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4.6 美人魚(+番外)
隨着那波攻擊來襲時,隨之寒只覺得背後猛地一涼,但他卻並沒有感覺到痛楚。
那股涼意……涼意是因爲有人抱住了他,但這個懷抱並不溫暖,甚至還有些粗暴。之後,他感覺到似乎有淡淡的血腥味瀰漫開來,最初只是一絲一絲,最後,突然鋪天蓋地,把他所有的嗅覺包裹。
他所擋着的蓮鏡無安然無恙。
那麼身後擋着他的人,是誰?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爲是安瑟,大腦在那一瞬間空白,這種空白比他看到蓮鏡無遇到危險時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好在不是,他擡眼時安瑟只還衝到一半,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這個認知讓他不明爲何的鬆了一口氣。
那會是……
“蠢女人……”
隨之寒一僵。只聽到安德森的聲音帶了一絲沙啞,從身後傳來。
抱着他的手慢慢滑落。但帶着水氣的血腥味卻越來越盛。這是鹹溼的、遠古的、如同海洋般的氣息。
隨之寒只覺得有些顫抖。他感覺到四周的空氣裡似乎有一種寂靜,但他不明白這種令人窒息的寂靜來源於何處。
“蠢女人……盡做這麼蠢的事情……”
他虛弱地笑笑,聲音似乎有一些顫抖。
“現在記得了嗎……”
“我是誰……”
隨之寒猛然回頭,最先映入腦海的,是一個幽蘭至極的魚尾。像是一片一片凝固的海的波濤,帶着海的祝福和寵愛,是大海最碧藍的心臟。
而這條魚尾的主人,正是號稱人類的王子安德森。
他身上遍佈鱗片,在背部有相當大部分的鱗片被火力蒸發爲虛無,並且還留下了大面積的傷創口,看起來血肉模糊,極爲恐怖。
安德森……是……人魚?
此時,下一秒,安瑟已經趕到了他的面前。在夢境中的安瑟沒有強健的體魄與瞬移的能力,他氣喘很急,碧藍眼睛裡全是擔憂。面對眼前詭異的事情,他並沒有慌亂,而是迅速解下外衣,鋪在昏迷的安德森背後,他對呆滯的隨之寒低聲道:“快,帶他和蓮小姐從後門出去!”之後,似是安慰般地補充了一句:“只要有水,人魚就不會死!帶他去湖旁!”
隨即,安瑟轉身,擋在了幾人面前。他擡起頭,看向空中也有些沒反應過來的隨之暖和路維希:“路維希,我們打個賭吧。”
路維希抱着隨之暖,嘴角冷冷勾起:“哦?我親愛的二王子,我爲什麼要和你打賭?”
“你不想知道嗎?希蒙洛爾的內心。”
路維希一怔。
“你可以讀心,卻讀不了他的心。”
路維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安瑟,你們精靈是不是太狂妄自戀了?希蒙洛爾如何關我什麼事?我爲什麼要關心他到底想什麼?”他的眼神逐漸陰騭起來:“我只要他死!”
安瑟垂下眼來,嘴角勾起一笑。激怒路維希最好的方法,就是提起希蒙洛爾。
“希蒙洛爾曾對我說過,你是個怎樣的人。”安瑟淡淡笑了笑:“當時我也和他打了同樣的一個賭,而他贏了。”
路維希抿緊脣線,緩慢地重複道:“他說我,是個怎樣的人?”隨即,他冷冷問道:“你要賭什麼?”有一瞬間,路維希只覺得自己瘋了,他們已經勝券在握了。誰都知道,二王子安瑟沒有法力與強健的體魄,除了智慧與藝術外,他不堪一擊。他爲什麼要浪費時間和安瑟打這個沒有意義的賭注。
安瑟沒有理他,他的手背在身後,目光澄澈,他就仿若聽不到路維希說什麼一般,他微微一笑,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要賭之前,先談談賭注如何?我聽過一句話。既然要賭,就要賭到大家都輸不起。如何,你押上魔族的命運,我押上精靈國的存亡?”
路維希並不是很瞭解安瑟,但也知道這個二王子言出必行。他的氣度決定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重若千斤。有一瞬間,路維希覺得事態有些超出自己的掌控。
在事後,別人問起安瑟說這句話時的心情時,安瑟不在意地道反正他就是想拖個時間,所以隨便找了個理由。
但在當時,所有的精靈都在仰望,他們單薄羸弱的二王子,沒有法力的二王子,在兩方優劣勢已經懸殊時主動站出來,談笑自若,彷彿一切事物只是他掌下的一顆顆棋子一般。
“你要賭什麼?”路維希重複了這一句。
“你最引以爲豪的,就是你的讀心術。”安瑟微笑:“不如我們就賭一賭,如何看透人心。”
隨之寒拖着蓮鏡無和安德森正迅速撤離神殿。路維希和隨之暖看見了他們,卻沒有攔他們。或許是因爲不屑,又或許是因爲他們根本不在意他們的生死。而隨之暖……
他儘量不去想這個問題。
他的妹妹,已經不是曾幾何時,他認識的妹妹了。而安德森……這尼瑪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好好的大男人是怎麼變成一條魚的!這個畸形的尾巴是怎麼回事,返祖現象嗎?
蓮鏡無勉強還有活動力,她的臉色蒼白地毫無血色,眉頭緊鎖,她捂着傷口,弓着身,在他後方緊緊跟着。隨之寒知道,她是在擔心希蒙洛爾。這個認知讓小男人隨之寒有些不大高興,但奇怪的是,這種感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受。
“穿過神殿出去,再前不久遠處就是大湖人魚之淚。”帶路的精靈擔憂地看着安德森:“他流了很多血。再這樣下去,他會乾涸而死的。”
隨之寒很想停下來給安德森包紮,他有帶抗生素等等東西,安德森不是夢境裡的人,他的藥對安德森應該是有效果的。但蓮鏡無攔住了他,他們似乎對安德森身上武器造成的傷口都不是很在意,但更在意的是他真身離水的這個事實。人魚的鱗片硬度足夠,這也是安德森敢爲他擋炮火的主要原因之一,人魚的癒合能力也很強,但前提是在有水的情況下。
“尼瑪這是怎樣一個神奇的世界,這個世界裡還有正常的人類嗎?”隨之寒想仰天長嘯,但可惜的是沒人理他。安德森長而漂亮的魚尾拖在地上,此時它已經漸漸失去光澤。見此狀,隨之寒咬牙,只能跑的更快。蓮鏡無捂着傷口,蒼白着臉在身後追着,一聲不吭。在剛出神殿時,她就抓住旁邊的一個精靈,冷聲道:“通知聖禱團,逐漸停止在神殿的法術加成,絕對不能讓對方發現!另外,聯繫士兵,去城牆外守着!”
精靈和隨之寒具是一怔:“蓮鏡無,你在說什麼?”
“你們二王子吩咐的。”
“他什麼時候……”
“你沒看到他的手勢嗎?”蓮鏡無皺眉:“你的注意力全放在魚尾上了。安瑟擋在你面前的時候,背後對我們做了手勢。”她捂着傷口,不知在想些什麼:“不說暖暖,路維希和戴娜思本身的目的肯定不僅僅是擾亂一個慶典。”她冷靜道:“我和你們一起去找士兵。阿隨,把那條魚放生之後來找我。”之後,蓮鏡無在精靈的幫助下草草把傷口包紮了一下,她的手血肉模糊,骨屑卡在肉裡,如果不是意外,也許此生再不能用它來拿槍。
隨之寒點了點頭,扛起安德森就往人魚之淚跑。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只感覺身後安德森的皮膚越來越燙。他有些着急,回頭看時,卻發現人魚的臉上開始泛紅。那像是高燒時的嫣紅,病態的、焦躁的。
“不記得我了嗎……”安德森似乎是在呢喃,此時他的聲音這和他平時的暴躁不一樣,有些帶有孩子般的委屈:“你說過……會記得我的……”
“記得記得記得!絕對記得!誰敢忘了你啊!”這麼畸形的腿,這是那什麼綜合徵來着。
“你說過……不能娶我回去……那就由我來娶你回去……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可以!絕對可以!誰敢不嫁你啊!”隨之寒完全不能接受一個大男人撒嬌,居然還撒地如此有水平,有特色,有資本。話說剛開始以爲這貨是白馬王子,那絕對是錯覺。有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還有可能是條魚。
他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只感覺快要虛脫了。堂堂準特種兵,扛着一個兩百斤的殼,和一條目測至少有一百六十斤的魚,這已經不是負重跑的概念了,這是負重爬的等級了。舉重也不是這麼舉的。若不是這個殼號稱跑起來時可以按照e=mc將動量自動摺合成能量輸入體內,他絕對撐不過去。
“爲什麼不來找我……這麼多年……爲什麼不來找我……救你的人,明明是我……”他感覺身後有什麼東西冰涼,身上的人魚似乎是越來越輕。他猛地一回頭,只看到那條魚尾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涸。
“kao!!!”
像是被激發出了所有潛力一般,隨之寒開始連滾帶爬地衝刺。他再也沒有心思去聽安德森到底在說些什麼。人魚之淚、人魚之淚,這個該死的湖怎麼這麼遠,號稱唯物主義論的特種兵已經開始在心裡咆哮,這些精靈懂不懂風水學,懂不懂玉帶環繞帝王氣啊!
終於,已經可以看見水光。他幾乎是帶着安德森兩個人一起摔向水中去的。
厚重的水突然包圍他們的時候,他感覺有什麼蒙過他的眼。那條幽蘭的影子一閃一閃,之後向水的深處沉去。隨之寒用狗刨式努力向上爬,終於破水而出時,他只感覺有什麼輕輕地託了他一下,之後,他終於爬上岸來大口喘息。方纔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了幾公里,此時肺終於開始劇烈地扇動。他回頭看的時候,湖裡已經沒有那條藍色的身影。
他感覺後頸有什麼東西涼涼的。他一摸,是一顆珍珠。
“我什麼時候帶了這種娘們帶的玩意兒?”隨之寒莫名其妙,直接把珍珠丟進了人魚之淚中,而後向神殿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