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茶几上擺着兩杯熱茶，一杯從一開始就沒有被動過，早已失了溫度，另一杯由於被頻頻端起喝掉又頻頻續杯，還緩緩冒着白色的熱氣，杯中茶水上的波紋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
高律師再次端起杯中，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這次他終於苦着臉揮退了想上前爲他續杯的僕人，面容有些扭曲地看着面前的人。
方起維持着看資料的姿勢已經好一陣子了，卻一直一言不發。最開始時他還會翻回來重看一遍，但當他從頭到尾看完兩遍後，就一直翹着二郎腿，單手托腮，目光悠遠地望着不知道是什麼方向的地方，皺着眉靜靜出神。
高律師不是很敢打擾他，但安安靜靜坐在旁邊顯然對他的心理壓力一點都不小。他只能不停地找點事情做，比如搓搓手，比如喝口茶，來打發時間，也做點自我安慰。
這已經是他喝下的第五杯茶了。想去廁所的感覺縈繞在他小腹處，鼓鼓脹脹地叫囂着存在感。他終於屈服在了本能之下，戰戰兢兢地開口：“方……方少，我能先去個廁所嗎？”
方起過了幾秒才轉過頭，眼神中仍然充斥着疑惑和不解。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得到了許可的高律師忙不迭地起身，在傭人的指引下飛奔到廁所，紓解完個人事情後，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拖着步子一步三頓地蹭回客廳。
“嫌我給你的錢少了？”還沒等高律師落座，方起便問了一句。
屁股已經快要碰到沙發的高律師連忙蹦了起來，站直身子，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怎麼會呢，咱們合作過那麼多次了，您方大少從來沒虧待過我。雖說這錢是永遠不嫌多，但我老高的爲人您還不瞭解嗎？我哪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啊，我也一直很感念您的好呢。”
雖然不清楚方起突然的這一句所爲何事，但理智告訴他，不論如何，先表忠心再說。這可是個喜怒無常的主，他願意客套那是對你客氣，他不願意客套的時候，再怎麼頤指氣使你也得幹受着。爲了他的二審自己已經付出去了那麼多精力，要是自己哪句話不合他心意，他臨時起意開庭時換律師，那自己可就虧了。
“那你這些是全部的資料了？”方起板着一張臉，揮了揮手中的資料，“沒跟我玩什麼需要加錢纔給全套的套路？”
“當然不會，我哪是那種人，您可冤枉死我了。”別說，他之前還真有這個想法來着。高律師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暗自慶幸着幸好自己在最後關頭壓下了這個念頭。他轉移話題自誇道：“我弄到的資料絕對是最全面的。您看，從她出生後沒多久直到現在，和她有交集的人都列在裡面了。我敢打保票，就連她自己可能記得都沒我的資料詳細！”
可不是嗎，雖然是要她詳細的人際關係網，但這麼厚的一沓，列舉了不少沒用的東西，他想看到的卻是一點都沒有。完完全全
從孤兒院長大的一個普通女孩，自從不知道被誰丟在孤兒院門口後，到18歲離開孤兒院之前，完全沒和任何院外人員接觸過。即使身在B市，連B市其他的區都沒去過，更別說和一直定居國外的顧家大小姐有什麼交集了。
就連雲曦這個名字都是孤兒院的院長按照慣例——單號翻一個字，雙號翻兩個字，用翻牌子時隨便翻出來的一個字，加上包着她的被子裡卷着的一個不知道是商標還是什麼的‘雲’字，充作姓氏，組合而成的。
只是巧合嗎？
方起看着手中資料上雲曦的照片，和旁邊一張顧雲曦的照片相對比，越看越覺得兩人之間實在是太過相似。不單單是眉眼之間讓人覺得形似，更在氣質上莫名神似。哪怕有人說這是一個人化妝前後的對比圖，他也是會信的。
方起摸着下巴，心裡止不住的懷疑。
就看顧老爺子那前腳死了正室後腳就能把外室和私生女名正言順帶回家的德行，若是在外面再有個私生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說不定，也是個顧家的私生女？但是不應該啊，私生對嫡系的感情應該像顧雲依那樣恨不得她去死的啊，怎麼還會主動作證甚至幫忙報復？就算搞垮了顧雲依，她作爲一個根本沒被認回來的私生，完全也無利可圖啊。不應該不應該。”方起思考到最後，控制不住地喃喃出聲。
“您說什麼？”
“哦，沒事。”方起回過神來，瞟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猛然發現自己在這一件事情上花了不少的時間，當即黑了臉，吩咐道：“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回去安心辦好我的案子。二審再砸了，別說雙倍酬勞沒有，你之前的那些事情我也不保證不會‘一不小心’‘順便’透露出去。”
“唉唉您這是哪的話啊，我一定拼了老命也將事情給您辦好！”高律師完全不敢還口，方起已經連彎都不拐，將威脅直接擺在明面上了。他連忙起身告辭：“那我先告辭了，這案子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我得花上比平時更多的精力呢。”
往常聽到這種暗示性極強的話，方起都會主動提出加錢。如今也不知是對於手中的資料過於失望，還是受公司倒閉的影響，方起沒有接茬，直接揮揮手，讓傭人把他送出門。
沒能再多撈一筆的高律師忿忿地磨了磨牙，還是灰溜溜地忙活着這勝訴率不是很大的二審案子去了。這是一場數額不小的豪賭，他必須做出最好的準備。
方起將手中的資料直接扔了出去，散落在羊毛地毯上，鋪了一地。他並沒有在意瞬間凌亂了的客廳，踩着地上的紙張，一步步走上二樓。剛將客人送走的傭人認命地蹲在地上收拾一片凌亂的客廳。
“把我那棟老房子賣掉。對，就是那個別墅。裡面的人？誰，那個老爺子嗎？賣出去後直接讓房東轟出去就是了。得了吧，都這種時候了，還管他做什麼
？他又不是沒地方去，到時候自然就回去了。我可真是慶幸，當初沒把我的其他房產位置都告訴他，不然現在，嘖。”方起坐在書房裡，對電話另一邊交代道：“行了，賣了吧，我也不缺那一處地方。價格好好談，少不了你的勞務費。”
掛斷電話，方起閉上眼睛，向後倚靠在椅子背上，手指無規律地敲着桌面。
聽聞自己入獄，不僅不幫忙，反而直接和自己斷絕關係的父親，既然以後也靠不上，乾脆不去管他了。總歸之前還借了他不少力量花了他不少錢，既然是他主動不認自己的，之後也就斷絕了算了。
“可惜以後如果想讓企業東山再起，就借不到老爺子的錢和勢力了。我賣個房子做啓動資金無可厚非，如果老傢伙在房子裡，到時候和買家發生什麼可不關我的事了。”方起唸叨着，像是在爲自己辯解，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丟下了心中最後一點愧疚，方起又想起那個雲曦來。
雲曦。
這個名字就取的讓他很不爽，做什麼和那個晦氣的人重名？聽着就讓他不舒服，簡直想罵人，甚至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哪怕真的和那個人沒什麼關係，這名字也讓他很不高興。方起捏着手機，等待着那些被派去聯繫他莫名不見蹤影的背後勢力的人的消息。等那些人反饋的信息回來，向JK娛樂報復之餘，也搞點事情讓那個叫雲曦的人長長記性。
讓他方起感覺討厭，這就是她最大的過錯。
莫名被安了個罪名的雲曦現在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惦記上了。她現在正一臉生無可戀的，消化着盧薇帶給她的‘驚天噩耗’。
“這麼遠？你怎麼才告訴我……”雲曦捂着臉，完全不想接受這個消息，但盧薇手裡捏着的機票讓她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
“當初拿給你的通告裡都有說啊，再說，作爲一個室外真人秀，如果是辦在這冰天雪地裡江總肯定不會同意的。”
“我根本……”根本就沒看！當時她是隨口選了一個自己完全沒聽介紹的項目，現在她終於有點後悔了。
“別這麼悶悶不樂的。亞熱帶小島耶，就當度假了吧。”盧薇勸慰道。
根本不是度不度假的問題好嗎？想想要去那麼遠的地方，雲曦就感覺莫名的頭疼。
果然，晚上在和江天承講述了事情始末後，江天承的臉一直都陰沉沉的。雖然沒有明顯地表現出不高興，但每一個動作都透着哀怨。
“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趕飛機呢。”江天承不容分說將雲曦押上牀，蓋好被子，緊緊攬住她的腰。
雖然沒說什麼，但攬着她的腰的胳膊，卻一直在偷偷的收緊。雲曦嘆息了一聲，手搭上了江天承的胳膊。
“別多想。做你想做的事情，我支持你。”江天承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悶悶的，卻很堅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