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出城的那天,宛墨染穿着一身男裝,跟在顧祈雲的御駕後。
城門兩側堆滿了人,但凡能看到大軍的地方,全部被佔,顧祈雲穿着一身黑衣凌厲的盔甲,頭戴銀盔,目光凜凜,一手按住尚方寶劍,一手拉着繮繩,領着大軍整齊有序的出了城門。
宛墨染跟在他的身後,墨發高束,黑色的緊身袍子襯得她膚白如玉,她回身凝視着沐浴在陽光裡的皇宮,這幾年的光陰,一直停在歷城,比起呆在錦都的時間,她竟有些捨不得這裡。
錦都的宛府是孤寂的,除了宛七色,沒有人陪着她。在歷城,縱然呆在安王府的時間不長,可那裡有那麼多她珍惜的人。
她的目光投向皇宮,心緊緊揪着,一波一波的疼得厲害。
顧雲澈,再見了,此生恐怕再也無法相見。
她盯了一眼看不清的皇宮,緩緩地嘆了一聲。
再擡頭望向顧祈雲,他的情緒埋得很深,對於歷城,他的感情是複雜的,錦都是他長大的地方,歷城卻是他一直想回來的故土。
終於,回到故土的他,再一次離開,並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的心有多寂寞,有多痛,有多少不忍和不甘,此時此刻,都不重要了。
行至十日,大軍抵達了北楚邊境的於都,於都毗鄰南齊,距離西秦也不遠,是重要的關隘之地。
於都並不如歷城繁華,多數來自西秦的商賈,地勢多山,易守難攻。
顧祈雲剛踏入於都,於都刺史領着衆將迎接,席間談論了不少關於攻打的南齊的戰術,宛墨染聽不懂,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的臺階上發呆。
月光皎潔,灑在她的身上好似鍍了一層銀輝,她雙手撐着頭,心裡堆滿了事。
她想起顧雲澈的話,要救顧祈雲,興許南齊皇太后有辦法,可南齊皇太后遠在南齊皇宮,實在相隔甚遠。
她嘆息了一聲,沉靜的夜裡只聽見呼呼的風聲,吹颳着她的臉,邊疆城池的風格外的冷,吹在
人的臉上好似刀子刮一般,瘦弱的女子不由縮了縮身子。
一陣溫熱的負壓感傳來,她微微一驚,黑衣貂裘大氅披在她的身上,顧祈雲坐了下來,沉聲道,“這麼冷,在外面做什麼?”
女子往他懷裡縮了縮,他身子單薄,鋒利的劍眉微微一皺,“在想什麼?”
“這一場仗要打到什麼時候?”宛墨染嘆了一聲,。
他佈滿繭子的手撫摸着她的臉,修長的手指摸索着她光滑的皮膚,一陣觸痛,宛墨染突然抓着他的手,正色道,“有件事我求你。”
“嗯。”男人認真的看着她。
“我……想去南齊國都一趟。”宛墨染沒有底氣,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無論如何,她都要試一試。
顧祈雲刀削般立體的臉佈滿寒霜,深陷的眼底如古井,“你想去找她?”
宛墨染知道瞞不過他,深吸一口氣,“我知道她是你母親,讓我去找她吧。”
男人伸手把她攬入懷中,削尖的下巴抵在她的烏髮間,“不必,她會來找我的。”
女子略微一驚,又不好細問,只能道,“她真的會來?”
“我想我們很快會見面。”顧祈雲目光幽深的凝視着遠處,沉聲道,“她也該來了,否則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不要胡說!”冰冷的指尖抵在男人的脣畔上,女子認真的看着他,“你不會有事的,你說過,此戰之後,你會帶着我一起離開的,你不能騙我。”
他溫柔的撫摸着女子的臉,滿目的執着讓他十分心疼,心臟好似被剜走了一塊肉,他薄脣輕輕一勾,笑的溫柔而動情,“我不會騙你。”
她靜靜的靠在男人的肩頭,心尖百感交集,也許見到她就好了,也許他的母親真的知道如何救他。
一連幾日,顧祈雲一直在與大將商議軍情,宛墨染一個人呆在院子裡,百無聊賴的枯坐着,時不時翻看着兵書。
吱呀——
門突然被推開了,宛墨染
擡起頭,只見一個身形寬大的男人走了進來,待她看清時,眼睛不由一亮,“師父。”
她連忙放下書走了上前,凝眉道,“師父怎麼會在這?”
她口中的師父,正是夏侯元,夏侯元穿着一身青布袍子,脣邊帶着溫厚的笑容,“替陛下送情報給楚皇,聽聞你也在這,特來看看你。”
宛墨染眼睛一酸,連忙招呼他坐下,遞給他一杯茶,“很久不見。”
“是啊,”夏侯元嘆了一聲,“陛下知道你定然在此,以送情報爲由,實則還是派我來看看你。”
她瞳孔一縮,心中百感交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還好嗎?”
提起陸君漓,她的手一顫,茶水灑在了桌上。
“雖然陛下表面不說,實則還是惦記你的,”夏侯元長嘆道,“陛下要我囑咐你,千萬不可運功,也派我轉告顧祈雲,切勿讓你上戰場。”
“他真操心,”宛墨染抿了一口茶,無奈的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照顧自己。”
夏侯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裡充滿了無奈,“墨染,有些話……事到如今,我不怕對你說了……”
宛墨染擡起頭定定的看着他,夏侯元靜默了一瞬,目光落在手指尖的茶杯上,“我呆在陛下身邊這些年,看着你跟陛下相視、相知、到最後相忘,你總叫我師父,可我沒能教你什麼,到頭來連自己徒弟都保護不了,我也是沒用……”
“師父,不要這麼說……”女子搖了搖頭,道,“我從來沒怪過你。”
“我知道你不會,”夏侯元微微一笑,隨即道,“其實……我不是西秦的人。”
女子微微一驚,瞠目結舌的盯着他,難以置信道,“你不是西秦人?這句話什麼意思?”
夏侯元聽她語氣驟然變冷,只是無奈的道,“會盟你知道吧,青龍二仙,你應該聽過……”
宛墨染大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的攥緊了手指,薄脣緊咬,水眸滿是震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