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康俊心情一天比一天差,夜裡,他時常睡覺動不動從半夜驚醒,醒來胡思亂想一遍,有時也會忍不住掉幾滴眼淚。白天裡,他有時也會莫名的發脾氣,常常因爲一件小事變得鬱鬱寡歡,更加不善言談。眼看高三了,康俊成績下滑的厲害,班主任張老師發現了他微妙的變化,在班主任眼裡,他通常是那個乖巧,聰明,善良的男孩。張老師想到他不好的家境,不想放棄他,故把實情如實反映給了他的父親。
康俊父親得知情況後,十分震驚,康俊一直在自己眼裡是個優秀懂事的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如果再不讓他迷途知返,一切就晚了。一連幾天,康俊父親飯後便坐到門前的小臺階抽旱菸,看着門前的山巒,不時的在鞋底磕磕菸灰,他想到田地裡剛長出來的莊稼的小苗,他有了主意。
一天豔陽高照,也正好到了除田清理雜草的時候了。
“父親,我回來了。今天禮拜天。”
康俊剛丟下書包,想要躺下,父親一句話讓他十分默然。
“兒子,跟爸到田地裡除草去,你媽身體不適去不了,你是男子漢幫家裡出點力吧。”
“好,,,,,,,吧。”
康俊極不情願的答應了,他從小父親那裡讓他幹過這些農活,到了田地裡,康俊一下子蒙了。快到中午了,康俊注意到,炙熱的太陽,毫不留情的炙烤着大地,天地之間有點熱冒煙的感覺,田裡的莊稼無精打采的垂着頭,赤腳走在田裡,泥土被烤的炙熱,甚至一開始有點燙腳,而父親好像天生具有神力,埋頭沿着隴揮動着鋤頭,用雙膝一點一點快速挪動着,康俊還沒幹呢,就熱的一身汗,他擡頭看看大太陽,看看父親,默默低下頭開始工作。每拿鋤頭揮動一下,汗水就滴下幾滴,不一會,就感覺舌燥口乾,腦袋有點眩暈。父親偷偷回頭瞅了一下康俊,故做不知道,就想好好鍛鍊他一下,讓他知道辛苦。
回家路上,康俊緊緊跟在父親身後,他發現父親老了,走路的步伐小了,腰更加佝僂了,白頭髮又多了。康俊經過這一天的折騰,着實累的夠嗆,腳步就像灌鉛一樣沉重,手臂酸的沒有力氣。
回家吃晚飯後,父親慢慢張開了口。
“田地一天干的還行吧?”
康俊低頭不語。
“最近你搞對象,成績下滑,喪失着一個男子漢的理想與抱負。你如果考不上大學,就回家跟我種地吧,咱家地多,夠你種的。至於娶媳婦什麼的,你就隨便娶個村姑對付過吧。反正你是個沒有出息的人,也不必對你抱太大希望,一場感情挫折就這樣了,你也不是男子漢。”
康俊一臉震驚,看來父親什麼都知道了。
“父親,我是男子漢,我有理想抱負。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您等着,我考不上一本大學不回來見你。”
第二天,早上天沒有亮,康俊因爲賭氣早早的就離開家,去學校了,在去的路上他想了很多。
小時候,自己貪玩不愛學習,父親爲了讓老師能很好的照顧自己,常常把自家的土特產,時不時去給老師送去,最後從鄰居口裡才得知,還有一次自己半夜發高燒壓不下去,父親硬背自己走了十幾裡山路才送到醫院。
“哎,父親爲自己操了多少心,我必須考上大學,光宗耀祖。”
不知道多少個夜晚,唐俊在自習室的燈光一亮就是大半夜,有時老師輕輕走過,想提醒他早點休息,可看到自己的孩子如此用工,也就打消了念頭。
高三模擬考試,康俊考完了,他如釋重負,期待着成績。
課上老師拿着成績單,從容的走了進來。教室裡立刻炸開了鍋。
“老師,我考了多少?”
“老師,您快唸啊。”
康俊的同學早已按耐不住激動地心情,畢竟無論考多少,也都是自己努力的結果。其實同學們更在意誰像火箭一般速度名列前茅,誰像過山車一樣一落千丈,這也許纔是最大的新聞樂趣。
“,,,,,,第三名康樂樂同學,第二名趙小雙同學。”
“第一名誰啊?”
同學們眼神裡充滿期待,頭左顧右盼,唧唧咋咋爭論着,而康俊從頭到尾,始終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剩最後一個,他大膽的猜難道自己嗎?可又迅速的把自己否決了,同學們也沒往康俊方面想,因爲平時康俊成績一直不好。
“第一名,康俊同學。”
老師說完,大家張大了嘴,驚訝的看着康俊,而此刻康俊只是把頭低的更低了,也就這一年,康俊不負衆望,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重點大學,用他自己的話說,美好的年華,他可能因爲考上不大學而後悔,但是不會因爲戀愛而後悔。他最後決定是正確的,只是那個懵懂的年紀,導致有些東西無法釋懷,可是一切都會過去的,都會結束,例如初戀。
上大學這一天,康俊父親從大山特地走了好幾裡山路送他,康俊揹包裡裝着母親大清早給他煮的雞蛋,一路上,兩個人,一前一後,一高一低,一急一緩,兩個身影在大山裡爬行。
到等車的地方後,父親得意的看着康俊,緩緩開口了。
“兒子,一晃你比父親都高了。”
康俊擡頭仔細端詳着父親,趁父親不注意的瞬間,拼命掃描了那個古銅色皺巴巴的臉,他發現自己長大了,而在自己成長的歲月裡,滄桑在父親臉上無情的刻畫。
“兒子,這是你高中認識女孩劉心的照片以及你寫給她的書信。”
“父親。”
“奧,這是你高中班主任給我的,我一直沒告訴你,也一直給你保留着,其中信件我也不曾看過,留着吧,這是屬於你的東西。”
“父親,,,,,,對不起”
康俊接過信件忍不住滴了幾滴淚,他突然體會到父親的用心良苦,父親其實是愛他的,只是不善於表達。忽然康俊父親在他面前一下子彎下了,並不靈活的腰,父親花白的頭髮在陽光的照射下煜煜發光,刺痛着康俊的心靈。其實他父親看到自己嶄新干淨的褲腿上有幾個泥點,他一把扯住褲子,另一隻手摺回褲子,雙手使勁的搓,好像和誰過意不去似得。
“父親,沒事,您這是幹嘛呀?”
康俊雙手攙扶起父親,輕輕地說。
“呵呵,兒子長大了應該注重儀表了。”
不一會,大巴車就來了,康俊坐在車裡,手裡拿着劉心的照片及信件,注視這車下的父親,車走動了,父親沒有走,車奔馳着,父親依然沒有走,只是隨着車的遠去,父親瘦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這大山深處。康俊忍不住打開了曾經寫給劉心的書信:
“寶貝,我們在哪裡相逢?
人間四月芳菲盡,繁華簇擁的世界,這樣美麗的花海,如同我們初遇時,你天真純潔的笑容,深深地將我打動。,,,,,,”
他仔細瞅了瞅劉心的照片,從前是那樣美麗動人,他忍不住笑了,也許這就是初戀吧,刻骨銘心又如此難忘吧。
康俊所念的大學在省城,這裡與大山深處是兩個世界,車水馬龍的道路,流光溢彩的夜晚燈光,以及行色匆匆來自天南地北的人,“恁啥呢?”“幹哈呢?媳婦我過年就回家。”“要的要的”這些操着不同地域口音的人,這一切都是他不曾見過的,一切都帶着幾分新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