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滿屋子的人都看着自己,就連自己的老媽也用一種彷彿認不識自己的眼光看着自己,徐雨辰自己也愣住了。起身起到一半的他,就保持那樣僵硬的姿勢呆立着,心裡突然意識到,自己恐怕有些過頭了。
不過徐雨辰也真是冤枉,他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這算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看到艾一戈就火大,而且迅速失控,隨即自己的親長似乎也莫名其妙的靠向了艾一戈那邊,有了失寵的感覺的他,就越發的認爲大家每一句話都另有所指,從而越發的激發了他心裡的火氣。顯然猛然驚醒,他開始意識到,自己這一直的表現,究竟有多麼的拙劣。
艾一戈見狀,笑呵呵的說了一句:“徐少中午是不是已經喝了不少酒了?這個位置誰來坐並不重要,你要坐便坐去就是了,何必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椅子要是不穩,自然有人能將它坐穩了。你應該明白,除了椅子的四條腿之外,坐在上頭的人可是還有兩條腿的。也許會累點兒,可是坐不穩?!呵呵,那還是坐在上邊的人有問題纔是!”
說着話,艾一戈拉開旁邊的一張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下去,然後看着依舊保持僵硬姿勢的徐雨辰,臉上保持着寬容的微笑。只是,這微笑看在徐雨辰的眼裡,卻是那麼的刺眼,要知道,這副笑容可是他一貫而爲之的,從來都是他用這樣的微笑示人,而今天,如此相同的微笑卻出現在艾一戈的臉上,並且他自己卻失態到幾乎令整個徐家難堪的地步。
徐雨辰在這個瞬間,雖然受到的刺激和辱沒感,遠比以前數次加起來還重,但是反倒是這樣的刺激終於讓他醒悟了過來,自己這段時間的行事究竟有多麼的荒唐。一直以來,也許並不是自己爲人處事無可挑剔,而是因爲背靠着徐家的這棵大樹,從未有人敢於向其發難罷了。現在終於出現了一個可以並不太顧忌他徐家背景的人,他居然每一次跟對手碰撞的時候,都輸了很大的一截。輸陣並且輸人,徐雨辰自己都很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居然是頭腦發昏到如此的程度。他之前想的太簡單,覺得在六十週年即將到來之際,又是全會即將召開的時候,特別是艾長虎面臨緊急授命準備升遷的時機,這種時刻是最爲敏感的。如果能讓艾一戈這邊出現什麼狀況,比如高官之子行事乖張欺行霸市乃至利用父親的權位牟取私利什麼的,必然會影響到艾長虎。這種風本來就很容易越吹越歪,加上徐雨辰又比較一廂情願的將其想的更歪,於是就覺得只要能讓艾一戈出點兒岔子,在艾長虎授銜之前,他徐雨辰將這些事攪和的人盡皆知,就一定會影響到艾長虎的升遷事宜。
所以,他纔會說出那句話,覺得艾長虎未必能當得上這個軍委副主席。
他這種想法其實也沒錯,上頭是有意思讓艾長虎接這個位置,但是一來是臨時改變的決定,二來根本沒有把這個決定放出任何的風聲,大家也不過是觀察動態纔會得出這樣的答案的,所以如果這時候能讓艾家出現一些震動,艾長虎這個位置的確是很有可能被暫時的擱置下來。也不是說一定就不讓他上了,但是幾位大首長想必是要重新的進行一些考慮,這樣一考慮,結果就不是說其他人能夠預計的到的了。
但是徐雨辰忘記了,官場上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句話說的不是你的對手動全身,而是說包括你自己在內都會處於這樣被“動”了的過程之中。對手的升遷或者降職,又或者被拿掉,等等任何可能出現的情況,影響的都不僅僅是對手而已。包括自己在內,恐怕都要受到一定的牽連。這纔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真實含義。基於這樣的情況,徐家的長輩只要知道徐雨辰有什麼鬼要搗,就一定會干涉,而且干涉的絕對不會是作爲徐雨辰的助力,而絕對是成爲他的阻力,不可能讓他這樣胡鬧的把事情幹下去。原因很簡單,沒有絕對把握的事情,加上沒有好處的事情,他們是不會允許徐雨辰攪亂目前至少看上去很穩定的一盤棋的。如果這盤棋已經是必敗之勢,需要人出來攪局,那麼這個人也不能是徐雨辰!!
而在包括自己母親在內的所有人終於都奇怪的目光看向徐雨辰的時候,徐雨辰終於明白了過來。他本來就不是個真正多衝動的人,只不過,在艾一戈手裡一而再再而三並且連續的吃癟,讓他昏了頭腦,現在突然那根被別住的筋猛然貫通了,他自然也就想通了一切。對於一個聰明人而言,不能要求其一輩子不犯錯誤,所謂的聰明,在於他一旦想通了就能一點通而百樣通,不至於像一個笨蛋一般的一條道走到黑。
今天,徐雨辰算是明白了過來,他知道自己不但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偏偏艾一戈還特意爲了氣他一般,今天在他的親長面前倒是表現出了絕對的風度,真要是這麼有風度,你那天在婚宴上怎麼非要跟我搶那個主位?還不就是爲了做給徐家的長輩們看的?而且,做出一副禮讓的態度就罷了,說話之間還頗有挑撥之意,好像顯得自己多麼的鏗鏘有力。
艾一戈那番話也實在是戳的徐雨辰痛不欲生,包括徐主任在內的所有人,聽了艾一戈那句話,都產生了同一個念頭:同樣都是二十來歲三十出頭的人,父母家庭也都是差不多的地位,怎麼在這方面,我們家的雨辰就要差老艾家那個兒子那麼多呢?平日裡總覺得徐雨辰已經足夠出色了,卻原來也只是因爲沒有遇到分量相當的對手而已。現在跟艾一戈這麼一比較,就看出來徐雨辰的“弱”來了。他以往的強不過是對於那些不在同一個量級上的對手而言的,現在遇到的對手強了,他就變成了彈簧——何謂彈簧?你弱他就強麼!
其實艾一戈這番話裡的挑撥之意,這幫在座的長輩們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可是聽出來又如何?人家艾一戈說的一點兒都不錯。
這可是你徐雨辰家裡的椅子,如果椅子不穩了,倒黴的也只是你徐家的人。何況人還是有兩條腿的,你徐家坐不穩的椅子,我們艾家的人卻能坐的很穩當,爲什麼?我們艾家比你們徐家多了兩條腿!——這可謂是一個巴掌透響,不但打的徐雨辰頭暈眼花,就連他的幾個長輩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橫豎一比較,只能顯得艾一戈不但強勢,而且滴水不漏,而徐雨辰呢?輸的,可就不止是這一句話的事兒了!
“你坐就坐好了,這麼歪着半個身子幹嘛?”徐主任沉聲說道,順手在徐雨辰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心裡卻閃過一個念頭,我兒子今年三十六了,可是比起這個艾一戈,怕是都有不如,看來,我們真是不能躺在老爹的功勞簿上了哦!
徐雨辰也算是明白過來了,於是面有赧色的坐了下來,有心說上兩句話,卻又說不出口,只是覺得今天丟人算是丟到姥姥家了。
而艾一戈呢?卻是談笑風生,無論是跟徐副局還是徐主任,都聊得熱火朝天的,今天的主角彷彿一下子變成了他這個外人,而不是徐副局這個壽星老了。
林立偉一直在旁邊暗暗的看着這場沒有完全顯形的鬧劇,心裡暗暗的嘆息:艾少的手腕子也太強了,居然能在徐家佔了這麼大的上風,並且一巴掌赤裸裸的摑在徐家老少兩代人的臉上,居然還讓他們覺得艾一戈摑的好。以前也不覺得艾一戈有這麼大的威勢啊,現如今算是見識到了,看來露相的並非真人啊!
最讓林立偉感覺到好笑的是,徐家老四,也就是那個廣東省省委書記的女兒,對艾一戈還顯得特別的熱情。因爲剛好坐在了艾一戈旁邊的緣故,不斷的跟艾一戈找着話題,殷勤的有點兒過分。這個丫頭,倒好像是一點兒敏感度都沒有,而且人家艾少家裡早就定下了婚事,對方可是趙家的女兒,那才叫做是門當戶對,一門兩個中央軍委委員,難不成你還想讓他們兩家拆了婚事麼?
再看看徐雨辰,鼻子都快氣歪了,可是也不知道他怎麼了,突然就變成閹雞一般沒了鬥志,原本林立偉還在琢磨,今兒徐雨辰這麼鬧騰下去,艾一戈會不會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不忌憚在徐家的長輩面前直接抽徐雨辰的耳光呢!現在看起來,似乎是看不到這一幕了。
飯吃到最後,徐副局的夫人和保姆一起把酒菜撤了下去,端上了早就準備好的蛋糕。
屋內的氣氛暫時的被調整到最佳狀態,一直表現的鬱鬱寡歡的徐雨辰,終於也堆起了滿臉的笑容,跟着大夥兒一起哼唱起了生日歌。
如果徐雨辰就這麼一直保持醒悟的狀態下去,那麼今天也就沒別的什麼事兒了,但是艾一戈也不會認爲自己徹底讓徐雨辰斷了報復的念頭,只不過會感覺得到,徐雨辰恐怕會調整一下自己的手段了。
但是偏偏徐雨辰不知道哪根筋還是稍稍沒完全扭轉過來,昏頭昏腦的在幾乎要大團圓結局的時候,還是又說了一句昏頭的話,終於還是引起了空氣的震動。用事後林立偉的話來說,那就是“空氣在顫抖,彷彿天空在燃燒,是啊,暴風雨就要來了”——《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裡的經典臺詞。
蛋糕切好了之後,徐副局剛剛接過一塊,徐家那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兒就熱情的拿起一塊,遞到了艾一戈的面前:“艾哥哥,你吃這塊吧,這塊上邊有兩塊黃桃!”
其實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丫頭跟艾一戈很投緣,但是說實話大家都沒多想,一來兩人差了將近十歲,二來也都知道艾一戈已經有了未婚妻,並且徐家的丫頭還在飯桌上已經問過了艾一戈,趙心男是不是很漂亮,艾一戈還曾滿臉笑容的回答很漂亮,那丫頭也說了有機會一定要見見趙家的姐姐。大家基本上也都是覺得小丫頭這個年紀,對艾一戈這種態度不管是否情竇初開,也都算不上什麼壞事兒,她能問出艾一戈未婚妻的事情,就基本上說明了她至少能分的很清楚,否則按照她的年齡,真要是對艾一戈有了什麼不該有的想法,那就一定會避免談及艾一戈的未婚妻纔對。
因此這丫頭熱情的拿着有黃桃的蛋糕給艾一戈的時候,大家也只是一笑,並沒當回事。只是覺得小丫頭跟艾一戈投緣罷了。
可是徐雨辰好容易清醒了半天,此刻卻突然又說出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徐雨辰說:“小妹啊,你再怎麼獻殷勤也沒用,你這個艾哥哥啊,何止是有一個未婚妻啊,他身邊的女人個頂個的都是超級大美女,吳曼殊你知道吧?那也是你這個艾哥哥的女朋友呢!”
他固然是用開玩笑的口氣說的,可是問題就出在這兒了,要是大家都不覺得徐雨辰跟艾一戈之間有問題的話,那麼這句話就是一句絕對的玩笑,可是當大家都知道他倆不對付,這句話就顯得另有所指了。這關乎於大家夥兒心裡的預判和期待值的問題。
別說幾位長輩了,就連最心無芥蒂的徐家丫頭,聽到這句話,也頓時變了顏色,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把拿着那塊蛋糕的手縮了回去,訕訕的說道:“媽,你看哥哥他胡說什麼呢?我只是想到自己馬上要到南大去讀大學了,覺得有艾哥哥在南京,以後能跟着他混飯吃罷了。而且還有個趙姐姐,以後有熟人帶着我玩兒了。他……”
徐副局和徐主任臉上都有點兒掛不住了,可是又實在是無法開口。倒是徐雨辰的母親說了一句:“雨辰,你今天是不是真的中午喝多了!”
徐雨辰想都沒想,張口就說:“他說我中午喝多了,媽你也跟着說,我中午喝沒喝酒別人不知道,媽你還能不知道?我不過開句玩笑而已,你們一個個緊張個什麼勁兒!”說着他還斜着眼睛看了艾一戈一眼。
艾一戈沉下了臉,猛然開口:“徐雨辰,我說過,你要是個男人,咱們倆之間有什麼矛盾你就儘管衝着我來。以前你總是衝着我身邊的朋友也就罷了,怎麼就連你自己的妹子你都不放過?她纔多點兒大,你就開這種玩笑?”
這句話一說,徐雨辰頓時漲紅了臉:“我跟我妹子開玩笑,你多個什麼嘴?”
艾一戈冷笑了一聲:“若是你開的這個玩笑跟我無關,我自然不會多嘴,而且這種玩笑,我覺得還是關起門來等到沒人的時候再開的好。你不要你那張臉,這裡還有別人要他的臉。”說着話,艾一戈轉身看着林立偉,衝他眨了眨眼睛。
林立偉心領神會,趕緊說道:“那個,徐局,徐主任,幾位阿姨,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了。你們慢聊,謝謝你們家的晚餐。”說完,轉身就走,徐家也沒人送他,倒是那個保姆跟了兩步,做出送他的姿態。
等到林立偉走了之後,艾一戈又看着徐雨辰:“徐雨辰,今兒當着你長輩的面我乾脆把話跟你挑開了說,你也別說我只會在你的長輩面前演戲。剛纔如果不是林立偉在場,我怕你們徐家面子上不好看,我早就想說這些話了。說起來你徐雨辰都也算是一方諸侯了,可惜啊,真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從來都沒受到過挫折,才養成了你這種不可一世的脾氣。這次電影的事情,是你向徐副局使得壞吧?難道你覺得我會傻到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打算趁着我父親要授銜沒授銜的時候,從我身上找點兒紕漏,然後散佈出去藉以攻擊一下我父親?說實話,剛想到你打算幹什麼的時候,我還真是略微的有些擔心,我不希望自己的事情影響到我父親,可是仔細一想,除非你能有那個通天的本事讓我滾到監獄裡去吃牢飯,並且還得牽連到我父親,否則你以爲真的能影響得到他多少?要說以前我可能還把你當個可以平坐的對手,可是看看你今天的表現,呵呵,你覺得你配跟我鬥麼?”
這番話,狂妄至極,就連徐家的幾個長輩臉上都變了顏色,徐雨辰的一張臉更是青紫了起來。
可是艾一戈的話還沒結束:“兩位徐叔叔,三位阿姨,我無意冒犯你們什麼,原本今天是徐副局高興的日子,我真不想做個攪局的人。可是徐雨辰既然不要這張臉,我今天還就不怕把你們幾位長輩一塊兒得罪了。”說完話,艾一戈一步跨上前去,掄起右手,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在了徐雨辰的臉上……
“這巴掌,希望你記住,要做個男人!以後還有什麼招兒,我等着你,但是希望你別再把矛頭對準我身邊的人,否則還會有第二個巴掌!”說完,艾一戈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換完了鞋子,又衝着裡頭幾位長輩說了一句:“叔叔阿姨們,今兒真的抱歉了。”
隨後,屋裡徐家的一家人,就這麼看着艾一戈拉開大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