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在五天之前,在長途巴士上和林真初次邂逅。
她對她一見鍾情。
李敏平生最看不慣小美女獨自流淚。當彪悍爺們兒想要罩住弱氣的時候,根本就不需要理由。李敏看待林真,一開始便帶着那樣一種權勢者或者裁決者特有的俯視感。
今晚,只不過是李敏和林真之間發生的第二次接觸。
林真剛一見着李敏的面,立即就指使着李敏跑去老遠老遠的桑尕河邊挑桶打水。又把李敏當個丫鬟似的指派着,做這邊家務,打那邊下手各種使來喚去。李敏又不笨,她已經覺察這個林真並不像她的外觀那麼弱小。
林真的外貌看上去是挺嬌弱的,個子嬌小,面色蒼白,皮膚柔嫩,五官精緻而小巧,還特別愛哭鼻子。
怎麼看她都是個我見憂憐的小可憐兒。
可是李敏越來越覺得整件事情在哪裡變得有點不對,隱隱感覺到自個兒糊里糊塗地上了鬼子的當
直到林真耍賴皮,蓄意坑蒙拐騙,把帕巴同學一步步引入賣身契陷阱的時候,李敏終於看清楚了:林真這兒,其實是個狠角色啊
李敏料不到林真是個重生的。
李敏只能將這一切歸結於達爾文主義基因遺傳學,以及與之相似的階級鬥爭血統論。在李敏眼裡看來:這隻看上去弱氣嬌怯的林妹妹,天生就是個惡霸地主資本家家庭裡養育出來的剝削階級小姐。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天生都會偷吃和打洞。
剝削階級的女兒,哪怕再年青再稚嫩,即便再弱質再嬌怯,生來也都會擅長剝削和奴役貧下中農和無產階級的。
這是剝削階級小姐與生俱來的天賦啊李敏心中也不免感到有些疑惑:“我身上也有一半的剝削階級血統,爲什麼我就從來沒興趣奴役別人呢”
雖然心中微微有點疑惑,李敏卻毫不懷疑自己的眼光和判斷力:林真的嬌弱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她曾經當着李敏的面,流過的那些眼淚,也都真的但這並不耽擱林真設局坑害帕巴同學。
當剝削者遇到無產者時,剝削者出於天賦和本能,自然而然忍不住的就會想法子坑害和奴役憨厚老實的貧下中農。
於是林真就順利將帕巴變成了她的長工。
李敏這時候意識到自己肩頭的膽子真是很重很重的啊祖輩們和父輩們浴血奮戰,終於剷除了階級不平等消滅了社會不公正。怎麼就敢輕易又給她顛覆回去了呢
李敏原本是不敢也不願意站在林真的一邊爲虎作倀的。
不過,當林真利用賭局陷害帕巴,把他收編成她的長工和奴隸時,李敏內心矛盾了半天,卻並沒有下定決心在第一時間站出來加以阻止。
這時候李敏的內心也是搖擺不定的。
一方面,她想要繼承祖輩和父輩未竟的革命遺志,就像保爾柯察金老師曾經說過的那樣:人的一生應該這樣渡過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爲而羞恥要爲了那個神馬神馬的壯麗事業奮鬥終生。
另一方面,她身爲強勢女漢紙又喜歡對弱氣小女生一見鍾情,忍不住想要擺出大哥大姐的pose來給力罩住自己的小弟小妹。
如果林真一定想要攻取帕巴這個101號小高地的話,李敏也不願意輕易壞了林真的好事。
不過,李敏始終還是有着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她是絕不會坐視身爲無產階級的帕巴兄弟受到剝削階級殘酷壓榨和迫害的。
目前,李敏暫時看不清楚林真究竟想要幹嘛,同時也就吃不準此事對於帕巴來講究竟是一項福利還是一場磨難。所以李敏沒有貿然做出反對和牴觸,她順着林真的意思,暫且充當了林真的搭檔和幫兇。
李敏一度也曾經考慮過要不要站在帕巴的一邊,幫着這位藏族同學抵抗和反擊林真發動的侵略與挑釁。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立即遭到否決。因爲李敏不喜歡男人,她是個不折不扣的t攻女漢紙。她只喜歡女生,尤其是林真這樣一款弱氣嬌怯愛哭鼻子的小女生。
雖然李敏偏幫了林真,卻也沒有完全丟掉自己的節操。林真也不能太過分,絕不能讓她把事情上升到剝削階級壓迫工農羣衆的性質上。一旦上升到那個分量的話,不用多說廢話,李敏肯定會忍痛割愛,果斷拋棄兒女私情或者是女女私情。顧全大節,堅決替帕巴同學主持公道和正義。
就目前的形勢看來,暫且還沒有發現什麼大的不妥。
目前這個改革開放的時代,資本家跟工人階級通常都是雙贏的,大家都能夠從合作項目中獲取到令雙方均感滿意的收益。
李敏看出來林真會是個資本家小姐的命。
也看出來帕巴同學就只有被人馭使和奴役的那點出息。
被誰馭使不是馭使啊與其讓帕巴日後被其他地主資本家們剝削和壓榨,還不如任由他落到林真的手上呢
李敏積極擁護和響應黨中央關於改革開放搞活的新主張,她不打算破壞了林真想幹的那樁好事兒。
雖然李敏偏幫了林真,卻也在心裡悄悄附加了兩個前提條件。
第一個條件就是資本家對工人必須合法厚道,不能夠殘酷剝削。第二個條件就是林真跟帕巴之間,只能是業務僱傭關係,絕對不許擦槍走火弄出愛情火花來雖然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看上去完全就不存在可是李敏此刻正處在於這麼一個一見鍾情之後,正打算全心全意開始泡妞的節骨眼上,她當然不能容忍別的男人蹦出來當面搶走她剛剛看上眼的呆萌。
細說起來,這第一個條件其實包括了很多細節內容:比如僱傭、馭使、管理、調遣、指揮,資本家們對於農村務工人員所作的種種,在常態下都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工作時間每日不能超過八小時,老闆不能侮辱僱員的人格尊嚴,也不能剋扣薪酬。節假日加班的時候必須支付雙倍薪資等等、等等。李敏覺得自己必須扮演一個類似於工會領袖的角色。
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吸引港臺或者海外華僑資本家投資內地開辦私營企業,這是已經日漸明朗的時代趨勢。資本家做生意肯定得賺錢啊剩餘價值什麼的,肯定是要剝削掉的。李敏所能做的,就是替無產階級打工仔維權。
這一切原本不關李敏的事,她對這些大是大非完全不感興趣。1983年以來改革開放引起的時代劇變,徹底擾亂了李敏一家人的思維習慣。小時候學過的舊版教科書知識,顯然已經跟當前的形勢不再匹配。所以李敏在大學讀書的時候,發現很多事情和小時候所接受的基礎教育互相沖突,不斷感到犯暈和迷糊,她的三觀陷於一種木馬旋轉和搗糨糊般的狀態。她家境又好,犯不着爲了生存去混文憑。再加上性情剛烈,索性棄學不讀。
李敏只有個大學肄業的學歷。
中途輟學之後,她就背起行囊去登山,不打算摻活中國城鄉正在進行着的這一系列搞不懂的重大變遷。
一邊登山,一邊在山區跟貧困山民們親切相處。
不管這時代潮流怎麼去變,關心民間疾苦,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扶貧公益事業,總是沒錯的。
除了這第一個條件之外,李敏心中擬定的第二個條件也是挺複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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