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寶德國際秋季拍賣會開拍前三天,唐豆載着楊燈、楊一眼和楊燈媽媽驅車來到了黃浦市。
金陵市距離黃浦市不過三百公里的路程,高速直達,幾個小時的時間,說說笑笑間就到了。
按照gps指引,唐豆開着車磕磕絆絆的尋找到周老在黃浦的住處,是在遠離市區的澱山湖畔的一處幹休所,倒也是湖光山色風景宜人。
周老已經在幹休所門前恭候了,雙方在幹休所門前寒暄了幾句,在周老的指引下,唐豆的大切諾基開進了幹休所,停在了一棟一看就是七八十年代產物的二層小樓前。
整個幹休所內有三四十棟這樣的連排二層小樓,全都是一樣的制式,看上去灰濛濛的,莊重而沉悶,唯一與衆不同的就是幹休所大門口有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站崗值班,顯示出居住此地的人身份都曾經令人仰望過。
原本唐豆等人此行並沒有打算在周老家暫住的,他們是打算隨便在市區內找個酒店住下,不過在臨行前與周老溝通時,周老頗爲堅持,楊一眼也就應了下來,憑他和周老幾十年的交情,倒不必過份矯情這種事情。
周老居住的這棟二層小樓不大,上下兩層大約二百多個平方的樣子,按照周老退休時的行政級別來說,這樣的住房條件似乎還寒酸了一些,不過看得出來周老對自己的這處住所還是非常滿意的,寧靜悠遠,倒是適合老年人修身養性。
小樓內部的裝飾跟外表一樣的樸實,充滿濃重的古風和書卷氣。
平常的時候,只有周老一個人在這棟小樓內獨居,他的兒子兒媳是科研工作者,在京城一家科研所工作,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纔有時間回來,他們曾經接周老到京城居住過一段時間,周老受不了京城的氣候又搬了回來。兒子兒媳沒有辦法只能安排他們的兒子周睿到黃浦陪伴周老。
周睿如今在市團委工作,平時工作挺忙的,也只有週六週日的時候纔會到這裡陪伴周老,沒有辦法,只能安排了一位保姆照顧周老的日常生活起居。
進入小樓,周老安排好唐豆等人暫居的客房,楊一眼迫不及待的要去看周老這些年收集的藏品,楊燈陪伴母親到客房休憩,唐豆抱着開眼界和學習的態度巴巴的跟着兩個老頭走進了周老的書房兼收藏室,不禁有些傻眼。
周老的藏品不多但是很雜,大多都是一些民俗用具,高明德從唐豆那兒買走的那個荷花缸赫然在列,那麼大體積的物件在周老的藏品中顯得很是扎眼,看得唐豆直咧嘴。
老爺子這一屋子物件的價值恐怕連自己那個永樂甜白僧帽壺的價值都不如,看來老爺子對古代民俗的興趣要遠勝於對古玩的興趣,自己下回再穿越的時候一定記得給老爺子帶點有代表性的民俗物件回來。
不過周老這間書房內最顯眼的還不是他的這些藏品,而是滿滿當當四大書櫃的書籍,其中不乏一些看上起有些歷史的古籍善本,以唐豆童鞋現在的鑑賞水平,還看不出這些古籍善本的珍貴之處。
楊一眼顯然對周老這一屋子的破爛不感興趣,不留一點口德的往死裡埋汰周老,看着兩個老頭吹鬍子瞪眼的拿着個一元硬幣大小的漢代石制紡錘互相埋汰,唐豆就感到陣陣頭疼,乾脆從書架上隨便找了一本書坐在沙發上看了起來,沒想到翻開書冊以後發現竟然是一本珍貴的《校注項氏歷代名瓷圖譜》,不由得很快就沉浸了進去。
《校注項氏歷代名瓷圖譜》是以明代項元汴編著的《歷代名瓷圖譜》爲原本著錄的,書中記項元汴平生所見所藏的宋元明諸窯名瓷八十三器,併爲之繪錄圖解。
項元汴原著稿本原本收藏於怡親王府,在清末那個混亂的時期流落民間。得主想要將原本賣給當時的德國駐華公使布蘭特,但精明的布蘭特私下找人繪製了副本後將底本歸還了賣主。
原本後來被英國人布歇爾購買帶回了倫敦,可惜卻焚燬於火災之中。
後來布歇爾找到了替布蘭特繪製副本的畫師李澄淵,求得摹本,1908年以此爲底本出版了英文譯本。
今日唐豆手中的這冊郭葆昌校注、福開森參訂的《校注項氏歷代名瓷圖譜》是對照兩冊摹本所制,堪稱民國時期最爲豪華的出版物之一。
更爲珍貴的是,在這冊《校注項氏歷代名瓷圖譜》中,在每一件瓷器的附圖頁都夾着一張便籤,便籤上寫着周老賞玩這件瓷器時所錄下的心得和點評,別看這張便籤上面的字數不多,卻是展現給了唐豆一個完全不同的視角,令唐豆有一種醍醐灌頂般的感受。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兩個老頭依舊在那兒爭論不休,而《校注項氏歷代名瓷圖譜》中記載的八十三件瓷器唐豆也不過僅僅看了六樣,這時書房的門輕輕敲了兩下被推開了,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未語先笑:“爺爺,楊爺爺,吃飯了。”
“嗯,小睿,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周老望着門口的青年說道。
這個年輕人正是周老的孫子周睿,本來今天周老安排他到高速出口去迎接楊一眼等人的,不巧周睿單位裡有項工作脫不開身。
周睿笑道:“我早就回來了,剛纔還進來給您和楊爺爺送過茶水,就是你們誰都沒搭理我,呵呵。”
周老往他和楊一眼中間的書几上看去,還真有兩杯茶水,不過早就已經涼透了。
周老向坐在一旁沙發上的唐豆看去,見唐豆麪前也有一杯茶水,不過這小子卻一手捧着書,一手用手指蘸着茶水在茶几上鬼畫符般的畫着一些器形,跟走火入魔了一般。
周老哈哈的笑了起來:“這個臭小子,比我當年還要癡迷。”
周老的笑聲終於驚動了唐豆,唐豆尷尬的從沙發上站起來,卻捨不得將手中的那本《校注項氏歷代名瓷圖譜》放下。
“臭小子,吃飯了,等吃完了飯再研究。”周老笑着罵了唐豆一句,攙扶着楊一眼向書房門口走去。
唐豆訕笑着依依不捨的將那本《校注項氏歷代名瓷圖譜》放回書架,這時一旁一直含笑看着他的周睿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這位一定是小師叔吧,這一段時間總聽爺爺提起你,差不多已經是如雷貫耳了。”
唐豆急忙握住了周睿的手,尷尬的笑道:“你一定就是周睿了,你年齡比我還大,咱們各情各論,就相互稱呼名字好了。”
唐豆是周老的徒弟,並非周老當校長時教出來的學生,這可是真正的傳承,按輩分可是比周睿高出了一輩。
不過唐豆被比自己大了將近十歲的周睿稱呼爲師叔,感到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周睿呵呵一笑,握着唐豆的手搖了搖:“小師叔,你可不知道老爺子的脾氣,你是長輩,喊我的名字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我要是喊你的名字,估計老爺子得扒下我的褲子打屁股。怎麼說我現在也是一名國家幹部,要是被老爺子打了屁股,呵呵……”
唐豆哈哈的笑了起來,心中對周睿的好感倍增。
他可是曾經聽高明德介紹過,師父的這個孫子可是不簡單,年紀輕輕已經是市團委青年志願者工作部的副部長了,正兒八經的副處級幹部,這要是外放到下面的區縣去最少了也得是個副職,要不說走仕途的人都說團委是迅速晉升行政級別的黃金寶地呢,二十七歲的副處級幹部在外面任何黨政機關都是鳳毛鱗爪般的存在,可是在團委機關卻是並不鮮見。
唐豆拉着周睿的手搖了搖,笑道:“周睿,看來爲了你這個國家幹部的屁股,我這個小師叔就算心虛也得當下去了?”
周睿哈哈的笑了起來:“小師叔,我還得感謝你呢,你不知道原先老爺子逼我逼得多緊,就差用手按着我的腦袋塞到古玩堆裡去了,現在有了你,老爺子終於肯放過了我,改天得閒的時候我一定要好好感謝小師叔把我救出苦海。”
兩個人四目相對,哈哈的笑了起來。
人各有志,周睿的興趣沒有在古玩方面。
唐豆已經腦補出在自己出現之前周老是如何摧殘周睿的畫面了,忍不住會心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