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全渾身顫抖，身上的衣服，全都緊緊貼在皮膚上，像被水打溼了一樣。臉上的表情極其可怖，猙獰而絕望，就像遇到了極其恐怖的事情一樣。
其實，從秋宇說起轉世輪迴的時候，他就一直聽得非常認真。或許，這種念想，已經成爲了他現在唯一的心裡安慰。
如今，秋宇的每一個字，都像烙鐵一樣，深深的烙印在他內心的最深處，又像刀子一樣，割在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見他居然如此的恐懼，秋宇相信，自己說的每一句話，他都已經深信不疑。
“我、我、我。”張永全聲音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從牙縫了蹦出幾個字：“我真的要下地獄？真的做不了人了？”
“沒錯，你做不了了，犯下如此滔天惡行，還想妄圖做人？”秋宇冷冷道：“你已經到了這一步，根本不可能再挽回了。這就是因果，你自已的因果，也是會被放大無數倍的因果。”
“你這個雜種，我要殺了你。”坐在老虎凳上的張永全，突然拼命掙扎着，聲嘶力竭的吼道：“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害了我，要不是你，我根本不會在這，更不會下地獄。”
“你錯了，這一切，並不是我造成的，而是你自己。要怪，就怪你自己，因爲，你有一顆邪惡的心。種下了邪惡的因，就要承受極惡的果，因果，不是法律，它不會偏袒任何一個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秋宇撇了撇嘴，依然冷冷的說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從因果上來說，你因爲犯了罪，被法律審判之後，已經受到了該有的懲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你反而是件好事。”
“好事？這他媽 的怎麼可能會是好事。我就要死了，你知道嗎，就快死了。”張永全依然還在聲嘶力竭的咆哮。
“你又錯了。之所以說是件好事，是因爲，你已經受到了懲罰，算是得到了一部分該有的果報。你種下的惡因，由於你自己已經受到了審判，被抵消了很多，這就叫做消業。當然，並不是說，你就不用再下地獄了，只不過，卻因此而減少了在裡面要呆的時間，而且，是抵消了很長時間。”秋宇撇了撇嘴，淡淡說道：“從這方面來說，你應該感謝我，而不是憎恨我。還有，你要依然還是這樣滿懷嗔恨，毫無悔改之意，那麼，只會增加你在下面承受果報的時間。我說的話，如果你聽懂了的話，就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秋宇說完，安靜的看着他，過了一會兒，見他漸漸平靜了下來，又道：“既然你想明白了，那我也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我是不會違揹我們的交易的，因爲，這也是一種因果。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怎麼發現你殺人的證據嗎？”
張永全盯着秋宇，點了點頭。
“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你殺人和分屍的兩個地方，都更換了新的傢俱。這是極其反常的事，在我眼裡，一切的反常，都是不合理的存在，正是這一點，出賣了你。”秋宇說完，又淡淡問道：“現在，你明白了吧？”
張永全一臉茫然，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今天，咱們也算有緣，臨走之前，再送你幾個字，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秋宇心裡掙扎了一會兒，站了起來，緩緩說道：“世間最大的福氣，就是善良二字。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有報，如影隨形。”
說完，秋宇向張大鵬招了招手，便向審訊室外走去。
“等等。”秋宇剛到門口，便聽到張永全那顫抖的聲音：“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秋宇站在門口，並沒回頭，愣了愣，大聲說道：“秋宇，秋天的秋，宇宙的宇。”說完，頭也不回的邁步出了房門。房間裡，只剩下張永全一個人，坐在老虎凳上，嘴裡一直喃喃着一個名字：秋宇。
張大鵬駕駛着警車，秋宇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默默的抽着煙。
“大鵬，先別回去，找個空曠的地方，我想靜一靜。”秋宇有些疲倦的說道。
“好的。”張大鵬看了一眼秋宇，問道：“就去上次那裡，行麼？”
秋宇點了點頭。張大鵬見此，將車一個調頭，向離城的方向駛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一個大水庫的邊上。這裡四面環山，風景極好，又極其偏僻。
秋宇站在一個山包上，看着下方平靜的湖水，水很清澈，藍藍的，很舒服。
“大鵬，你覺得，人的本性，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秋宇突然問道。
“人之初，性本善，我想，每個人一開始，都應該是善良的吧！”張大鵬想了想，有些不太肯定。
“但人在剛出生沒多久，還是嬰幼兒的時候，卻是最爲好勇鬥狠，自私自利。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根本不會顧及他的父母有多辛苦，自己有任何的需要，不管在何時何地，只會張嘴大哭，你說，這不是自私自利嗎？”秋宇看着前方，冷冷說道：“長大一些之後，他又學會了打人，還有，學會了玩耍。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親人，只要將玩具拿走，他要麼耍賴，要麼打人，你說，這不是自私自利，好勇鬥狠麼？”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長大以後，更是常常爲了一己私利，打架、鬥毆、殺人、放火、偷盜、搶劫，你說，這一切又說明了什麼，還不是自私自利麼？”
張大鵬聽到這些，楞了楞，實在是無言以對。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到底是人之初，性本善，還是性本惡？想來想去，我覺得，應該是性本惡纔對。人的本性，就是貪婪和恐懼。爲什麼人們需要生活在一起，其實，也是因爲貪婪和恐懼。爲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很多人，可以不擇手段。而之所以大多數人沒有這樣做，我認爲，是因爲受到了後天的學習和教育，心靈受到了洗禮。正是因爲這樣，社會纔是現在這個樣子。我們每個人，心裡不是沒有慾望，不是沒有邪惡，只是，絕大多數人選擇了壓制這些慾望和邪惡，而不是任其放縱。”
秋宇長長的嘆了口氣，淡淡說道：“一切，其實都是在於選擇。我們不是本性善良，而是選擇了善良；我們不是生來就厚道，而是選擇了厚道；我們也不是生來就正直，而是選擇了正直。大鵬，你說，我說的是對還是錯？”
張大鵬一直安靜的聽着，秋宇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的印在了自己的腦海裡，想了想，很是認真的說道：“秋哥，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人性，真的很可怕。善與惡，關鍵真是在於選擇。”
“有些時候，我也會想，我們現在做的，到底是行善還是作惡？”秋宇又長嘆了口氣，突然說道。
“當然是在行善啊？”張大鵬皺着眉頭，有些不解，他實在是搞不明白，秋宇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呵呵……是嗎？”秋宇冷冷一笑，又道：“我們把那些罪犯，一個個送進了監獄，讓他們失去了自由，有的甚至送上了斷頭臺，讓他們連命都沒了。換位想想，這些人，同樣是父母所生，他們同樣也有親人，讓他們一個個遠離親人，妻離子散，甚至是天人相隔，難道，這真的是在行善，不是作惡嗎？”
“秋哥，你今天怎麼了？怎麼會如此傷感？”張大鵬一臉的迷惑，只能無奈的說道：“我只記得，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你就告訴我，我們這是在替天行道，是在懲惡揚善。我們對付的這些人，都是些社會的渣仔，都是爲禍一方之人，將他們繩之以法，是爲了能讓更多的人幸福。而對於這些罪犯，今天你也說過，讓他們受到懲罰，是在幫他們消業，是在幫助他們。”
“呵呵……大鵬，沒想到，剛纔我跟張永全說的話，你居然已經明白了不少。”秋宇苦笑道：“看來，你也是個與佛有緣之人。”
張大鵬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淡淡說道：“其實，秋哥，我只是把你的話，認真的記在了心裡。我一直認爲，你不但是我工作上的老師，也是我人生這條路上的導師。這輩子，能遇到你，能跟在你身邊，是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說完，他眼中突現一絲掙扎，還有些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鼓足了勇氣，說道：“秋哥，我想……”
“大鵬，不要多想。”張大鵬剛開口，就被秋宇打斷了，“我今天在張永全的身上看到了人性的悲涼，看到了人性的可怕，剛纔只不過是有些感慨而已。跟你說了這麼多，心裡也舒服了一些。”他頓了頓，又道：“你要相信，我們絕對是在匡扶正義，是在做正確的事，也是在做善良的事。”說完，轉頭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走吧，咱們回去了。”秋宇撇了撇嘴，“都快到下班時間了。”
“秋哥，我想問你一下，你今天跟張永全說的關於六道輪迴的事，是不是真的存在？”張大鵬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又極其認真的問道。
“嗯……這要怎麼說呢？”秋宇想了想，也很認真的說道：“準確的說，我並不知道，但是，我卻對此深信不疑。我是個學佛之人，身邊的弟兄，除了你之外，還沒人知道。六道輪迴，是佛經裡記載的，真實存在的東西。每個人、每個生物，當他死後，就會陷入這六道之中來輪迴，生生世世，永無休止。至於到底會輪迴到哪一道，會變成個什麼？全是因爲因果和業力。受到什麼樣的果報和業力牽引，就會去往哪一道。”秋宇認真的看着他，問道：“我這麼說，你能聽懂麼？”
“勉強能聽懂。”張大鵬想了想，又問道：“那你說的因果，是不是真的存在？怎麼我看現在好多人，做了好多壞事，卻依然衣食富足，過得比那些善良的人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怎麼在這些人的身上，沒有見到惡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