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山
三月已盡,四月初來。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像熊熊烈火,層層疊疊,隨着山勢跌宕起伏。
洛依依自八歲上山以來已經見過九次花開花謝,師父曾說在見到第十次花開時便是下山之日,師兄何瀟在兩年前見過第十次杜鵑花開時,便與師父辭行,匆匆而行。
師兄走後,洛依依想着自己兩年以後也要與師父辭行,心中隱隱不安。
年少時他曾與師父一起踏入花林,風兒輕輕吹過,送來陣陣花香,沁人心脾,她與師父說在她見過第十次杜鵑花開時可不可以不下山,她想一直留在上山,留在師父身邊,陪着師父看每年的花謝花開。
師父默然,看着無邊無際的杜鵑花說:“古有杜鵑鳥,日夜哀鳴而咳血,染紅遍山的花朵,而有杜鵑花。”
雖不明白師父在說什麼,但她知道她不能留在山上,第十次花開時便是下山之日。
八歲生辰那年,初見師父,正是洛依依最無助的時候,她的父母遇害,整個山莊火光劍影,屍體陳橫,血流成河,她的父母沒了,家沒了,她一無所有了。
“你可願意隨我而去,我會將武藝傳授與你,讓你得報此仇。”一個溫暖的聲音闖入洛依依絕望的內心。擡眼望去,只見一人身着藍色長袍,頭挽道髻,身背一口寶劍,後面跟着一個十歲左右眉清目秀的男童,正緩緩向她走來。
“你可願意?”欺身而至,溫暖柔和的聲音再次響起。
頓楞半刻,洛依依大聲哭道,“我願意,我願意。”
自此,她便隨師父在雲霧山修練,說是師父,其實也就是二十七、八歲模樣,五官分明,面如冠玉,本該是清朗的眉目,卻時常帶有淡淡的憂愁。師父寡言少語,除了教導時的隻言片語,平時幾乎聽不到師父說話,而洛依依卻時常懷念八歲那年那溫暖的聲音。
師父每年都會有三、四個月不在山上,但每當杜鵑花開時,師父必會回到山上,久久地看着那載滿杜鵑花的山坡。
何瀟,洛依依的師兄,事事顧全與她,起初來到山上時,洛依依因父母之事,整日傷懷不肯出門,何瀟便每日把飯菜端到她的房間,陪她哭,陪她說,陪她笑。
記得有一年大雪天,洛依依突發高燒,師父遠出未歸,山上草藥用盡,何瀟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停的給洛依依換涼毛巾,心中只盼着師父快快歸來,然一夜過後,洛依依高燒未退,昏迷不醒,看着門外的大雪已經掩蓋了整個雲霧山。
何瀟背起洛依依,用衣帶緊緊地把兩人系在一起,大雪已經沒過何瀟的膝蓋,何瀟趟着大雪,艱難地往山下走去,他不會讓洛依依死掉的,他一定要給洛依依找到大夫,一定要醫好她,一邊走一遍默唸着,腳下“嘎吱“”嘎吱”作響,汗水浸溼了何瀟的衣服,一陣冷風吹來,凍的何瀟直打哆嗦,雪越下越大,積雪越來越厚,但腳下卻未停歇。
來到山下最近的煙雲小鎮已是傍晚時分,整個小鎮變成了一個白茫茫的世界。
蕭瑟的寒冬,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街道兩邊的店鋪也早早歇息。
大雪模糊了何瀟的視野,環顧四周,何瀟朝着鎮中一家掛着“藥”字幌子的店鋪走去。
何瀟來到藥鋪前,奮力地拍打着店門,“大夫,救救我師妹吧,大夫,開門啊!救救我師妹!”沙啞的嗓音打破了小鎮的寧靜。
洛依依迷迷糊糊的腦海裡一直有個聲音揮之不去,“救救我師妹,救救我師妹!”
“師兄!”洛依依猛地坐起大聲喊出,此時洛依依發現自己正在山中的小屋中,師父端着藥碗坐在身旁。
“師父,師兄呢?師兄在哪?”洛依依抓着師父急切地問道。
“你師兄無礙,你好生養着便可。”師父說罷把手中藥遞到她面前,“只不過你師兄私自帶你下山是要受罰的。”
“師父,師兄是因爲我病了才帶我下山的,要罰罰我吧,不要連累師兄。”洛依依求道。
“不必說了,爲師說過,時間不到,不準踏出雲霧山半步,念在你生病昏迷,爲師就不處罰你了,但私自下山總是要罰的,你師兄已經去山谷禁閉了,半年內不得出來一步。你好生將養着,養好後要加倍練習留影劍法,不可荒廢。”說罷師父擺手而去。
“師兄不在,怎麼練?還是讓師兄回來吧!”洛依依再次求道。
“爲師陪你練。”此時傳來師父遠去的聲音。
洛依依明白,在此世上,沒有比師父,師兄待她更好的人了!
這已經是洛依依第十次看到杜鵑花開了,花開好幾天了,她卻沒有離開,她在等,等他的師父歸來,往常師父都會在開花前回來的,爲何現在這麼久了,還沒歸來。
師父是在師兄下山第二年杜鵑花謝後離開的,那天豔陽高照,洛依依醒來後發現師父從未離過身的君王劍在自己房中,而師父卻一無所蹤,洛依依知道,師父又離開了,之前師兄有在,師父會囑託一番,現在師兄也下山了,想來師父也是沒什麼囑咐的了。
寒來暑往,洛依依對留影劍法的修煉從未間斷過,君王劍也運用的爐火純青。君王劍是一把青銅劍,寒光四射,鋒利無比,劍首外翻,內鑄同心圓,劍身上佈滿了規則的黑色菱形暗格花紋,劍格正面鑲有藍色玻璃,背面鑲有綠松石,劍鞘通身黑漆包裹。師父說它是“天下第一劍”,江湖中人人都想得到它,人人都要爭第一。
洛依依不明白,一把劍有甚好爭的。
眼看滿山杜鵑花一天天凋謝,洛依依知道她該下山了,她有重要的事要做,十年血海深仇,無一日敢忘。
洛依依知道等不到師父回來了,既然等不到,那她就去找他們,她的師父,師兄,找到他們一起回來,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