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們也曾在共同面對某些事時,提出過彼此看法。
這種默契的感覺,很長一段時間在我印象中根深蒂固。
但他以前不會同我說這麼多的,只會在我說出一大堆設想後,分析出一個重點,如同點睛之筆般,令我豁然開朗。
可現在……
他倒是願意同我多說話了,但這種感覺,怎麼這麼奇怪呢?
我看着他,看着他根據亡靈日記上記錄,拉開了3號停屍間的幾個冷凍停屍格。將手隨意搭在冷凍櫃的銀色鐵桿上,嘎吱一轉,便將其中屍體呈現眼前,藉着法術光亮徐徐打量。
連續打開的幾個冷凍櫃中的屍體,渾身都是焦黑的,早已無法辨認五官。可吳博彥提及的內容中,並沒有提及受害者有被火燒過的情況,這一點便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怨絲嗎?
我不確定。
走過去伸手一摸,屍體上的焦黑痕跡並未褪去,但我手掌上卻沾染了不少黑色灰燼。
“這是……燒焦後的痕跡?”藍辰看着我的手掌,點了一下頭。我突然一下就明白了,連忙問他:“是不是張文軒他們之前乘坐的旅行大巴,後來爆炸了?”
他依舊只是點頭,沒有說明別的什麼。但通過我手上沾染的黑色灰燼來看,這些灰燼是覆蓋在屍體上的,而屍體,也的確出現了表面燒焦的情況,可屍體表面沾染的黑色灰燼,卻與屍體的燒焦部分無關。
像是一種侵蝕,一種從內到外的侵蝕。
我有些不明白,只能結合之前作出的推斷分析:“怨絲帶來的黑衣女鬼死於車禍,後來汽車爆炸,將她屍體燒燬。但交通意外只是意外,她沒有理由找張文軒等人復仇,除非,她的死與張文軒有關。就像張文軒的妻子李佳枝提到的那樣,張文軒等人見死不救,所以,黑衣女鬼展開復仇。”
再結合之前提到的情況來看,應該是黑衣女鬼先得到了張文軒等人的犯罪資料,卻在她還沒有告發張文軒等人之前,就已經死去汽車爆炸。
原本她是可以活的,但爲了殺她滅口,張文軒等人沒有救她。
推測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之後,情況已經十分了然。但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張文軒等人家境都不錯,爲什麼黑衣女鬼的最後目標,會是這裡的管理員呢?”
這一次的問題,藍辰終於給出了明確的答案。
他緩緩偏眸看着我道:“殯儀館的管理人員通常會因爲各種避諱,學習一些簡單驅魔的法術。”
“嗯。然後呢?”我認真看着他問。
“如果一開始黑衣女鬼曾經找上張文軒等人復仇,張文軒卻找人封印了她呢?”
經他這麼一提醒,我頓時恍然大悟。
吳博彥不是說過嗎?說黑衣女鬼應該是多年後纔對張文軒展開復仇的。那時他便猜測,黑衣女鬼沒有立即展開復仇,或許是因爲遭到了封印。而此刻藍辰提及,更加證明了此點,我不禁皺皺眉道:“這麼說,張文軒找了這裡的殯儀館管理人員封印黑衣女鬼,阻止她復仇。但後來有人解開了封印,幫助黑衣女鬼完成復仇行動。黑衣女鬼成功殺死張文軒等人後,又藉助屍體的怨氣傳播詛咒,要了殯儀館管理人員的性命……”
想到此處,我即可頓悟,認真的看着他問:“這就是你之前說,她不是一個人在復仇的原因?”
藍辰再度點頭:“但此人身份尚未查明。”
“爲什麼?”
“通過識靈瞭解到的只是黑衣女鬼殺人的過程,並沒有追溯到解開封印的畫面。管理員爲何被殺,僅是我猜測……”他猶豫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但可以確定的是,旅遊地點選在了A市,車禍也發生在A市。當年於車禍倖存的人中,也不是每一個人都遭到黑衣女鬼報復殺戮,還有部分倖存者可以調查。”
“那麼,有幸存者資料嗎?”
他點頭,翻開亡靈日記其中一頁交給我:“有三個,兩男一女。一個是張文軒的朋友,名叫楊子高。他不是公司的成員,應該是張文軒邀請他出席了公司的旅遊活動。但他的女朋友白夢萍死於車禍,後來楊子高便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嗯。”暫時沒有解釋楊子高現在的情況,藍辰繼續說下去,“另一位是張文軒曾經秘書,名叫吳小慧。還有一位是管理層另一名受害者身邊的助理,名叫趙佳偉。他們三人於車禍中倖存,並沒有遭到黑衣女鬼追殺。我本想找到楊子高的下落,可後來發現,楊子高還活着,卻下落不明。”
“你的意思是……他受到了保護,且藏在我們察覺不了的地方?”
“嗯。”
藍辰再度點頭時,我心中充滿了疑惑。
如果說要將一個人保護起來,並且不被發現蹤跡。那麼此人不是在我們的保護之下,便是在新月宮的保護之中。
可是,新月宮要此人有何用?
難道,黑衣女鬼也是新月宮打算用來對付我另一個手段?
是了,或許真有這種可能。華南路112號殯儀館就在A市,距離A大不算太遠。如果想借用這裡的事,引起我的注意,並非難事。只是控制住楊子高……難道,楊子高的女朋友白夢萍就是黑衣女鬼?
不知藍辰是否早已想到這種可能,此時看向張文軒等人屍體的眸光,顯得異常深邃。
我難得見到他如此專注的模樣,愣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後來,沉默的氣氛一直在這小小的停屍房中蔓延,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慢慢偏眸,已經恢復清亮的眼眸就這樣不偏不倚的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爲什麼一直注視着他,我只好在回神後,有些尷尬的對他說道:“現在怎麼辦,我們先從誰開始調查這件事比較好?”
像是沒有料到我會詢問他的意見,藍辰愣了愣,眼中神光流轉。
那一刻,彷彿對我的說法充滿了不確信和懷疑。
只是……我不能問他的意見嗎?爲什麼感覺他的眼神,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
“上次在心夢飛揚……”
久久沉默後,我沒有料到他開口第一句,竟然是這句話。霎時瞪大雙眼的我,渾身僵硬的反應就已令他徹底怔住,沒有說完,便匆匆止住了話題,似乎,還顯得有些尷尬。
可是,能不尷尬嗎?我以爲他不會問的。
但之前小惡魔出現後,“慫恿”他問我這件事,我……
我怎麼回答?
怎麼回答纔不會令他起疑?
但隔了一會兒,藍辰再度開口,語氣始終平緩着。沒有擡眸看我驚訝的神色,也沒有露出格外尷尬的神色,只是鋒眉稍顯緊蹙,語調也帶着幾分疑惑:“那時,你提到了小惡魔……是不是,就是之前替你傳話的,那位朋友?”
總覺得,認了這件事,於我無利。不認這件事,於我不利。腦海中有千萬個自相矛盾的念頭在同時徘徊,但最終,我選擇了輕輕搖頭:“那件事與她無關。”
我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是什麼,也毫不意外的用餘光捕捉到他瞬間袒露的驚訝之色。
無奈擡眸衝他笑笑,將他那時表現出的複雜神情盡收眼底。而後,我緩緩對他說:“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也是,五十萬年之後?”
他徐徐低問,眼中充滿了疑惑。是有多麼較真,我是知道的。但較真到向我確定時間……
“嗯,那一天,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
性情都是被磨練出來的。
前段時間,或許我還有力氣同他們解釋,同他們玩笑。但最近……小惡魔出現後,就好似把我所有可以用來權衡左右的力氣都用盡了,我又變回了曾經的那個我,在疲憊不堪中,選擇溫和待人。
可經過這樣一番對話後,氣氛反而越發尷尬起來。我只好垂眸將注意力轉向他方纔交給我的資料,慢慢同他商議:“要不,先找吳小慧瞭解情況吧。她以前是張文軒的秘書,應該很清楚張文軒那時的想法。”
漸漸的,藍辰也回過神來,看向我的眼神中依舊帶着疑惑,卻輕輕搖着頭,說:“在她身上查不出線索。”
“爲什麼?”
“李佳枝曾經試圖找過她,卻被吳小慧拒絕。雖說事情已經過去許多年,但吳小慧依舊不曾同任何人提起有關張文軒等人的事。”說到此處,他頓了頓,“之前識靈想通過吳小慧找出整件事的突破口,但吳小慧此人十分警惕,隨身佩戴了不少佛家開光後的辟邪飾物,徹底阻擋了識靈探查。應該,和解除黑衣女鬼封印有關。”
那麼,這也算是一條線索。
可是,藍辰的表情爲何看起來如此猶豫呢?
“是不是,楊子高在新月宮手上?”問出之前埋在心底的疑問,我不知道藍辰在處理黑衣女鬼這件事上如此猶豫的原因是什麼。
但過了一會兒,他卻突然格外認真的看着我問:“有沒有試過將戰魂吸食的魂魄,完整營救的方法?”
“這件事,和黑衣女鬼有關嗎?”
他皺着眉搖頭,神色看起來十分凝重。我不知道那一刻他想到了什麼,卻老老實實的迴應:“應該不好做吧。被戰魂吸食,魂魄便會徹底融入戰魂體內。即便事後剝離,也難免相互沾染,不能確保被營救的魂魄完全完整,也不能確保魂魄中沒有混入戰魂的氣息……”
這實在是一件極度爲難的事,否則,明燁在吸食怨氣時,又如何將屬於其他亡靈的魂魄,完全納爲己用呢?我想,應該沒有人能夠做到從一個戰魂體內營救出被吸食的魂魄吧。
但藍辰的表情看起來十分認真,似乎急於找出完整剝離魂魄的方法。
我不知道尋找這個方法可以起到什麼作用,正欲開口問他時,他便緩緩開口道:“黑衣女鬼後來仍在殺人,殺的都是和張文軒一樣,貪贓枉法之人。”
嗯,這件事我知道,吳博彥也提過。
可是,我怎麼覺得他的思維這麼跳躍呢?
而後,我又聽他說:“無法從楊子高和吳小慧身上查到線索,但趙佳偉曾經告訴透露過一件事。他認爲吳小慧和張文軒有過交往經歷,而那時,張文軒已經和李佳枝訂婚。”
“所以,吳小慧解開封印是有理由的?”
“嗯。”藍辰再度點頭,緩緩張開了右手,露出一面鏡子遞入我手中,“還有一個瞭解真相的方法,便是直接觀察通天鏡。”
可既然能夠直接觀察通天鏡,爲什麼一早不使用這個方法,還要用到識靈女孩呢?
我心裡是有疑問的,但這個疑問卻並沒有困擾我許久。因爲我知道,開啓天機鏡需要超強的法力,想必通天鏡的使用方法也是如此。
想到此處,我便不忍接過,可藍辰卻在這時,緩緩開口,打消我的顧慮:“通天鏡也是由星石打造,開啓時,使用的,是你的法術之力……”
所以,直接受到通天鏡影響的人是我,不是他?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纔沒有使用通天鏡瞭解天下大事?
不過,聽之前雲凡的意思,藍辰時不時還是會用到通天鏡,後來之所以不怎麼用,是不想看到屬於我和明燁的未來……
但這時候,我仍是忍不住問他:“使用通天鏡,會消耗我的靈氣嗎?”
“嗯。”
他緩緩點着頭,那一刻袒露的爲難神色,完全證實了我內心猜測。靈氣消耗過多於我也是無益的,或許還會因爲這個原因,被迫重歸星石休息幾日纔可繼續化身。
一想到這種情況,再聯想之前小惡魔出現的事。我深吸一口氣,看着他道:“那就先看一會兒吧,若是消耗的靈氣過多,我們就換個方法繼續調查。”
他依舊只是點頭,沒有任何異議。通天鏡的使用方法也很簡單,就和曾經使用天機鏡一樣,只要用靈氣催動,將事件迴歸於曾經那個時刻,所有真相便會自鏡中浮現,毫無保留的袒露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