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巖在一旁看着,最初看到那兩個人在羣裡吵架,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有些疑惑,但還是選擇了不打擾寧書藝工作,沒有開口問什麼。
一直到看見和兩個人從你一句我一句的爭吵,互相貶低,到後來寧書藝把明明已經徵求過意見的事情又拿出來在羣裡說了一遍,兩個人竟然齊刷刷地改了口。
霍巖的眼睛裡都寫滿了驚訝。
“他們不是方纔在電話裡都有各種不得已的理由,不願意配合咱們的工作麼?怎麼這會兒這麼爽快就答應下來了?”他有些疑惑地問寧書藝。
寧書藝笑了:“你聽說過南風效應麼?”
霍巖搖搖頭,對這個名詞感到十分陌生。
“南風效應是源於法國作家拉封丹寫過的一個小寓言故事。”寧書藝解釋給他聽,“南風和北風比試誰的威力更大,誰能把路人身上的外套吹掉。
北風鼓起勁兒來用力吹,一時之間狂風大作,寒風四起,遮天蔽日。
路人被凍得瑟瑟發抖,死命裹緊身上的外套。
被風吹了半天,累得夠嗆,還是沒能把那件外套吹掉。
等輪到南風的時候,南風輕柔地吹着,特別溫暖和煦,氣溫也越來越暖和。
原本裹緊了外套的路人熱出了汗,就把外套自己脫掉了。”
“你的意思是,對於童楚君的父母,一個勁兒地勸可能會適得其反,讓他們更加覺得不耐煩,不願意答應過來確認死者身份。
所以你……”霍巖前面說的時候還覺得似乎是有些切題的,可是說到後面,又覺得不對勁兒,畢竟方纔寧書藝幾乎都沒有怎麼開口,就說了幾句話,其中還有一句是勸那兩個人別吵的,剩下也不過是例行詢問的語氣,沒覺得有多麼春風和煦。
“咳咳,不用這麼死心眼兒,這個故事就是告訴我們,用對方法很重要而已。”寧書藝被他的反應逗笑了,“我給他們打電話的時候,這兩個人相互推諉的態度,讓我意識到童楚君在父母離異之後,應該是比較受父母忽視的那種孩子。
她的父母很顯然沒有把心思放在她身上過。
但是人往往就是這樣的,事情他可以做得不漂亮,但是卻堅決不能承認。
所以背地裡,他們兩個都知道自己做得不太好,當面如果你讓他們展示給別人看自己有多麼的不稱職、不負責,那他們也是不願意的。
從他們兩個在電話裡的時候互相推諉的這種‘默契’也能大體感覺到,這兩個人當初應該不是和平分手的,所以儘管離婚多年,哪怕是跟自己孩子有關的事情上,還是會忍不住賭氣,互相攀比,不想比對方付出更多,不想只有自己被這些事情干擾現在的新生活。
所以我只不過是利用了他們的這種心態,反向操作了一下。
他們不是不願意在旁人面前承認自己就是對孩子不負責任,就是沒有把孩子的事情放在心上麼,那當着前妻和前夫的面,就必然更加不想被對方抓住把柄。
同理,他們也不會希望在對方面前顯得自己纔是對孩子過於疏忽不夠重視的那一個——他們都想在這件事上佔領一個道德制高點,好抓住對方的把柄,譴責對方。”
霍巖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是抓住了他們在對方面前想要裝樣子的這個心理,故意拉了一個羣,讓他們兩個不得不面對面的看到對方的反應。這樣一來他們兩個就成了互相監督的關係,誰也不想被對方抓到把柄,只能一個賽一個地表現出積極配合的態度。”
“是啊,就是這麼個思路。”寧書藝笑着點點頭,解決了這個問題也讓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說白了,他們兩個多年來的那種不合,就是解決這個問題裡面的‘南風’。”
說完之後,她又微微嘆了一口氣:“只不過,遇到這樣的父母,這個童楚君也是挺不容易的。
咱們要有個心理準備,這兩個人到了咱們這邊來,除了能夠提供DNA樣本之外,別的恐怕什麼也提供不了,不要抱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霍巖點點頭:“明白。”
過了一會兒,他喃喃自語似的唸叨了一句:“相比之下,還是這個童楚君更慘。
沒真正得到過的人,就不會因爲失去而痛苦。
她這種曾經擁有的人,失去之後反而不好過。”
寧書藝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只是不想刻意地去安慰他,同時她也很清楚,霍巖並不真的需要別人安慰。
他只是一時的有感而發罷了,或許更多的反而是對童楚君的同情。
不過另外一個問題她倒是不得不說:“如果證明了死者的確就是童楚君,這裡面還有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
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在她多大的時候離異的,在離異之前又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狀態。
不過重視孩子關心孩子的父母,並不會因爲離婚就對孩子忽然之間不關心了。
現在怕就怕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會讓童楚君形成一種自我封閉的性格,那個提供線索的女孩兒不是就說過麼,她們之前做同事的時候童楚君就不是一個開朗外向好相處的人。
那樣一來不知道要怎麼在她身邊尋找知情人了。”
“現在連死者身份都還沒確定,沒有到眼前的煩惱就都不是煩惱。”霍巖的迴應十分乾脆,“眼光長遠是好事,但是還沒有邁出第一步之前就先開始擔心前路艱險,那這後面的路基本上也就不用走了。”
“嗯,你說得對,不想那麼多了,先等她父母來,確認過死者身份再說吧!”寧書藝點點頭。
到了晚上下班的時間,兩個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去。
到了停車場,臨要上車的時候,寧書藝忽然叫住了霍巖。
“你看那邊的那個老爺子。”她衝霍巖示意了一下,叫他先別忙着上車,“他在那邊轉來轉去,這會兒還一直在朝咱們這邊看。
不會……是你那個前任養父自己跑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