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
彭曉然滿臉尷尬的背對着舒婷坐回牀邊,低着頭,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你知道嗎,其實我是一個沒有人要的孩子,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不願意放棄生存,因爲我覺得,人生就是因爲有了希冀,有了一絲希望才變得有了意義。”
舒婷躺在牀上,薄被拉到胸口的位置,一雙手從被子裡拿了出來,伸直之後似乎想要從天花板上抓住什麼,可是那裡除了空蕩蕩的暮色,什麼都沒有。就算那裡是有希望的,也不應該是那樣的一種顏色。
彭曉然回過頭,他看着舒婷,就算是在黑暗中,似乎還是能夠感覺到她臉上帶着笑意的失落。就如同那天晚上她手裡點燃的那支香菸一樣,寂寞,飄渺。
夜深了,枕畔的人早就已經呼吸均勻了,舒婷側過身,一隻手託着頭,看着躺在身邊的這個男人一臉無害的樣子。他很年輕,年輕的就像是從來都沒有長大一樣。
夜還是那樣的漫長,舒婷輕輕的起身,然後走到櫃子邊,從挎包裡掏出了一盒香菸,跟一隻打火機,然後又躡手躡腳的走到了外面的露臺上。
火光亮起的時候,伴隨着輕輕的煙嫋,很快就消失在了微風中。
舒婷身上那件單薄的睡袍被風吹起了裙角,她沒有去搭理,依舊靠在露臺的欄杆邊抽着煙。嘴邊是消失但是卻依舊彌留的煙氣,可是鼻腔裡,卻似乎多了一點屬於海風的溼鹹,淡淡的,還帶着點清新。
很多事情她想不通,也從來都不想去想通,也許人活着,簡單一點好,有些事情想通了,反而只是一種難過。
當第二天吳語嫣問她跟微微兩個人昨晚狀況如何的時候,舒婷看到了微微的耳朵根都紅了,但是舒婷卻只是淡淡的說:“愛一個人似乎就應該全身心,再說了,這都是什麼年代了,誰還在乎這些。”
話好像這樣說是沒有錯,只是語氣不對。
“婷婷,你怎麼了?”
微微帶着疑惑的語氣試探的問。
“沒怎麼,只是突然間覺得好久都沒有出來放鬆放鬆,感嘆一下罷了。”
那幾天,他們的確玩的很高興,白天的沙灘,海面,還有那些跳蚤市場,晚上的篝火,煙花,似乎每一樣都是那樣的讓人覺得生活正好。
只是,當舒婷一次一次從彭曉然流連在嘴邊的吻中回過神來的時候,有一種東西留在她的身體裡,也有一種問題留在她的心裡。
假期結束的時候,一切又恢復了正常,只是馬上就要大三了,舒婷也開始準備着一些以後的安排了。
她想過了,如果她考研的話,就肯定會比彭曉然晚畢業,可是如果她就在S大附近工作的話,似乎也不影響兩個人生活。畢竟等到她畢業的時候,彭曉然也已經大四了,到了該面臨實習的時候了,或許自己還可以幫助他一點。
“你說,以後我們兩個是在一個公司工作呢,還是我帶孩子你工作?”
這個問題很無聊,但是舒婷卻一次次的問着。
“聽你的,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以後我們家,肯定你做主。”
彭曉然的話帶着陽光的微笑,舒婷覺得滿足。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在說出好聽的漂亮話之前從來都不會去打草稿,也從來都不去想,說的話能不能實現呢?
可是好聽的話說的越順溜,等到醒過來的那一天才發現,原來一切真的就只是說說而已。
舒婷原本計劃着暑假跟彭曉然一起去青島,因爲彭曉然他暑假要去他父母所在的那個城市待上一個月。
但是計劃永遠都跟不上變化,噩耗傳來的時候,舒婷連行李都沒有收拾,就拿着手機,拿着錢包跟證件衝了出去。
臨走之前她只說了一句話:“幫我跟彭曉然說一聲,暑假我不能去見他爸媽了。”
舒婷的奶奶在去年就查出來有肝癌了,老人年紀大了,手術什麼的都已經不管用了,所以老人只是選擇了保守治療。
只是她睡都沒有說,不管對誰,似乎這都是一個不好的
消息。
舒婷下了飛機之後立馬就打車回到了家,但是家裡出現的兩個人卻讓舒婷覺得很驚訝。
父親坐在沙發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是似乎跟過年的時候比起來,像是瘦了許多。媽媽在屋子裡收拾着,她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凌亂的頭髮,身上有點髒的圍裙,也讓她少了幾分精緻,多了幾絲倦意。
“婷婷,你回來了?”
爸爸的聲音有點沙啞,不知道是因爲這個男人哭過,還是因爲說了太多好聽的話給外面的女人聽。
“奶奶呢?”
“你奶奶說,想要你送她走最後一程。”
那一瞬間,舒婷不知道自己的牽掛到底還有沒有一絲存留,但是她覺得很累,似乎每一步都是那麼的沉重。
奶奶的葬禮是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天氣裡舉行的。奶奶不願意去鋪張浪費弄很大的墓穴,而是選擇了經濟實惠的生態葬。
墓園裡面來了很多人,黑色的雨傘在這樣的天氣在這樣的環境中,更顯得憂傷凝重。
看着奶奶的墳墓上自己親手種下的玫瑰花,舒婷在腦海裡一次次的回想,這麼多年,奶奶陪伴着她走過了多少時光,走過了多少開心的與不開心的夜晚。她在心裡尊重這個老人,愛戴這個老人,但是爲什麼,愛總是你還是沒有長大沒有能力去付出的時候,它就終止了你可以執行的任務呢?
自己以後就只是一個人了,只是一個人了,舒婷在心裡一次次的唸叨着這句話,眼淚就那麼的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落在她手裡拿着的那張相片上,然後水跡印染的地方,畫面就不再清晰了。
“婷婷,別難過了,你奶奶走的時候挺安詳,沒什麼痛苦。”
媽媽的一隻手搭在婷婷的肩膀上,話音裡也帶着一種凝重的哽咽,就像是嗓子裡被堵住了一樣。
“我們也回去吧,婷婷你也別太難過了。”
爸爸的聲音在另外一邊響起,而那掌心帶着些老繭的手附在了自己的另外一個肩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