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賽奇跟在子軒的身後出了病房，他握緊了拳頭，終是忍不住出聲叫住了他。
子軒頓了頓，轉過身看着他，帶着疑惑地看着他，“有事麼？”
他很確定，自己不認識肖櫻的二哥，但是爲什麼這個男人從一開始看着自己的目光就非常奇怪，雖然他也許自認爲隱藏得很好，但是對於一個習慣於在商場上觀察對手的人來說，他還是太嫩了。
“十年前，你爲什麼會突然在消失？”賽奇抿脣，眼中燃起了些許的怒意，“那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把你看做傳奇，以你爲榮，想要跟上你的腳步，爲什麼你會突然消失？”
子軒茫然了一陣，才大概明白了他在說什麼，也許他認識的應該是十年前的他，不叫邱子軒，而是叫harry的那個傢伙，他垂首輕笑，脣邊的笑意無限擴大，這個名字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提起了，連他自己都差點忘記了。
“你得到了所有人的掌聲，站在了最巔峰的位置，拿到了最高的獎項，多少人用盡一生都無法得到的東西被你輕易拿到了。”賽奇握緊拳頭，壓抑着內心的憤怒，“可是爲什麼，你那麼輕易地就放棄了？”
十年前，賽奇曾經在法國遊學，他喜歡服裝設計，夢想是做一個設計師。雖然他是艾爾格家的二公子，但是他曾經爲自己努力過，爺爺也答應過他只要他得到一項設計大獎，只要他的作品得到認可，就允許他涉足設計，這是爺爺的讓步，也是他實現夢想唯一的機會。但是，harry給他的作品四個字的評價，‘乏善可陳’，就因爲他的評價，他終於和自己的夢想失之交臂。他知道自己不是個有天分的人，不是那種可以隨時涌出無數靈感的設計師，他也知道自己的作品並不出色，所以他甘願認輸，他也承認子軒的評價很中肯。
賽奇無法接受的是，那個被稱爲‘設計界鬼才’的天才設計師，居然在事業最巔峰的時候銷聲匿跡，將自己打造的品牌丟給了合作伙伴，將自己在這個領域裡的一切都丟棄，彷彿把設計當做是一個遊戲在玩樂，玩膩了就隨手一丟。這樣的態度，讓賽奇非常氣憤，他視爲夢想的東西，竟然被人這樣踐踏。
“很多時候，我們都會有選擇和放棄，不是麼？”微眯的笑眼中，永遠像針一樣，藏着幾分嘲弄，幾分調侃，幾分淡漠，子軒偏過頭看向地面，神情平和，看不出情緒，他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樣子，然後繼續說道，“至少在那個時候，對我來說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我去做，我只是放棄了對我來說可以放棄的東西。”
他喜歡設計，喜歡手繪圖變成成衣的過程，但是對他來說，任何東西都不如他母親的幸福快樂來得重要。那個寧願自己餓肚子也要讓他吃飽的母親，他不過是放棄了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而已，他並不覺得是犧牲，只是在重要和更重要之間的取捨，僅此而已。
也許對媽咪來講，她認爲他爲了成全她的幸福而放棄了自己鍾愛的設計，但是其實不是。每個人對於自己擅長和有天賦的東西總會多幾分喜歡，他也不例外，因爲有設計天分，所以纔會對設計多了幾分喜歡，他其實也是喜歡商界的，喜歡那種將一切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掌控感，喜歡那種幾個數字變成一堆數字的滿足感，區別只是在於，他太累了，這十年的疲於奔命，讓他失去了對這項曾經喜歡過的東西的喜愛，如果只是玩票性質的話，他應該至今依然很喜歡商界吧。
“我就是討厭你這種隨意的個性，像你這樣自以爲是的人，有什麼資格得到別人的掌聲和崇拜？”賽奇流露出了不屑和鄙棄，幽暗的雙眸中有着明顯的火光，蠢蠢欲動。
子軒嘆息，他其實一直很好奇，爲什麼所有討厭他的人都認定他是個自以爲是又隨意率性的人呢，他們並不瞭解他，卻隨便地給他下了定論，認爲他總是輕易地得到什麼，可是明明他是最努力的一個，爲什麼所有人都忽視他的努力呢？
這樣的感覺，確實讓人有些懊惱。
“當初做設計師的時候，我可以將所有一流設計師的生平倒背如流，他們所有經典作品的款式、材質、特點、甚至是他們在創作中的故事都說得一清二楚；你隨便拿出一件設計作品，只要是曾經出現在巴黎、米蘭、倫敦或者紐約時裝週過的我都可以一眼認出來；我們的設計稿被人抄襲，我曾經連續三天不睡覺在發佈會當天趕出一個新的系列，甚至超越了之前的設計；爲了摸清市場流行趨勢，我跑了很多城市，問了很多老裁縫，學到了許多在時裝學院裡都學不到的細節。”子軒靜靜地看着賽奇，他其實本來不想跟他說這些東西的，畢竟那是他自己的事，只是看到賽奇眼底的火光，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也曾經這樣執着過。
賽奇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也許這隻驕傲的狐狸永遠都不會想到，自己曾經的偶像竟然也是這樣的努力過。
“你知道我爲什麼會成功麼？大多數搞設計的人都搞不懂銷售，所以他們把自己定位於一個高端的藝術家，把自己框在一個自我肯定的位置中。但是我不是，我既是一個設計師，也是一個銷售商，我知道什麼樣的作品最有市場，我的設計並不單單是一件作品，它是一件既有藝術價值也有商業價值的商品。服裝，並不是掛在櫥窗裡，而是穿在人們的身上。”子軒定定地看着賽奇，冷靜地說出最後一句話，“我可以說，我是所有設計師裡，最努力的。”
賽奇的嘴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滿眼的驚訝和詫異，原本充滿怒意的青色臉孔完全僵住，像是瞬間被空投到了另一個世界。
子軒轉過身，沉聲地丟下一句“沒有人有資格批評我不努力”，遠遠地走開了。
而立在原地的賽奇，則是久久無法回神，看着子軒消失的背影，耳邊只剩下嘈雜的轟鳴聲，餘音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