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不知不覺得流了下來,窗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雨絲,和着陣陣瑟瑟的秋風,從窗戶的縫隙裡鑽了起來。
葉尋下意識地攏緊衣服,程嶼見狀,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葉尋的身上。
“不用了,謝謝。”葉尋試圖拒絕他這種客氣的表現,可是自己的手卻被程嶼的大手握住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又襲上心頭,想起了當年兩個人的第一次牽手,那好像也是一個夜晚,華燈初上,猝不及防而至的小雨讓兩個人下意識的牽起了手在雨中快步奔跑……
冷不丁襲上心頭的往事,讓葉尋的雙眼泛起溼意,再一看程嶼,也是臉色黯然,或許他也回憶起那些逝去的青春吧……
細雨霏霏,在夜色裡織起一層薄薄的水簾,盛情難卻下,葉尋只得同意程嶼送她回家。一路上,燈光閃爍,由於突然而降的小雨,街道上不似往日那麼擁擠,車輪輾過的地方,濺起一地的泥水。
蒸汽在車廂裡慢慢氤氳,一層白白的霧氣罩在窗玻璃上,擋住了他們的視線,程嶼按了一下車子的裝置,車窗上的霧氣漸漸消散……
“小尋,你……你真的沒有找到兒子嗎?”程嶼聲音低啞地問道。
“你說呢?如果我找到了,是不是你的女兒就有救了?”葉尋面無表情地說。
程嶼沉默了許久,低聲說:“不是的,我是覺得虧欠孩子太多了……”
葉尋嗤笑一聲,諷刺地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這種假慈悲還是收起來吧,我們受用不起——”
“小尋——”程嶼拖長了聲音,面色痛苦地望着葉尋,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麼冷酷無情,我是愛你們的!”
葉尋哈哈大笑起來,由於太過激動,以至於笑出了眼淚,“愛我們?程嶼,你現在這撒謊技術真夠高啊,臉皮可真是厚!”葉尋說着,冷了面孔。
她最討厭這種假慈悲的人了,口是心非,道貌岸然,說的就是他這樣的。
程嶼卻不理會葉尋的諷刺,依舊傷感地說:“小尋,人不是草木,怎麼會沒有感情,只是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小尋,你知道嗎,這些年,我過得並不順心,或許惡有惡報吧,剛滿十八歲的女兒又……”程嶼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最後只得重重嘆了口氣。
葉尋望着前方,小聲說:“我到了,你停車吧。”
車子剛一停下,程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葉尋就跳下車子,冒雨往前跑去……
“小尋……傘——”程嶼手中的傘停頓在空氣中,他望着葉尋的背影,眸光中閃現一抹失落的表情,喃喃地說,“小尋,難道你就不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嗎?”
這幾天,葉尋一直有事沒事地來喬氏集團,所以喬司離每次都能吃上葉尋親手做的早餐,一開始並沒有人在意,可是時間長了,有些好事者就喜歡捕風捉影的胡說一通了。
這件事很快也就傳到了蘇良辰的耳朵裡,起初蘇良辰不信,認爲這是不可能的,但是當她作爲戲言告訴葉尋時,葉尋卻出乎意料地點了點頭。
蘇良辰不由得蹙起了眉頭,她實在無法想像葉尋爲什麼那麼關心喬司離。
“姑姑,你和喬司離什麼關係,你爲什麼要天天給他送飯?”蘇良辰感覺到實在是匪夷所思。
葉尋低下頭去,沉默不語,這更加引起了蘇良辰的注意,她走到葉尋近前,望着她的眼睛,試探地問:“姑姑,你對他這麼好,總得有點原因吧。”
“原因?”葉尋擡起頭看了一眼蘇良辰,又迅速地低下頭去,搖着頭說,“沒有。”
“沒有?”蘇良辰在屋子裡踱起步來,忽而又回頭問道,“真的沒有?”
“哎呀,我就是覺得他這個人挺好的,並且和你關係也不錯,我對他也就像對你一樣啦——”
“哦,沒想到他魅力好大啊,能讓我們的葉大設計師刮目相看!”蘇良辰調侃地說。
“良辰——”葉尋欲言又止,她實在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無奈,只得減少了去喬氏的次數。
這件事不知道爲什麼很快讓程嶼知道了,他在納悶地同時,又派人調查了喬司離,得出的結論令他的心情豁然開朗,他的直覺告訴他,喬司離和他很有可能是父子關係!
通過打探,他知道喬司離是夏城有名的人物,作爲喬廷東的孫子,他二十二歲就畢業於名牌大學,幫着喬廷東打理生意,並且做得有聲有色,在夏城首屈一指,這令程嶼非常驕傲,爲了證實喬司離就是自己的兒子,他想要急切地見到葉尋。
葉尋一大早又來到了喬氏集團,蘇良辰和喬司離正要電梯,一回頭都發現了她,趕緊招呼她上了電梯。
早上電梯是最擁擠的時候,葉尋拿着一個大大的包,被擠在中間,蘇良辰望着葉尋,心疼地說:“姑姑,我幫你拿包——”
“不用了,我自己拿就行。”葉尋微微一笑,旁邊的人都知道那個包裡裝的就是飯盒,都低下頭偷偷地笑了。
蘇良辰實在不明白,葉尋爲什麼對喬司離這麼“好”,她望了一眼喬司離,發現他卻鎮定自若,表情波瀾不驚。
出了電梯,蘇良辰挽起葉尋的胳膊,邀她去自己的辦公室,可是葉尋卻藉口找喬司離有事,一會再過去。
蘇良辰只得訕訕離開,當葉尋來到她的辦公室時,蘇良辰嘆息着說:“哎,姑姑啊,你要弄清楚,您可是我的親姑姑,你這麼對侄女,侄女是有意見的啊——”
“良辰,你媽做飯是能手,姑姑可不能和她比,再說啦,一頓早餐你還要吃醋嗎?”
“姑姑,不是吃不吃醋的問題——”蘇良辰還想說什麼,恰好這時候,葉尋的手機響了起來。
葉尋看了看手機,示意蘇良辰不要說話,走至窗前,接通了電話。
“喂,什麼事?”葉尋一看是程嶼的號,這氣就不打一處來,爲了自己的女兒天天纏着她,太沒意思了。
“你好,我們是市醫院,請問您認識程嶼先生嗎?”
“市醫院——程嶼?”葉尋一下子懵了……
當蘇良辰和喬司離陪着葉尋來到醫院時,發現在手術室外的座椅上正坐着那天碰到的金髮碧眼的女孩。
“你——”蘇良辰指着女孩,眸光中掠過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
“姐姐好,我叫安娜。”女孩閃着一雙藍色的大眼睛,說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國話。
“哦,你好,你也是——”
“我爸爸正在裡面——”
葉尋瞬間明白了,這個女孩就是程嶼要救的女孩,沒想到程嶼的心機好重啊,竟然什麼招都想得出來,還能安排她與這個女孩在商場相遇,簡直太可怕了!
“您就是葉尋阿姨吧,我聽爸爸提起過您。”女孩來到了葉尋的跟前,閃着一雙大眼睛,葉尋從這雙眼睛裡看到了一望無際的藍色大海,看到一個女孩眼眸下所深藏的慾望。
她志在必得!
喬司離靠牆而立,抱着雙臂,身姿慵懶,他垂着眸子,但是蘇良辰卻從中看到了幾分冰冷。
其實葉尋知道,這個程嶼就是姑姑當年的那個負心男友,只是令她不明白是,姑姑爲什麼到醫院來還要帶上喬司離。
難道喬司離與姑姑有着什麼關係?又或者喬司離與此刻正在手術的那位有着什麼關係?蘇良辰正在瞎猜之時,手術室的門突然打開了,一個醫生走了出來。
“請問誰是家屬,病人需要急須輸血——”
這時候那個女孩站了起來,表情怯懦地說:“我——我是,只是我和父親的血型不一樣……”
葉尋這時候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望着醫生說:“醫生,你們醫院難道沒有備用血嗎?”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的血型比較稀少,我們這裡正好缺少這種血,如果調用的話,時間上怕來不及,所以,纔來問一下你們家屬……”
葉尋笑容有些尷尬,她望了一下醫生,小聲說:“醫生,我們……只有剛纔那個女孩是他的女兒,我們只是他的朋友,要不我們都試試,看看誰的合適。”
醫生眉心微蹙,他無奈地點了點頭,招呼他們去旁邊驗血,就在蘇良辰伸出手去準備驗血時,喬司離將她拉至一邊,面無表情地說:“我來吧——”蘇良辰望了他一眼,悻悻地站在一旁。
葉尋忽然意識到什麼,淚水竟然奪眶而出,是她太傻了。
“下一個,誰來?”護士拿着注射器問道。
“沒有人要測了,就我一個,她們的都不一樣。”喬司離說道。護士一愣,隨即也沒有再說什麼。
葉尋終於忍不住,跑到走廊的一邊大聲哭泣,蘇良辰看了一眼喬司離,急忙追了過去。
“姑姑,你到底怎麼了?爲什麼這麼傷心?”
“我太傻了,我以爲他什麼都不知道,可是老天爺,你卻連一個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我,爲什麼,爲什麼——”
蘇良辰聽着葉尋的話,一頭霧水,她不明白葉尋爲什麼會說出無厘頭的話來。
程嶼突發腦溢血,事出緊急,但是就是這緊急關頭,姑姑竟然沒有忘記帶上喬司離,剛纔驗血時,喬司離竟然只要求驗他一人的就可以了,難道說……
蘇良辰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不也再想下去,只是站在這裡,安慰着葉尋的同時,焦急地等待着結果……
短短的二十分鐘,彷彿過了好久,當護士的結果出來時,他們嘩地一下圍了上去。
衆人都滿懷期待的眸光等着護士說出結果,年青的護士看到這麼多雙眼睛望着自己,不禁有些膽怯,她小聲地說:“這位喬司離的血型與那位先生的——”
“怎麼樣——”衆人齊聲問道。
小護士掃了一眼他們,笑着說:“合適!”
蘇良辰感覺葉尋的身子一顫,聽到她喃喃地說着:“苦命的孩子,苦命的孩子啊——”
自始至終,喬司離沒再說一句話,當他被推進手術室時,蘇良辰發現他面色慘白,一雙深邃的眼睛顯得那麼疲憊,讓她忍不住的心疼。
“安娜,你——你媽媽呢?”安娜坐在長椅上一直很安靜,好像發生的這一切在她已經司空見慣。
“我媽媽——我媽媽她和我爸爸離婚好多年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小女孩眨着藍色的眼睛,蘇良辰看到了藍色的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