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樣的想法也只是自我安慰罷了,很快青嵐就感覺一道寒風從身後襲來。
她背對着廂房門口的位置,看不見身後的情形。可即便如此,青嵐還是能夠察覺到有什麼東西真站在門附近……
門外,或者,門內……
她翻了個身,再次回眸,屋內什麼都沒有,門口的窗櫺上亦是如此,正趴在桌上睡覺的雪絨絨距離門口的位置更近,如今真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出現,雪絨絨應該會比她更先察覺。所以,該是她想多了……
是因爲那個夢嗎?
青嵐再次皺眉。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有些神神叨叨的,即便立志驅魔,也不喜歡這種被類似幻境的東西所困的感覺。
後來,她就想到了上次遇見靈龍和流素時的情況,靈龍說鬼氣侵體後就會產生幻覺,可蘇澤言檢查過她體內並沒有鬼絲,所以青嵐之前就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被鬼氣侵體。那麼,眼前發生的事就是真實的?
滿腦子反反覆覆被同一個問題佔據,她變得很不安定,就在她被同一個煩惱困擾着的時候,青嵐再次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有一個女子在喊救命,而且那聲音就在她附近!
青嵐不敢相信,她坐了起來。
以往聽見的聲音都是模糊的,甚至悠遠的,可如今傳入耳中的聲音卻格外真實!
雖然聲音不大,但她還是聽得真切,可以判斷出是從屋外右邊的位置傳來的。
然而這時蘇澤言和雪絨絨都沒有醒來,青嵐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麼事,一時擔心有什麼狀況發生,便下落軟榻,穿着鞋子離開了房間……
她不確定這個做法是否正確,離開廂房後那求救聲就漸漸遠了。可她仍是無法控制腳步,追着那聲音而去,漸漸的就離開了客棧,在夜色下穿行,走到了一處民居前。
矮樁木頭扎的圍欄不高,只到她膝蓋處,寒風中的門板搖搖晃晃,伴隨着犬吠、嘎吱嘎吱的作響。
之前只聽見求救聲,並非聽見狗叫,可如今走到這地方來了,反而只能聽見狗叫,早已沒了求救聲。
青嵐再度皺眉,警惕的眸光朝院內看去。
院內一片漆黑,小小的民居中也瞧不出一絲光亮,四間屋子加上柴房圍成的院落,看不上定然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居所,擡眸一瞧便看清了稀稀疏疏的瓦片掛在房頂,彷彿寒風一吹就會被掀頂的狀況。
隱隱約約的,還有一絲血腥氣,尤其是這拴在院子裡的狼狗,未免叫得太過緊張急促。青嵐這時也漸漸意識到院內可能發生了什麼事,緩緩伸手推開了木柵欄再次朝前邁了一步,一顆心也隨着周遭陰冷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啪啦一聲,拴着狼狗的繩子被狼狗用力一掙,掙脫了。
青嵐原以爲這狗會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撲來,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沒想到這狗卻突然掉轉狗頭,朝着其中一間房門虛掩的屋子竄了進去,之後就沒了聲音。
院子裡是黑暗的,腳踩在鬆軟的泥土上不會發出什麼聲響。
但警惕的青嵐還是從袖中掏出了攝魂冰,藉着法術光影一照,發現地面上竟佈滿了腳印,像小孩的小腳印,還是光腳的,凌亂複雜的分佈在農家小院的各個角落,以及每一個茅屋門前。
她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邁入了狼狗鑽入的那間屋子。
視野再度黑暗,濃重的血腥氣迎面撲來,手中攝魂冰發出的法術之光也只能照亮腳下小小的一塊,那狗腳印踩過的地方都是血,一直蔓延到一具猙獰的屍體旁。
那一刻,青嵐真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總覺得想什麼怕什麼,死亡事件不可能這麼快找上她。
可眼前的屍體卻是真實的,一個穿着深藍長袍的男人倒在血泊中,一手搭在染血的胸前,一手拽着旁邊的木桌腿,肚子上還有明顯的平行劃痕,應該是被攔腰橫割了四刀,破爛的棉衣袍子中露出他蒼白的肌膚,腹部的刀傷以一副皮開肉綻的形態突兀的呈現在她眼前!
撲通,撲通。
彷彿只能聽見心跳的聲音。
青嵐倒吸一口冷氣後,皺眉舉起手中攝魂冰,暫時沒有嗅到鬼氣,也不知道這起殺戮究竟是人爲,還是惡靈所謂。先前指引她進入這間屋子的大狼狗正蹲坐在漆黑的牆角,一雙發亮的眸子緊盯着她,慢慢偏移了目光,看向了她身後的某個位置……
嗚的一聲,猶如驚恐害怕時發出的聲音。青嵐見那隻大狼狗突然露出懼怕的神色,甚至還縮了一下脖子,便料到了不妥,連忙舉着手中攝魂冰回頭望去!
身後依舊是擺放醃菜的院子,除了時不時吹來的冷風,並沒有什麼人和鬼影出現。
她狐疑的走出了這間充滿血腥味的屋子,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後來她漸漸明白了奇怪的地方在哪裡,只能一直盯着地面瞧。
來的時候就一直在下雨,晚間入睡前也是如此。即便後半夜雨停了,按理說地面應該是溼潤的纔對。可眼前的這間屋子看起來很乾燥,泥地雖然柔軟,卻不像是淋過雨的樣子。
擔心陷入幻覺幻境的青嵐不得不更加小心謹慎,聽到身後大狼狗移動的腳步也會令她緊張幾分。
可就在她站在門口尋思整件事的不解之處時,那求救聲又傳來了,就在她附近,就在她身旁的另一間屋子裡……
及時吹來的是一陣莫名的風,嘎吱一聲吹開了右邊的房門。
青嵐心想來都來了,還是查清這裡的情況爲好,便再次悄然移動腳步,朝右邊的那間屋子看去……
僅是站在門口,一道背影就已映入眼簾。
那是一個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墨發披肩,身上穿着一件玉白色的衣裳,看上去像是寢衣、裡衣。
這開春時節,天氣尚冷,旁邊屋子裡死去的男人身上都穿着棉布長袍,眼前的這位女子不應該穿得這麼單薄纔對。
而背對着她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頭部有些朝前方微垂,青嵐站在門口也看不清那女人究竟是死是活,臉上有何表情,只是注意到那女人身上腰間到手臂處捆着一條繩子,似乎有人將她捆在了椅子上,才令她保持出這樣的坐姿。
隨着這個發現,青嵐更緊張了。她稍稍移動腳步,持着攝魂冰想要走進屋子裡,卻突然發現她的腳步聲是如此的重,沉沉的在耳畔迴響,彷彿聽不到別的聲音……
也就是那一刻,就在她走到女人身旁時,那隻大狼狗守在了屋外,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屋內的青嵐和椅子上的女人。而青嵐只是來回轉動眼眸,將攝魂冰移至左手,用右手去輕觸那女子的肩膀……
還未靠近,女人的頭就突然揚了起來,脖子折斷似的僵硬的搭在了椅背上,露出頸部猙獰的傷口。
和之前發現的男人一樣,這女人頸部的傷口也是由刀傷造成的。鮮血沾溼了她的衣襟,胸前幾乎全是一片血色,一頭烏黑的頭髮也順着頭部的揚起垂落在椅背上,翻出白仁的是女人沒有闔上的雙眼,無血的脣也微微翕張着,彷彿正在像她呼救,一聲一聲的喊着:救命、救命……
隔了好一會兒,青嵐方纔回過神來,一處民居里同時死了兩個人絕不是尋常事。而且這女人前方的桌子上還擺着紙筆,記錄的是當天的開支,受傷的情況也可以看出下手的人是站在她身後行兇的,可見她死得意外,甚至沒來得及反抗就已被縛,中刀而亡!
再回想之前看到的場景,死在另一間屋子裡的男人似乎是正面受敵,如今她聽見的求救聲真的是這個女人發出的,那麼,會是這個女人先遇害,兇手再殺了另外一個屋子裡的男人嗎?
青嵐再次皺眉離開房間,守在門口的狼狗偏眸看向了左邊的茅屋……
那一刻,青嵐心中有極大的疑慮,她很想知道這隻狼狗是不是兇案發生的關鍵,否則它怎會屢次給她特別的提示?
但適時的風又吹開了左邊屋子的房門,來不及多想的青嵐只好再次朝左邊的屋子邁近,甚至聽見屋子裡傳來嘭嘭兩聲,彷彿有什麼東西跌倒了……
她驚了驚,幾乎以最快的速度衝了進去,可門板卻被一個重物擋住。
那是一個女孩,一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孩,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寢衣,渾身是血的她早已分不清何處受了傷,雙眼亦是瞪得碩大的望着前方,屍身就橫躺在門板後的位置,上半身靠着牆面,下半身擋着門。寒風吹來時,門板就在門欄和女孩的雙腿上來回撞動,發出嘭嘭嘭的響聲。青嵐聽得心驚,便立即退了出來,隨後也將目光移向了小院另一頭的茅屋和柴房……
已經有三具屍體了,那邊還會有什麼……
不安的猜測在腦海中徘徊,彷彿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發生極度恐怖的事。周遭吹來的寒風也在此刻變得更加寒冷,無孔不入的往她衣襟裡鑽。
深吸一口氣後,青嵐再次邁開腳步,但這次蹲坐在臺階上的大狼狗卻沒有動,只是將一雙發亮的眼眸隨着她的身形轉移,那樣空洞的眼神看的青嵐心頭髮慌。
她猛然看着那大狼狗一瞪,想將手中攝魂冰對準它。不料此時前方的房門突然大開,一道白色的身影從屋內撲了出來!
她一直以爲這狼狗有問題,沒想到撲出來的白影卻兇猛的騎在了狼狗身上,一手拿着亮晃晃的刀,一手掐着狼狗的脖子,白色的身影在掙扎的狼狗上不斷晃動,漸漸讓青嵐看清他的模樣!
那是一個男孩,一個估摸只有五六歲大的男孩!
可他的眼神卻是兇狠的,就像發了瘋的惡魔一樣,陰冷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嘴角還噙着一股與他年齡極度不相符的冷笑!
被那樣恐怖的眼神撞上,青嵐立即回神,想要出手將那男孩拿下!耳邊卻傳來咔嚓一聲,那大狼狗的脖子被男孩刺穿,鮮血噴灑了一地,沾溼了男孩身上的白色寢衣,也衝擊了青嵐所有視線!只是那麼一瞬間的功夫,她感覺像從人間掉入了地獄,除了血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青嵐!青嵐!”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青嵐感覺一雙溫熱的手正握着她的肩膀。很長一段時間她的視野都被血色佔據,後來漸漸看到一絲白,恐怖陰冷的蒼白。後來,視野就徹底黑暗,只有觸碰她肩膀的溫暖是真實的。
猶如夢中驚醒般,青嵐緩緩回眸,蘇澤言帶着雪絨絨一臉焦急的站在她身後,周遭的寒風依舊呼啦呼啦的吹着,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只是空中飄來的細雨已經將她的衣裳淋溼。
她擡眸,再度打量四周。
沒有屋子,沒有小院,沒有屍體,有的只是一片空地和地上亮晃晃的尖刀……
清亮的眸光再度失神了,視線也變得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只能緩緩移動目光,覺得這裡很熟悉卻又像是從未來過此地。許久之後才聽蘇澤言扶着她的肩膀緊張的說:“你怎麼突然跑出來了?”
“我不知道……”她迷茫的搖着頭,呆滯的對上蘇澤言緊張的眼反問,“這是什麼地方,距離我們住的客棧遠嗎?”
“不遠。”蘇澤言猶豫的說着,即便青嵐已經恢復神智,但焦慮之色並沒有從他眼中消退,反而越積越重,“你突然離開了客棧來了這地方,我和絨絨叫了你好多次,你都沒反應,一個人面向這片空地站了許久,可是感應到了什麼?”
在蘇澤言的追問下,青嵐再次將視線轉向空地上的那把尖刀。
雖然眼前的泥土已經被雨水淋溼,可她感覺之前她就站在這裡,就站在這片土地上,而不是站在這片空地之外……
先她一步,雪絨絨拾起了地上的尖刀,拿在手上來回打量皺着眉說:“這東西沾過血,不是什麼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