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沒見過李忘真,若她沒離開過西川,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答案是不會。因爲他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是欺騙。
“西嶺,”李成軒見她傷感,立即將她拉回現實之中,“一切都不會改變,你們從不是一路人。”
西嶺月擡起蓄滿眼淚的雙眸,望着對方棱角分明的俊顏,漸漸冷靜下來。
是啊,她和蕭憶是不可能的。他對她有情又如何?即便他沒見過李忘真,即便她沒去過鎮海,該來的還是會來,這一切終究是個陰謀。
唯有眼前纔是真實的,唯有李成軒,是她在這場陰謀裡的意外收穫。他如此懂她瞭解她,與她心心相印,這已是她如今最大的慰藉。
想到此處,西嶺月勉強定下心神,可右手卻拿不起筷子。面對這一桌子滿是回憶的菜式,她下不去口。
“吃完飯,我陪你去見他。”李成軒語氣溫和地勸道,心中卻對蕭憶此舉略感惱火。
西嶺月的反應已明白地告訴他,這一桌子的菜定然是她與蕭憶之間獨有的回憶。尤其是那道湯羹,蕭憶將它擺上來,明顯是在挽留西嶺月,想要擾亂她的心神。
上兵伐謀,攻心爲上。蕭憶深諳此道。
再看西嶺月,她似乎已經恢復了冷靜,默默地執筷用飯,只是其間未再說過一句話。周遭熱鬧喧囂的氛圍好像都與她無關,大堂裡的說書聲、外來客商的談笑聲,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這一頓飯,兩人都吃得索然無味。
飯後,掌櫃再次走了過來,還未開口,李成軒已徑直問道:“你主子在哪兒?”
掌櫃恭敬地回:“門外馬車已經備好,兩位上車即知。”
李成軒未有絲毫踟躕,從容起身,看向西嶺月:“如此美食,總要當面道聲謝。我們走吧。”
他說着就朝她伸出一隻手,將她的纖白柔荑握於掌心,兩人十指緊扣走出了酒樓,登上馬車。
馬車就此行駛起來,朝着未知的方向而去。兩面的車窗都被木條釘死,車門也從外頭被鎖住,車內照不進一絲光亮,顯得格外氣悶壓抑。顯然,蕭憶是想讓他們感到恐慌,亦是藉此掩飾行車路線。
兩人也沒有刻意去查去記,反而是前所未有地冷靜,已能夠平和對待即將到來的風雲。
如此約莫行駛了半個多時辰,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從始至終,西嶺月和李成軒交握的手一直沒有鬆開過。車門打開的一瞬間,想象中的刺眼光芒竟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盞燈籠,亮着溫暖的橘光。
順着提燈籠的手向上看,西嶺月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朱叔。蕭府的總管家,她義父蕭致武的心腹。
“老奴恭候兩位多時了。”朱叔率先開口,禮節性十足。
西嶺月坐在車裡沒動,突然很想試探一下,遂命道:“叫我‘殿下’。”
此言一出,燈籠裡的光芒明滅一瞬,是朱叔的手抖了一抖。而這已經給了西嶺月答案,那個她存疑已久、最不想證實的答案。
微溼的掌心中傳來堅定的力量,李成軒先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復而鬆開,予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西嶺月這纔有勇氣走下馬車,擡頭打量這個地方。他們似乎是在一個巨大的洞裡,洞頂高不可見,左右更看不見盡頭,唯有陰溼的潮氣和泥土的腥氣飄散在空氣之中,極淡極淡。
李成軒也是迅速環顧四周,問道:“這是一座山?”
“是。”朱叔沒有隱瞞。
“你們把山體掏空了?”
“是。”
“山名是……”
“太平山。”朱叔如實回答,“仍在武寧縣內。”
南浦郡,武寧縣,太平山。
而“康興殿下”正是太平公主和武攸暨的後人。選在此處作爲武氏的據點,當真貼切至極,李成軒不由感嘆:“則天皇后好心思。”
朱叔沒有接他的話,只對西嶺月說道:“月兒,少主想單獨見您一面。”
“不,”西嶺月主動挽起李成軒的手,“我與王爺一起。”
朱叔遲疑片刻,勸道:“你知道少主的脾氣,切莫惹惱他。”
但西嶺月不爲所動,態度堅定。
李成軒遂淡笑開口:“方纔既明做東款待,我也該當面道謝纔是。”
朱叔見狀欲言又止,但終是沒說出什麼來,轉身引着他二人往山洞更深處走去。
這一次,沒人瞞着他們路線了。李成軒心知肚明,蕭家父子沒想讓他活着離開。
西嶺月自然也猜到了,堅定地對他說:“無論如何,我們生死與共。”
李成軒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反手將她的柔荑握得更緊。兩人默默隨朱叔前行,向右拐了四次,再向左拐了兩次,終於走到一扇開啓的石門之前。朱叔示意蕭憶就在門內,然後便默默退下。
西嶺月深吸一口氣:“我們進去吧。”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尖銳的呼嘯“嗖”地響起,晦暗的室內驀然閃現微弱的銀光,朝兩人直直she來。
“當心!”李成軒一把推開西嶺月,側身將飛鏢閃避過去,豈料暗處又有兩支接連射來,他只好一一避過。
西嶺月見狀本能地後退,卻一腳踩在了門檻之上,不慎跌進石門之內。下一刻,石門竟自行開始啓動,“轟”一聲落下,緊緊閉合,就此將她和李成軒隔絕在了石門內外。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兩人根本來不及反應,李成軒脫險之後立即奔過去,朝門內喊道:“西嶺?西嶺!”
然而沒有一絲迴應,只有他的回聲在空曠的石室內鳴響。李成軒畢竟見過無數風浪,見此情形已迅速冷靜下來,開始尋找啓動石門的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