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拿扳指看看。”水靈走進房,反手關上房門,坐到我面前,看了我一會兒,然後一笑,道:“小老鄉,我不是聰明人,可也不是傻子,你到底是不是普通的山裡人,你知道,我也知道,有的話,說透了就不好了。我的老師,當初是告訴過我一些事情,我只是想查個究竟,你的東西,我不會染指,這些事,我也不會說出去。”
“扳指就在這兒,你想看,就看吧。”我看到水靈已經知道了扳指的事,再藏着也沒有意義,就把扳指扣在手指上,遞到她面前。
水靈看的很仔細,一言不發,似乎在想什麼,過了很久,她點點頭,道:“我看好了,你收起來吧。”
我不動聲色的收起扳指,但心裡已經開始琢磨,要怎麼甩脫這個水靈。這種人一直跟在身邊,不會有半點好處。
“小老鄉,這隻扳指上面的圖案,你知道是什麼嗎?”
“是什麼?”我拿到扳指的時候,扳指已經被磨損了,上面雕刻的東西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我的老師說,這枚扳指上,雕刻的,是一隻貓頭。”
“貓頭?”我心裡就琢磨着,當時五叔把黃有良開膛破肚,拿走扳指,結果回來之後,五叔就詐死了,詐死的那一晚,黃有良跑到石嘴溝,米婆在保護我的時候,我們兩個都聽到屋子外面的曠野裡,彷彿隱約傳來過一陣一陣像野貓似的叫聲。
這枚扳指,如果雕刻的是一隻貓頭的話,那麼扳指和貓又有什麼關係?
“這枚扳指是你的,它的作用,你可能知道。”水靈道:“小老鄉,你的事情,你的來歷,我不問,我只想知道自己需要知道的東西。我們可以相互交換信息,這樣對大家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我可以告訴你,這枚扳指真正的作用,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它的作用,是什麼?”
“它是一種象徵。”水靈很肯定的道:“象徵着權柄,這個象徵如果和其它作用相比,那麼其它的作用,就微不足道了。”
我還想再問,但水靈就說,她的老師只告訴她這麼多。我就感覺,水靈放着省城那樣的大城不呆,專門申請參加工作隊,跑到深山裡來,可能目的沒有其他人那麼單純。她不說,我就不再問了,因爲問了肯定也是白問。
水靈笑了笑,推開房門走了出去。等她走了,我才扭頭看着章豹,道:“對她,不要那麼交心,她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我懂。”章豹點點頭,又道:“可是我覺得,水靈姑娘也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
“哎……”我無聲的嘆了口氣,不知道怎麼說服章豹,他是個死心眼,心裡認定的事情,別人很難勸得動。
第二天,我們從村裡出發了,村長送了很遠,我順道問了問前往觀星嶺的路。村長說現在的山路不好走,估摸去觀星嶺,還得至少七八天時
間,不過觀星嶺附近住的有人,我們過去的話,不愁吃穿。
再上路,幾個人就像是淹沒在大山裡了一樣,這是山脈裡地勢最崎嶇的一段,到處都是山,行走很難。七八天時間轉瞬就過去了,崎嶇的山間偶爾會看到出來打獵的山民,我找到一個,問了問,對方說,觀星嶺已經不遠了。
“老哥,觀星嶺的九婆,還在麼?”
“你說的是老奶奶?”這個山民爽朗一笑,道:“我們老奶奶,是半個神仙,怎麼會不在?”
他這麼一說,我才知道,觀星嶺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是同族同姓,那個叫九婆的人,年歲估摸已經很大了,少說也得八九十靠上,是族裡最老的人,威望很高,族裡從上到下,都喊她老奶奶。
這邊的山很多,觀星嶺只有一座,只有九婆一個人住。我們又朝前走了大半天時間,遙遙的望到了觀星嶺。
在觀星嶺下頭,我打算帶老狐狸上山,因爲對水靈不怎麼放心,另外,包先生說九婆的脾氣有些古怪,我怕去的人多了會惹她煩。
觀星嶺並不算高,九婆估計在這兒住了很久了,有一條山路直通山頂。我和老狐狸走的很順利,一直快到山頂的時候,我們兩個就好像看到了一幕奇觀。
這個月份,萬物還未復甦,山裡的草木都沒有發芽,但觀星嶺的山頂上飄蕩着一股藥香,山頂有一大一小兩塊藥田,紅紅綠綠的一叢,生機盎然。按道理說,像這些藥材,人工培植的,藥效長勢總不如野生的好,可是這兩塊藥田裡的黨蔘,茯苓,何首烏,都和長了幾十上百年一樣,藥香撲鼻。老狐狸這種山精對老藥材有種習慣性的渴求,一聞到藥香,頓時兩眼放光。
兩塊田的對面,是幾間小草屋,外頭圍着一面籬笆。我們到這兒的時候,正巧是中午,我不知道九婆是不是在午睡,小屋裡靜悄悄的。
“你在這兒等着。”我招呼老狐狸一聲,然後穿過藥田走到小院邊兒,籬笆門是敞開的,我在外頭喊了一聲。
“你的膽子好大,到底是得了什麼造化?”
我的聲音剛落,小屋裡就傳來一聲淡淡的迴應,聽着聲音,我感覺發聲的人應該是個中年女人。
“誰給你撐腰了?光天化日就敢露頭,不怕魂飛魄散嗎?”小屋裡淡淡的聲音又道:“孤魂野鬼,我不想打散你,趕緊走吧。”
“是九婆嗎?”我一聽這話,有些納悶,趕忙就回道:“我是包先生的朋友,專門來訪你的。”
小屋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看上去只有四五十歲的女人,站在門邊望着我。
“這倒真是奇了。”這個女人也顯得納悶,仔細的打量了我一番:“是個活人?”
“是活人。”我想着,可能是我身上陰氣太重,還沒進院,這個女人就感受到了那股濃重的陰氣,把我當成一道沒有軀殼的陰魂了。
“好大的來頭,我說呢,原來,是個重陰身。”這個女人仔細的打量了我一番,突然就像恍然大悟了一樣,道:“難怪就和一道魂兒似的。”
“大嬸,麻煩問問,九婆在不在?”我趕忙就跟對方道:“我是包先生的朋友,這個東西,是包先生交給我的,勞你拿給九婆看看。”
我把包先生交給我的那隻玉墜拿出來,那女人接過玉墜,眼神閃了一下,默然道:“那個孩子,想必已經不在了吧?”
“是。”我想起慘死在背陰山的包先生,也有些黯然:“麻煩把這東西交給九婆吧。”
“我就是。”那女人把玉墜重新還給我,我心裡就很訝異,九婆到底有多大,包先生也說不清楚,但眼前這女人,看上去只有四五十,跟我想象的差距太大。
“怎麼?我不像?”
“不是。”我再一次打量面前這個女人,當我凝視她那雙眼睛的時候,才猛然發現,那雙眼睛裡所蘊含的,彷彿是一個人積累了一個世紀的一切。
“進來吧。”九婆轉身朝屋子裡走,頭也不回的對我道:“叫那隻狐皮子也出來吧,不要再躲了。”
我尷尬一笑,這個九婆果然機敏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什麼都瞞不過她。
老狐狸顛顛就從藥田那邊跑過來,一路都是藥香,它幾乎要沉醉在裡面。九婆依然不回頭,一邊走,一邊道:“這裡的藥,藥力太重,狐皮子,你不要偷吃。”
“我是那樣的人麼?”老狐狸使勁抽鼻子,兩眼亂冒綠光。
我跟着九婆走到了一間小草屋裡,但是這邊剛剛跨進屋,就聽見外面老狐狸一聲狼嚎。我趕忙跑出去一看,它嘴裡叼着半截何首烏,另一半已經下肚了,九婆說的不錯,這塊田裡的藥效用太猛,老狐狸啃了一半何首烏,眼睛已經充血般的通紅,鼻子直噴鼻血。
“狐皮子,那邊有條河,你過去涼快涼快吧。”九婆看見老狐狸那樣子,嘴角露出一絲淡笑。
藥力那麼重的半株藥下肚,老狐狸渾身和火燒的一樣,一聽九婆的話,撒腿就朝山下的河邊跑。
我和九婆面對面坐了,她給我倒了杯茶,道:“那孩子,是怎麼死的?”
“雷,劈死的。”我明白九婆問的是包先生,但是又不方便說是黃有良招出的陰雷劈的,只能含糊着回答。
“那個孩子的心地,是好的,但是他出身太貧寒,一旦有了本事,心就會大的收不住。心太大了,總會惹禍。”九婆嘆了口氣,道:“他當年苦苦的懇求,要拜我爲師,我不肯答應,是爲他好,他沒有那麼大本事,看不出太多事,平平淡淡,還能得個善終。”
九婆和我說了幾句,就問我來觀星嶺有什麼事情。我想着,這不是一般人,跟她沒有必要說客套話,所以她一問,我就試探着道:“九婆,能不能幫我看看,我的前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