是電話停了時忙回撥過去。
只響了一聲,南宮傲便接起。簡若羽急急忙忙問:“是不是姐姐出什麼事了?”
“夢琳還好,她想見你。”南宮傲也不拐彎抹角,現在他們之間除了簡夢琳已經無話可說。只有圍繞着簡夢琳,她才願意同他說幾句話。
“我……”本能開口想拒絕,她沒有臉去見她,更怕她見到自己會心緒起伏,造成什麼可怕。不,她不要姐姐有事。
“是夢琳執意要求的,她說有話要當面跟你講。若若,別躲避了,你不是也想見夢琳嗎?”一句話戳破她心理最後一道防線。
握着手機的手顫抖得很厲害,呼吸急促,陷入兩難的掙扎裡一時做不出決定。
南宮傲也不逼她,只靜靜等待。
話筒裡只有彼此或急或緩的呼吸聲,過了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久,簡若羽沉重的聲音才響起:“好,我去。”
說完,逕自掛了電話。彷彿打了一場硬仗,整個人失去力氣跌坐在地上。擡眸望向窗外的月亮,幽幽月華灑下萬頃光芒,如一根根細針扎着她的心。
一下又一下,彷彿沒有停止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