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煦遇到了一個有趣的……女人?
身量很高,幾乎跟戊煦持平,有些消瘦。骨節突出,不似女子。如果屏蔽一些附加因素,但看這名女子的面容,這應當是一位眉目精緻的俊美人兒。
可是這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面上卻塗着厚厚的粉,把一張臉抹的雪白,雙脣之上還有鮮紅的胭脂。
嗯,她的胸還有些平。
在戊煦的目光掃過她的時候,這個女子垂着頭,雙手放在身前,似乎是個極爲安靜的人。還有她身上穿的衣服……
一身“花團錦簇”、五顏六色,看到後來,戊煦的心中不知爲何生出一些無力的感覺來。就算是再不擅長打扮和化妝的女人,大概都不會把自己整成這麼一個樣子。
如果硬是要讓戊煦誇一誇這個女人的話,首先便是這個女人的繡工很好。
女人的腰間別了個繡花包,那上面的絲線跟她衣服上穿的那些,全是一種,再看她雙手上的繭子,雖然很薄,看得出來是經常保養的,但還是能夠猜得出,這應當是一位非常善女工的女人。
這個女人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從她爲何生的一雙比平常女兒家要大的腳,到她穿的普通人家穿不上的衣服,到她的打扮還有刻意壓細了的聲音,再到她一個婦人竟然一路跟着戊煦走出了城並且走了十里地還不帶喘上一口氣。
戊煦在把她從頭到尾後,該知道的,大概也都知道了。
在這個女人身上一切的不合理還有生疏,如果灌上“男兒”的前綴,大概一切都可以解釋的通了。
異裝的愛好戊煦雖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或者從古就有,但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既然眼前這個女人說她是女人,戊煦便順着話稱一聲夫人。
女人說,她夫家姓楊,戊煦可以稱呼她爲楊夫人。
戊煦點頭,進了涼亭,然後也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的茶水,放到了石桌上,請楊夫人坐下了。
大概是戊煦從頭到尾的態度自然,讓女人感到放鬆了不少,楊夫人看起來也沒有剛剛出現時那麼緊張了。
是的,楊夫人從被戊煦喊破行蹤,走出來後一直都是繃着一張臉,就算是可以“溫順”的垂着頭,也不能掩蓋她身上的某種隱隱的氣勢,這一切中有大部分,是因爲她緊張罷了。
楊夫人在喝了茶,放鬆了不少後,她問了一個讓戊煦感到有些爲難的問題。
楊夫人:“聽說戊道長有一手極準的算命功夫,所以我來找道長算上一卦。”她擡眼看了戊煦一眼,很快又轉了過去,“我想問一問,道士可能算到,我與夫君何時纔能有子?一生又能有幾個孩子?”
戊煦:“……”在這個時代,除非領養一個孤兒,不然戊煦想不到這位楊夫人還能有孩子的情況。
見戊煦半晌沒有說話,楊夫人的一雙眼睛清冷冷的轉過來看着戊煦。
這個問題讓人難以回答,不論是說能不能生或者什麼時候有,都是不對的。而楊夫人這話,也是一個極其刁鑽的問題。要知道一般的人可沒有戊煦這種眼力,一眼就能看出楊夫人其實是個男兒身,若真的是一個騙子道士,這一個問題就可以使其暴露。
楊夫人不是沒有看見戊煦之前纔在集市上的表現,但正是因爲看到了,她纔跟了上來。可她從來都是一個多疑的人,又怎麼可能不試探上一番?於是便有了這麼一個問題。
可跟戊煦對視了好半晌,也不見戊煦接話,只是那雙眼中染上了某種奇怪的神色,使他看起來欲言又止,又彷彿還有其他的話要說。
看到戊煦這麼一個神情,楊夫人也就是東方不敗,突然就信了大半這個道士是有些真本事的。可同時,東方不敗的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戾氣,想着要不要將這道士殺了,若是這個道士真的能夠看出點什麼來的話。
才這麼想着,東方不敗的眼中就浮起了殺意,可在對方眼中所含的笑意之下,東方不敗一愣,因爲對方說話了,說了一句讓東方不敗意外的話來。
戊煦:“夫人可是心中有什麼煩憂?”戊煦將茶盞放到一邊,“雖然與是否擁有孩子有關,但卻不完全是這一點。”
也許真的是戊煦的態度過於自然,讓東方不敗感到放鬆,他已經許多年沒有與人這般自然的談話過了,被這麼一問,他的面上也出現了一些苦意,眼中的殺意漸漸淡了下去,“我的夫君……”
東方不敗話頭纔開,便收住了口。他心中的那些苦,又怎麼是他人可以理解的呢?可是這個道士若是真的有其所表現出來的能力的話……
如果這個人都知道的話,那他是不是可以稍微說上一說?是不是有人可以理解他心中的苦楚?
東方不敗坐在那裡,一時怔住,好半天,他突然嘆了一口氣,聲音也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壓的極細,道:“道士,不管你是否是有真本事的,現在乘着我還不想殺你,趕快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說完,東方不敗一掌掃向旁邊,涼亭的柱子上便多出了一個清晰的手印來。
如果沒有極爲深厚的能力,是無法在石柱之上留下掌印,如果不是將內力控制的恰到好處,那這柱子就不是還依舊完好,而是應當被擊裂或者少了一節。
只要是稍微有些眼力勁的,都能夠從這一掌上感覺到東方不敗的可怕之處,或者是普通的道士百姓,見到這一下子,可不就要被嚇的屁滾尿流,轉頭就跑?
不過戊煦沒有走。
系統說,每個世界他都會有一些有緣人,所謂的有緣,也只不過是與這個世界之間的羈絆。其實,到最後戊煦如何生活,跟那些人發生了關聯,也只不過是一些偶爾的相遇,更多的是戊煦自己的選擇。
現在這個時候,戊煦可以選擇離開,也可以選擇留下來,而他留了下來。
因爲,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卻不是每個人的故事都是那麼特別。或者讓人有所感觸,讓人想要傾聽。
更因爲,眼前這個男扮女裝的人,明明口中說着讓他走,但眼裡深藏的情緒,卻一直說着:請留下來聽我說一說吧。
那眼底有着濃的化不開的苦。
戊煦沒有走,他又給東方不敗添了杯茶水,然後說:“姑娘好武功。聽說如今武林之中,武功高槍之輩,還要數日月神教的東方教主,只是不知道姑娘和那東方教主兩人,誰的武功更高一些?”
戊煦的這句話一出,東方不敗的視線立刻就落到了他的身上,那麼冷靜冰冷的視線,彷彿要將戊煦破開來看。但是想到戊煦的身份,一個給人算命的道士,東方不敗反而放鬆了不少,轉而道:“東方不敗有什麼厲害的?不過是一個可憐蟲罷了。”
他將杯中的茶水拿起來複又放下。
“日出東方,唯我不敗……文成武德,千秋萬載,一統江湖。”東方不敗勾着脣笑着,眼中帶着些頹然,“都只不過是笑話罷了,虧得東方不敗當初竟然還有這些想法,真是太可笑了。”
戊煦搖頭:“人活着就會有欲、望,如果沒有欲、望的話,這個人也就不算是人了。不論是金錢或者名利,酒色或者美人,天下或者別的……有這樣的追求,人活着纔有意思。”
一聽戊煦這麼說,東方不敗也跟着輕笑了起來,此時他的臉上雖然還有厚厚的□□,但是與初時的那種拘謹相比,看起來倒也沒有那麼的難受了,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那種自在的感覺,“你不是一個道士嗎?道士們想的難道不是忘記紅塵中的諸多愛恨癡欲,求道成仙嗎?”
戊煦:“可在沒有成仙之前,道士也是人啊。”
這個回答深的東方不敗的心,他張口笑着,“原來道士也是人啊!那這麼說起來,東方不敗的那些想法倒也沒有什麼了?只是可惜,人有想法,可是人的想法也會隨着時間改變的。”
東方不敗:“你說東方不敗那個人,在剛成爲教主的時候,說什麼一統江湖,可誰又知道他如今是個什麼想法呢?”
“日月神教裡勢力割據,老一派的勢力還有新一派的勢力,前任教主留下的,還有現任教主提拔的。明爭暗鬥,好像都以爲東方不敗不知道似的,可是東方不敗該知道的還是知道,只是已經沒有曾經的那種心情去管這些罷了。”
“因爲,東方不敗變了啊。”
從笑又到沉寂,東方不敗的情緒起伏不定,最後想到了什麼,眉間再次鬱結了起來,可想到身邊還有一個“陌生人”,東方不敗合上眼睛,不想讓對方從自己的眼中看出什麼。
戊煦確實是在看東方不敗,他看着東方不敗面上的粉,還有從東方不敗身上傳來的香味,那種濃郁的脂粉香味。
戊煦也沒有接東方不敗的話茬,只是突然問道:“你覺得自己現在好看嗎?”這種話對一個女人說,着實是非常失禮的,特別還是在古代,若是潑辣的,當場就能將戊煦罵的狗血淋頭。
不過東方不敗不是真正的女人,而戊煦從那些被他再次打開,彷彿彈幕一般的信息中瞭解到了很多相關的東西。
戊煦不討厭東方不敗,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而他也不想一直盯着東方不敗臉上的粉往下落,所以他這麼突兀的說了,而東方不敗當時就愣住了。
再後來,東方不敗傻乎乎的被戊煦帶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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