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慢步行走在欒城的街道上,那令他熟悉的木雕店與風土人情就在這裡。
這次他沒有僞裝,他使用的是他本來的面貌。
老人的僞裝已經沒必要,他來此看上最後一眼就準備離去。
他最初來此只是爲了龍虎境的積累,中途又在意境上耽擱了一點時間,現在終於是沒有理由停留了。
他的目的都已經幾乎完美達到。
若說練氣期是學徒,築基期是正式修士,那麼結丹期無論放在那裡都算得上是中堅力量了。
哪怕是在大宗門,結丹期同樣是門內不可或缺的基石。
而在小宗門,結丹期已經足以成爲長老。
在這個修真界,練氣弟子連力量都算不上,築基期是有讓人正視的資格,結丹期就擁有了闖蕩修真界的底氣。
至於元嬰化神無一不是宗門內的高層與老祖,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存在。
其實說了這麼多,就是想說明一點,王柏的修爲已經是足以讓他人稱呼前輩的了。
當初強迫他探索洞府的青魔手,也不過只是個結丹期罷了。
僅是幾十年,兩人就站在了同一個位置。
按照修士的修煉速度來看,王柏的速度中規中矩,略顯優異。
七十餘歲成功突破龍虎,按照築基期修士的壽元來看,也才過了小半罷了。
雖然又因爲分割神魂陷入沉睡了十年,修爲毫無寸進。
但八十一歲的龍虎境,依舊值得驚歎。
實際上王柏的資質並不高,只是他提前領悟了意境,對於結丹的突破幫助太過大。
甚至讓他在一定程度下無視了資質的影響。
古老而略顯破舊的街道,王柏來此五十幾載,也只是見其的人流量略顯增加,繁榮卻未見得多繁榮。 wωw★тTk Λn★Сo
自四十幾年前,那場少有的大雪,在凍死了不少人後,原本少有人煙的街道,在這些年間,也早已恢復,甚至還有所增加,但也僅此而已了。
古城還是那座古城,街道還是那條街道。
幾百年未曾發生多大的變化,現在幾十年同樣不能指望它發生多大的變化。
王柏駐足在外,好一會兒,才走了進去。
只是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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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相熟的人死去,小輩都成長起來。
原本覺得熟悉的城頓時也有些陌生起來。
他在此生活了幾十年,現在已度過歲月的大半都在這裡了。
但是熟悉感終究更多的是由人構造起來的。
在他十年前離去的時候,就已經有一些故人開始離去了。
現在又是十年,估計所剩的人不多了吧。
這裡的人終究都只是凡人,甚至其中就連修煉武道的都沒有。
所以就別說什麼延長壽元的手段。
雖然有修真者就在這城內,武者也有在這裡遊蕩,但這些終究是離他們太遠了。
無論是修真界還是武者的江湖,都離他們太遠了。
他們只是一羣平頭老百姓。
王柏來此表現出來的狀態是二十幾歲,如今是五十幾年過去了,那些長一輩的人自不用說,都早已逝去了。
至於那些同輩的人,七十幾歲都已經是高壽,能活到此時的也是少數。
剛剛王柏的神識一掃之下,卻是沒有感受到一個熟悉的氣息。
心情略顯黯淡之下,王柏重新站在了他木雕店的面前。
大門緊閉,鑰匙在他手裡握着,但王柏卻沉默着。
此地在先前的幾十年間,早已徹底被他盤下。
所以他倒也不擔心在他這離去的十年時間,房子因爲交不上月租而被收了回去。
王柏想了許多,回憶着從前的點點滴滴。
但隨即拳意升騰之下,原本低落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
往日流水逝去不可追,唯有擡頭向前看。
感謝這個地方,讓王柏過過了一個近似平凡正常人的一輩子生活。
但龍無論盤臥了多久,都不會變成蟲,王柏即是如此。
如今他修行有成,是時候出去看看了。
正式的看一看,正式的領略一番此方天地。
無論這麼說,來到此處這麼多年,未曾見識一下此地的修真界,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
打開房門,進了屋子,門吱呀作響,裡邊並沒有想象中的灰塵堆積,反而非常整潔,似乎是有人經常打掃。
一排排木雕被完好的擺在架子上,完成的,未完成的,成品的,半成品的,緊緻有序。
而製作木雕的器具,則都被擺在另一方。
雖然以王柏的視力,目光通明,但他還是一揮手,點燃了櫃子上的一盞油燈。
在他回到欒城時,已經是半夜了。
夜深人靜下,整座城都在沉睡,唯有此間屋子,燈火通明。
打量着房屋內的周圍環境,王柏心中詫異之下,此時身後又響起了大門的吱呀作響聲。
“王叔,是你回來了嗎?”
聲音傳來,卻是一個壯碩的漢子。
他披着一件禦寒的大衣,手中還持着一根木棍,似乎是剛剛匆忙起夜的樣子,衣衫都有些不整。
王柏轉身,卻沒有驚訝,這面貌,是二虎。
只是這樣子,不再是那個小年輕,而已經是成年人。
早就褪去了當初的青澀,臉上也逐漸泛起了皺紋。
以他的實力,在二虎接近時,就已經感知到了。
他也只是將房門鑰匙留給了二虎這一家人罷了,想來這裡邊也應該是他們打掃的。
兩家人是幾十年的鄰居了,在自己盤下這件鋪子前,開了木雕店,他們一家人就住在這裡了。
想當年,二虎小時候還在自己這吃過糖,而他的奶奶,那位慈祥的老婦人,也曾給他說過媒。
但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
二虎看這樣子,應該是早已成婚。
而這座城池內,別說是哪位慈祥的老婦人,就是連二虎的雙親,那熟悉的氣息也都已經不存在了。
此時二虎看着王柏轉過來的身形,手中握的木棍不禁緊了緊,然後又鬆了鬆。
此人不是他預想的王叔,同樣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毛賊。
衣服穿着,看起來都價值不菲的樣子。
而且這面容,似乎和從前的王叔有點像,像是年輕了幾十歲的王叔。
而且他身上的氣質,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二虎不禁就放鬆了心中的警惕。
“你是,王叔的子侄後輩嗎?”
當初王柏是說去尋親訪友了,而這一走,就是十年。
這段時間內,也是他間隔一段時間就將這裡清掃一下。
免得之後王叔回來後,此地已經變得不能住。
但王叔這麼多年了,一直都未曾回來。
他走時已經是高齡了,而如今卻是又過去了這麼多年。
二虎的語氣有些遲疑,他手中的木棍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面對着王柏,他心中自然升起一股自卑。
但看到王柏熟悉的面容,他仍舊情不自禁的問出口。
他也只能想到這個可能了。
聽此王柏心中一顫,卻是默然不語。
而在二虎看來,他卻是又將木棍重新握緊了。
良久之後,王柏才終於點點頭,不再言語,算是默認了。
隨後他又轉過身,看向木雕店內四處的佈置。
眼神莫名,似懷念,似悵惘……
而也就在此時,身後的門又吱呀響了,這次進來的卻是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孕婦。
她行動有些艱難,看見二虎頓時眼前一亮,直奔他而來。
“當家的。”
然後她看到王柏後,又升起警惕。
“你怎麼來了?趕快回去!”
二虎的語氣焦急又憐惜,他緊忙扶住婦人。
“你一個人來,我有點不放心。”
婦人語氣喏喏。
之前二虎聽到隔壁的動靜,立馬起身,匆忙間披起一件衣服抄起一根木棍就出去了。
她一個人實在放心不下,所以也就跟出來看看。
此前這城裡才發生了謀財害命的命案。
一盜賊在偷盜過程中,被主人發現,主人上前與之搏鬥,然後在這過程中就被盜賊殘忍的殺死了。
想到此處,婦人她哪裡還坐得住?
“你快回去。”
二虎催促道。
眼前這人雖然沒給他什麼危險,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壞人,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他的妻子可還懷着孩子,經不起任何風險。
婦人卻是有些不肯。
兩人間起了一些爭執,此時王柏卻是又將目光轉了回來了。
“你們不用擔心,我不是壞人。”
他說道,婦人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怯怯。
眼前這人應該就是二虎的妻子了,似乎是個賢妻良母。
他們的房間中還有一個小一點的氣息,看樣子,這肚子中的是第二胎了。
腹中胎兒的氣息很穩,營養也很好,生長的很安全。
他看向兩人的目光,是一種看向後輩的目光。
他不着痕跡的往婦人腹中度了一道靈力,以保證這胎兒能順利出生。
婦人只感身子一暖,甚至就連心裡的些許恐懼和擔憂都被什麼撫平了。
這道靈力只能保證胎兒的順利出生,並且讓其身體強健,日後少生病,其他的就不能保證了。
當然,還能讓婦人生養後的身體更好的恢復元氣。
至於靈根就無能爲力了,靈根乃一出生就天地註定。
別說是這一道靈力,就是將王柏一身龍虎境的靈力全部注入其中,也無濟於事。
而且對於這一家人來說,孩子擁有靈根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平淡的平凡生活,或許要比危險的修真世界更適合他們。
修真有成畢竟是少數,只有金字塔上最頂上的那一層。
更多的都是倒在了修真的路上。
修真路上,同樣要爭。
天之註定他改變不了,所以他也只能在後天上給與他們一點幫助。
他人自有他人的福運。
悄無聲息做完一切,輸送完靈力後,王柏看着對方,又開口說道:
“我是他的直系後輩,老人家回去後,放不下這裡,所以才託我回來看看。
所以你們不用擔心了,我沒有惡意。”
他自然指的是王柏。
二虎聽了一愣:
“王叔還還真的有親人?”
他一直以爲王叔是孤身一人,說什麼尋親訪友都是藉口。
而且來此看看一定要在半夜的時候看嗎,正常人都不會選擇這個時間的吧。
但是二虎沉默了,他不語,也沒有再發問,他準備就讓這件事這麼過去。
在一時的血勇下去後,他心裡已經開始涌現後怕,要是自己去了不要緊,但是家裡的婆娘和孩子們應該怎麼辦?
他終究不是個氣血方剛的年輕人,而是一個完整家庭的頂樑柱,一切容不得他任性。
哪怕他從心底將王叔當親人,但是王叔現在畢竟不在這裡。
這裡的都只是一些外物罷了。
無論對方說的是真是假,就讓他去吧。
只要不傷害到人。
王柏看到對方沉默,心中似乎也是明白了什麼。
不知是應該欣慰還是應該傷感,當初的孩子,那個愛聽他將江湖故事的孩子,現在終於是能撐起擔子了。
他將手伸進懷裡,然後藉由此遮掩,從儲物袋中,拿出了一張地契。
卻是他十幾年從這裡盤下鋪子的地契。
他上前幾步,二虎的肌肉立即緊繃。
王柏一笑之下也沒有在意,將這地契塞入對方的手中。
沒有容得對方拒絕,王柏又將對方的手按入對方的懷中。
隨後他拍拍二虎的肩膀轉身離去,毫不留戀。
“按照那位的願望,這間鋪子是他最後留給你的禮物,就權當是你遲到的新婚賀禮吧。”
此事至此就算了卻,王柏的腳步有些輕快。
他以一個正常人的步伐向外走去,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奇異。
就讓自己,在他們的記憶裡,保持一個平凡老人的姿態存在吧。
如此也是最好的結果。
二虎拿着地契,看着王柏離去的背影。
原本或許就讓對方這樣離去是最好最安全的選擇,但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王叔呢,王叔怎麼樣了?”
他生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而且他冥冥中有一種預感,這個人走後,他就再也得不到王叔的消息了。
小時候,在他那個最叛逆的年歲,也只有王叔和他最爲親近。
王叔口中的奇異江湖,各種奇妙的經歷都是他嚮往的。
雖然他也知道王叔自從來到這座城池後,就從未出去過。
但這些都並不妨礙他有一顆成爲大俠的心,和對王叔的尊敬與親近。
雖然他最終只是成爲了一個鐵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