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陸昕就一直牽着她的手,剛下過雨,這會兒路面還是溼漉漉的,方晴邊走邊打量,這裡應該是一片住宅區,只是房屋比較稀落,樹木鬱鬱蔥蔥的,一眼望過去居然看不到別的房子。
停下來方晴才明白爲什麼看不見別的房子了,眼前的牆垣上佈滿了爬山虎,剛剛抽出新芽,綠得十分可愛。
陸昕推開古樸厚重的院門,院子很大,一邊是一排葡萄架,一邊種了兩棵十分高大的合歡樹,樹下襬了幾口很大的水缸。
方晴邁進去,走在青磚鋪就的道路上細細打量那幾口水缸。
“是睡蓮?”方晴驚喜地問。
陸昕點點頭:“這是前院,太小了,只能在缸裡養着幾株睡蓮,後院比較大,有條小溪,我找人開出了一個小池塘,移植了不少蓮花,等到了夏天,估計能開得很不錯……”
“慢着!”方晴皺着眉頭,“這宅子是你的?”
“我們的!”陸昕眼神清亮,伸手將一縷頭髮撩到她的耳後,“我轉到你的名下了。”
方晴一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陸昕衝她笑了笑,也不多解釋,帶着她穿過院子,一間間房子逛過去。
“這是客廳,空曠了些,用來宴會招待朋友不錯。你曾經說過,喜歡客廳鋪上厚重的地毯,有反覆的圖案,冬天可以窩在沙發裡對着壁爐看書,很有西方舒適懶散的貴族範兒……”
“這間我特意將兩面牆都裝上了書架,作爲書房不錯,採光很好,窗戶下面還擺了張臥榻,怎麼樣,你不是最喜歡陽光下看書了麼?書房我想你可能更喜歡中式,用的全是紅木傢俱。”
方晴眼花繚亂地看着周圍精心佈置的裝飾,心裡驚疑不定。
“這是臥室,我買了日式的牀,很大……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以後我們再慢慢佈置。”
方晴嘆了口氣:“陸昕,你這是要幹什麼?情人節禮物嗎?”
陸昕平靜地看着她,眼裡都是笑意:“算是吧,你不喜歡嗎?我完全按照你的品味裝修的。”
這樣一座宅子……陸昕真是大手筆!
正考慮着怎麼委婉地拒絕,就感覺到左手無名指一涼,陸昕執了她的手,眼神溫柔繾綣:“晴晴,除夕那天你說了,有花有戒指你就會答應我的求婚……你看,現在戒指你已經戴上了,花也有了,還是你最喜歡的蓮花,雖然你要等到夏天它才能盛開……晴晴,我爲你構造好了舒適的家,那麼現在,你準備好嫁給我和我一起生活了嗎?”
方晴心裡的感動如潮涌一般,一波漫過一波。他爲了應付夏家強有力的競爭,抵抗楊丹明裡暗裡的打壓,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幾天沒見又瘦了不少。可在這麼緊張的時刻,他依然惦記着她,這樣一座大的宅子,裡裡外外裝修沒人盯着是不行的,而他居然硬是擠出時間,耗費心力爲她打造了一個如此和她心意的家,她要有怎樣的矯情和殘忍,才能說出拒絕他的話?
方晴被陸昕熾熱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起來,略路側過頭,語帶嬌嗔的埋怨:“你早有預謀的,戒指還是你給我強帶上的……”
下巴一緊,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捏住下巴轉過了臉。
陸昕很認真地看着她說:“晴晴,我不是故意要算計你,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過日子,一輩子守着你!”
方晴看着他那雙有些焦急的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睛有些氤氳,於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抱住他:“真笨,我騙你的……”
“那你是答應了?”陸昕再也無法強自鎮定下去,雖然結局他早已把握住,一切都不會出他所料,可是聽到她這麼幹脆的答應了,卻仍是一臉的狂喜,連聲音都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其實從看見方晴的第一眼開始,陸昕的生命就不再只受自己掌控了,那個驚才絕豔,孤高冷硬的男子,從此被賦予了更多的色彩,那纏繞在小拇指上的紅線,在他的心裡生出了許多牽絆。因這濃墨重彩的一筆,讓他不自覺就開始了步步爲營,一點點將她據爲己有。
方晴悄悄將眼角的溼潤蹭掉:“嗯,反正戒指戴着也挺合適的,我懶得摘下來了……”
陸昕一把將她拖出懷抱,捧着他的臉狠狠吻下去。
“晴晴,晴晴……”那聲音居然有着說不出的感激,感激上天對他的厚愛,讓他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了對的那個人。
陸昕閉着眼在她的脣齒間呢喃:“有你在我身邊,哪怕再艱難,我也一定會贏!”
陸昕的此番深情剖白豪言壯語很快就遇到了重重考驗。
本來相互持平的局面,因爲夏啓明拉進一個強有力的投資方而被打破,天平傾向了夏家,誠昕的形勢很不容樂觀,頗有些大勢已去的感覺。
方晴從報紙上看到消息的時候又氣又急,夏啓明找的幫手不是別人,正是她那冷心冷面少年老成的表哥。
方晴連忙撥通陸昕的電話,接通後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畢竟……如果不是因爲她,陸昕不會面臨如斯境地,夏家和易氏也不會聯手針對誠昕。
方晴嘆了口氣,她明明不是傾國傾城色,怎麼就成了紅顏禍水呢?
陸昕的聲音難掩疲憊無力:“怎麼了?”
方晴心疼得要命:“陸昕,對不起……”
陸昕沉默了一會兒,隨即語調裡透露着一股子很明顯的故作輕鬆:“你知道了?沒事,不用擔心我,我應付得來!”
方晴聽他這麼一說,心裡反而愧疚更甚:“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這麼辛苦……”
陸昕那樣陰毒的內心居然一反常態的純良寬厚起來,溫和地說:“別把錯誤都攬在你自個兒身上,雖然我和你媽媽定下了協定,可是……商場如戰場,夏啓明代表的是夏家,雖然夏家對這方面涉及很少,但擴展業務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晴晴你可別因爲這事兒就記恨夏啓明啊,也千萬別去找他勸他放手什麼的。夏啓明大概也是因爲你媽媽才拼盡全力和我競爭,他恐怕也挺艱難的……你要是去找他,萬一說不成,不是讓他左右爲難麼?我辛苦點不要緊,你和他十幾年兄妹感情可不能薄了……”
方晴滿心愧疚和感動,陸昕真的爲她考慮太多了。從一開始就是他在不停的包容她,一點點努力拉近彼此的距離,而她則是一直逃避,被動地接受他的感情。現在,是該她站出來爲他做些什麼的時候了。
“陸昕,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面對的!”
方晴果斷地掛了電話就拿起大衣出門了。她怎麼會沒想到呢?她其實可以去找夏啓明的,跟他攤開說清楚,這樣他就不會夾在她和她媽媽之間左右爲難了,也不會聽她媽媽的擺佈和陸昕作對了。
陸昕那一番表面寬解安慰,實則暗示意味十足的話,被坐在沙發裡悠閒品茶的陸堅一個字不落的聽了去。
“呵,‘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小子,這一招倒是不錯,既斷了潛在情敵的念想,又挽回了局面,情場商場雙贏,嘖嘖,真是對得起外界的傳言:誠昕的老總,果然夠陰毒奸猾。”
陸昕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幸災樂禍的父親,毫不客氣地說:“謝謝,不戰而屈人之兵,還是您教導有方!”
陸堅搖搖頭,身體後靠,雙手交疊置於膝蓋上,擺出了一副標準的談判架勢:“說吧,你這麼心急火燎的把我騙過來,到底想讓我做什麼?”
陸昕見他談正事了,不由也斂了心神認真起來:“西山路的土地招標,我想知道政府的意向。”
陸堅咳了一聲:“政府方面,自然是給更有實力的一方,這個……具體還是要看各家的方案,研究一下綜合實力才能定奪……”
“行了!”陸昕皺眉不耐煩地打斷他,“您就別和我裝模作樣擺官腔了,咱們父子倆用得着那一套麼?”
陸堅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怎麼,現在跟我談情面了?”
陸昕冷哼一聲:“您要是希望我告訴陸太太她兒子沒辦法順利娶到兒媳婦了,您大可以多說些場面話。”
陸堅搖了搖頭站起來:“就會拿你媽媽壓我……茶不錯,回頭送我兩包……至於政府方面,自然希望這個項目做得更好,誠昕和夏家的實力都不錯,交給你們我們也比較放心!現在就看你那一招能不能成功了……”
陸昕眸光一閃,親自送他出門。
方晴去‘別來無恙’沒找到夏啓明,猜他大抵是在公司裡,就打了車直奔而去。
剛下車就遇見了易回從裡面出來,一看就知道是和夏啓明談事去了,不由怒氣騰騰地衝上前攔住他。
易回吩咐身邊的人先離開,方淡淡的對着表妹問:“你又有什麼事?”
方晴怒火中燒:“表哥,你說我來這兒能有什麼事?”
易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懶懶地說:“男人的事你少管,回去該幹嘛幹嘛去!”
“我和陸昕的事,表哥你最好也少管!”
“你以爲我想摻和?一個小小的項目罷了,要不是姑媽逼着我,我纔不放在眼裡呢。”
方晴點點頭冷笑:“不錯不錯,我媽媽是你的親人,我這個表妹就不是了麼?”
易回的腦袋隱隱作痛,這兩個女人都不好相與,方晴手段上比不過姑媽,可那磨人的勁兒卻絲毫不差。偏偏兩個女人都被爺爺無限度的護着,他也得罪不起。
“怎麼了,表、哥,你真要拆散我和陸昕?”方晴在“表哥”二字上咬字很重,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
易回不耐煩和她囉嗦,只好說:“啓明和我交情不錯,我總不能去幫着陸昕對付他吧?”
方晴毫不遲疑地接上去:“我還是你表妹呢,你就能幫着朋友欺負表妹了?再說,你只要不插手就可以。”
易回頭都大了,女孩子學什麼不好,學文,伶牙俐齒的煩死了。
“只要你說服了啓明,我絕對不插手!好了,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說了等於沒說,方晴火大的在他身後詛咒他:“行,易回,你真是個好哥哥,毀人姻緣的事你也做得出來!我且等着看你哪天遭報應吧!”
易回不以爲意,頭也不回地走掉,步子又快又沉穩。
方晴進入夏啓明的辦公室倒算的上一路暢通無阻。
“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方晴深深呼出一口氣,心裡知道這事兒不能怪夏啓明,漸漸平靜下來,衝他勉強笑笑:“沒事兒,剛遇見易回了,你知道我和他互相不待見的,見面少不了要吵幾句。”
夏啓明心裡隱隱猜到她的來意,明瞭她剛剛是因爲什麼和易回吵架,也不說破,只笑着問:“要喝點什麼?”
方晴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咖啡就好。”邊開始打量夏啓明的辦公室。
夏啓明知道她的喜好,特意親自煮了咖啡端給她,然後在她接過咖啡的時候,看見了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晶瑩剔透的紫鑽,光芒璀璨,刺痛了他的眼。
“小晴……”夏啓明艱難開口,才發現聲音很啞,“這戒指……”
方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微微有些幸福的羞澀,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說:“陸昕送的……好不好看?”
夏啓明面色有些蒼白,卻仍不忘維持着嘴角的笑容:“他……向你求婚了麼?”
方晴點點頭:“前兩天的事了,我答應他先訂婚,等我畢業再說結婚的事。”
夏啓明還在微笑,眼神卻彷彿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方晴盯着咖啡上升起的嫋嫋白霧,猶豫半晌還是說出了口:“我來……是想告訴你,你不要因爲我媽媽而勉強自己,我媽藉着你打壓陸昕,想必你也心裡清楚。這麼多天,你被逼着假裝追求我,我本來就挺內疚的了,現在……爲了那個什麼約定,又那麼辛苦和陸昕競爭……夏啓明,你不用理會這些的,反正我到底還是她女兒,媽媽強不過我的,我認死了陸昕,她也就不了了之了。”
夏啓明本來一直是站着的,聽到這話不由退後了幾步,跌坐在椅子上。
“你……你就這麼喜歡陸昕?喜歡到……不惜違抗你媽媽也要維護他?”
方晴想起陸昕,想起他對她惱火卻發作不得的樣子,想起他每次動心思算計人時不自覺摩挲着袖口的小動作,想起他一臉淡漠冷酷卻掩飾不了眼中的寵溺溫情,還有那彆扭悶騷的性格……不由得就微微笑起來,眼神幸福溫柔。
那溫柔此刻卻像一柄利劍,插.進了夏啓明內心最柔軟的地方,猝不及防,無力掙扎。
“是呀,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這麼喜歡他呢,喜歡到……不想看他有一點苦惱,心疼他這麼夜以繼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