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出來了!
我形容不出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情,五叔是什麼時候出來的?又是怎麼出來的?只要找到五叔,那些發生在陸家乃至發生在我身上的謎團,還愁沒人解釋嗎?我既喜悅又興奮,五叔不僅活着,而且還自由了!
但是我不能當着老趕屍人的面就流露出異樣的情緒,我強自壓下心裡的興奮,裝着沒事的樣子,淡淡的問道:“他什麼時候給你傳的話?要你做什麼?”
“六爺……”老趕屍人不知道是怎麼了,聽完我的話,突然就噗通一下跪到面前:“六爺,這次你來,如果是要我的命,就直說吧,金三陽這條命,本來就是老太爺給的,現在還了回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起來。”我不明就裡,就覺得老趕屍人情緒變化的太快,他這樣一跪下,倒弄的我不知所措。聽他話裡的意思,他叫做金三陽,這名字肯定沒錯,陸家那十八個小陰官,都是從五行裡取字爲姓的。我對他道:“好端端的,我要你的命做什麼,趕緊起來。”
“六爺……”老趕屍人覺得我不像是在開玩笑,也不像是戲耍他,這才慢慢站起身,但神情還是很緊張,道:“六爺,您又何必拿這口氣跟我說話,我真以爲……真以爲是做錯了什麼,五爺叫你來罰我的……”
“沒有。”我暗想着,既然要裝六爺,那就索性裝的更像一些,只有讓面前這個叫金三陽的老趕屍人完全相信我是六爺,纔可能說真話,所以我慢慢道:“很久都沒出來了,這次專門出來走走,前些日子,我去了木大鵬那兒,沒想到又在這兒遇見了你。”
十幾年不見的兩個人,其實已經彼此摸不透對方的虛實了,所以金三陽也不敢亂說話,我說着,他就聽。
“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呢。”我看他不開口,就追問道:“五哥給你帶的什麼話?叫你幹什麼去?是他親自來的?還是派人來的?”
“六爺,說笑了,陸家給我們傳話的事,您怎麼可能不知道啊,石嘴溝到這兒這麼遠的路,五爺不會專門跑一趟,是黑鴉帶來的信兒。”
“什麼是黑鴉?”
金三陽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了,總覺得我好像有意在裝不懂,但他好像對我有一些形容不出的畏懼,我一問,他就說了。
陸家以前的小陰官,常年都在各地趕屍,要幾個月纔去石嘴溝一次,遇見緊急情況,或許一出去就是年把地,過去的交通不便,信息自然也閉塞,所以陸家和小陰官之間,一直用一種人工馴養的烏鴉來傳遞信息,類似信鴿。這種烏鴉很特別,體型比一般的黑老鴰要小,但飛的快,可以一
天一夜不落地,遇見狂風大雨,也不會迷失方向,很靠得住。
“你接着說吧,五哥傳的什麼信。”
“信傳來大概有一個月了。”金三陽的臉色又變的很不自然,結巴着道:“其實,最早的信,是傳給金開泰的。”
金三陽說的金開泰,也是小陰官,陸家失勢以後,小陰官就不怎麼去石嘴溝了,各自回家,或者在山裡找個合適的地方安身。金三陽還有金開泰在入門之前就認識,關係一直不錯,所以洗手之後,兩人住相鄰的兩個村子,離的不遠,平時也經常走動。
第一封信,大約是一個月之前,先傳給金開泰的。信的內容很簡單,和過去陸家給小陰官發號指令一樣,要他們儘快趕屍去石嘴溝,落款是隻有一個字,是個五字,小陰官都知道,這個五,代表的就是五叔。
“六爺,說實話吧,你也知道,從老太爺過世,我們下面這些人往石嘴溝走動的就少了,尤其是五爺當家以後,好久都不聯繫一次,猛然間來了信,開泰就來跟我商量,他說……”
說到這裡,金三陽就說不下去了,我能想象的到,這些小陰官如果不是本分人,在背後不會說什麼好聽話。金開泰肯定不想再接受陸家的指令,反正老太爺已經死了,五叔指揮不動他們,也拿他們沒辦法。
“金開泰說不去,是不是?”
“是……六爺,但是這個話全是他說的,而且信是傳給他,不是傳給我,我不想惹麻煩,一個字都沒敢多嘴,只讓他自己拿主意。”
就這樣,金開泰拿這封信沒當回事,隨手把信燒了,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然而十天之後,就出事了。
“開泰死了……”金三陽說着話,腿就打哆嗦,他這樣的趕屍人,一輩子什麼風浪沒見過?如果不是真被嚇到了,不會是這個樣子。
金開泰死的非常慘,站在自己家正屋門口死的,死的時候身子沒倒,但腦袋已經讓人硬扭到了背後,嘴巴張的特別大,眼睛至死都是圓睜着的。
真正讓金三陽害怕的,是金開泰腳底下用血寫出的幾行字:一入陸家門,即是陸家人,生死各有命,叛門天不容。
這四句話,是當時那些小陰官們拜入陸家的時候,一個個親口發過的毒誓。老太爺一死,他們都不把這誓言當回事了,誰知道金開泰這次抗命,隨後就遭到了報復。
金三陽知道金開泰肯定是陸家人殺掉的,就因爲他抗了命。但他什麼都不敢說,幫着把金開泰下葬,喪事還沒有辦完,第二封信就送到了金三陽手裡。
這信依然是五叔寫的,讓他火速趕屍送
到石嘴溝。這一次,金三陽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抗命了,立即收拾東西,用了半個多月時間,趕到一批還沒有徹底腐爛的屍體,然後就準備一起送到石嘴溝去。
“信上只說讓你送到石嘴溝?石嘴溝那麼大,沒有具體地點嗎?”
“有。”金三陽道:“信裡寫的很清楚,讓我把屍體都送到老墳。”
金三陽說的老墳,就是過去小陰官趕屍的終點,前一次,黃有良帶着我魂遊,曾經去那裡看過。老墳下面是空的,一具屍體也沒有。
“好了,我知道了。”我聽完金三陽的話,心裡大概有了印象,這個金三陽,估計沒有木大鵬那麼靠譜,只不過迫於壓力,才重新幫陸家趕屍,我對他道:“走吧,我出來也不短日子,是該回去了,我們一路走吧。”
“好。”金三陽終於察覺出我沒有懲戒他的意思,這才完全放心,跟我道:“這就上路吧,耽誤不得,五爺的信很急,叫我盡全力過去的。”
我裝着漫不經心的樣子,可是心裡卻恨不得馬上飛回石嘴溝。此時此刻,我也顧不得黃有良當初的告誡,有了五叔的消息,自然得立刻回去。至於什麼機緣,也只能往後放放了。
金三陽趕着屍體上路了,絡腮鬍子始終不安穩,屁股後面跟着那麼一大堆屍體,不是趕屍人就不會踏實。
“你們家這碗飯,看起來也很不好吃啊。”絡腮鬍子道:“安安生生的改行做點別的不好麼?”
金三陽趕屍,完全是遵照陸家一貫的規矩,晚上趕,白天休息。我和他直接間接的聊了兩次,其實那些事情,木大鵬跟我講過,我只是想再確定一下。金三陽說的,和木大鵬說的沒有太大的出入。
算算日子,我從石嘴溝出來,已經有小半年了,一路波折,但也走出去了很遠。像我和金三陽這樣趕着屍,最快速度趕回石嘴溝,也得一個多兩個月時間。路上如果再出差錯,那就還得延期。我心裡急的要死,卻沒有辦法,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五叔終於有了下落。
正因爲這樣,我渾身是勁兒,每天走的風風火火,得空就趕路。從石嘴溝朝東這些路,我曾經走過一次,都還有些印象,所以專挑那些行走方便的路趕。而且外出這麼久,多少也算積累了一些經驗,儘量避免跟人碰面,路走的還是很順的。
一路無話,我們一起走了大概有差不多兩個月時間,已經到了農曆臘月,山裡下了幾場雪,今年的雪特別大,也特別冷,但是我的心卻越走越熱乎。
終於,我們即將接近目的地,翻過眼前的一座山,遠處被大雪覆蓋的石嘴溝,已經遙遙在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