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走過了那廣袤的草原之後,楊晨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實在是有些天真。
起初,他想着這既然是爛柯和尚的精神世界,那麼只要找到爛柯和尚,便可以出去,而坎坷和尚,應該就在那尊巨大的佛像之處。
然而他卻忘記了,既然這裡是爛柯和尚的精神世界,那麼他進入這裡,爛柯和尚又怎麼會沒有發現他呢?
若是發現,爲何遲遲不現身?
且那片草原實在是太大,在這裡沒有日夜更替,所有的光明全都來自天邊那尊佛像背後的金光。
但楊晨走過那片草原,按照他的估算,至少也花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可是他走過草原之後,才發現,在草原的另一頭,是一片更加廣袤的天地,在一道萬丈的懸崖下面,是近乎沒有盡頭的山林綿延在腳下,而那尊佛像,在山林的那頭。
可問題是,楊晨從一開始,就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往那尊佛像前進,如今橫跨整個草原,卻悲哀地發現,那尊佛像在他的眼中,還是那麼遠,還是那般大小,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變化。
也就是說,他與佛像之前的距離,幾乎完全沒有任何的縮短。
他不知道森林的那頭是什麼,更加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從這萬丈懸崖上下去。
於是他開始就地座下,準備休息一會。
片刻之後,他站起身來,凝視着遠處的那座佛像,輕輕說道:“那佛,我來了。”
在閉目養神的時間,他將自己的思路整理了一下,發現不管怎麼說,貌似都要走到那處佛像,那麼便走吧。
一直以來,楊晨都是一副堅韌的性格,一旦決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改變他的想法。
此時既然決定要走到那處佛像,自然便不會退縮。
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陣子,然後掏出一把錘子以及一隻鑿子,這是他當初用來修葺神殿前的石階用的,此後便一直放在身上,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在進入爛柯和尚的精神世界的時候,居然連這玩意也帶着進來了。
不過這樣,正好能夠幫助他解決目前的問題。
從自己的腳下,他開始揮舞錘子敲打在鑿子上,準備挖出一條通往懸崖之下的道路。
這個動作他已經很熟練,這十年來,他一直都在重複着這個動作,從不間斷,甚至現在他連看都不用看,直接揮舞錘子敲下,便能準確地橋在鑿子上面,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那般的理所當然。
很快,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在懸崖上出現,然後向下延伸,一直延伸到懸崖底下。
在這期間,楊晨沒有去計算自己開啓這條小道到底用了多少時間,因爲那沒有意義,不管怎麼說,他已經來到懸崖底下,那麼便能夠穿越這座山林,然後去到那尊佛像。
簡單地休息了一下,然後他找準方向,朝着那處走去。
如此,越過一片草原,鑿穿一道懸崖,跨過延綿的山脈,又橫渡了一片海,翻過無盡的沙漠,楊晨終於來到了那尊佛像的腳下。
佛像高大,與天齊高,與地齊廣。
然而這不能阻止楊晨想要出去的決心。
爛柯和尚並不在這裡,然後他發現自己有些生氣。
他不知道這裡的時間流逝是否與外界對等,但是在這個精神世界,他至少都呆了幾十年。
楊晨是一個很珍惜時間的人,特別是重生之後,在前世經歷了地核大爆炸與特洛伊聯邦的入侵,使得他在這一世的時候,非常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因爲對他來說,這一分一秒珍惜下來,他就能夠做很多事情,就可以在今後的災變之中少死許多人。
而去到生靈世界那是他沒有辦法,來到天使文明秩序他也沒有辦法。
爲了出去,他想了很多辦法,最後事實證明,他的這些辦法都沒什麼用,於是他準備順其自然,於是他從秘境中出來了。
卻又陷入了這裡。
這一次,他決定暫時按照順其自然的辦法來,所以他開始從教皇的手中接過烈焰之劍,然後飛昇,戰敗,晉級爲王,建造羽箭,洗去神格。
但不管是爲了天使文明的延續還是爲了人間的安危,到最後,楊晨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爲了回家,回到地球。
可是現在,因爲某個莫名其妙的原因,因爲某個人的不服氣,因爲他對那個人恭敬地行禮。
然後他被困在這裡,翻越千山萬水,最終來到了這裡,只有一座破佛像屹立在這裡,卻不見那個人,也沒有任何出去的方法。
而且……這浪費了他太多的時間。
所以他很生氣。
人在生氣的時候,總有一種破壞的慾望。
楊晨現在已經是普通人,所以他也有這種慾望。
看着眼前那座高大的佛像,不知爲何,他變得異常的憤怒,於是他擡起了手中的錘子與鑿子,然後非常平靜地敲了下去。
他高舉錘子是因爲憤怒,揮下錘子的瞬間卻變得非常的平靜,那是因爲這個動作,他已經重複了不知多少遍,對他來說,那幾乎已經成爲了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吃飯喝水那般尋常,所以他能夠極其平靜地揮下。
錘子敲擊在鑿子之上,鑿子落在佛像上。
佛像的意志腳趾頭因爲他這一敲,露出了一道錢錢的白色痕跡。
楊晨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他是很憤怒,但是他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憤怒,所以他只能平靜地敲擊着。
現在出現的白色痕跡使得他信心大增,既然能夠有劃痕,那就證明這座佛像並非不可破壞,既然如此,那破禪毀佛崩了這個世界又如何?
你不讓我處去,我便自己出去。
我總能出去。
曾經楊晨也懷疑過這裡到底是不是爛柯和尚的精神世界,但每次看到那遠處的佛像,他總是安慰自己,這裡就是爛柯和尚的世界,只要走到了那處,就可以出去。
所以他跨越所有,就是爲了來到這裡。
然而現在他發現爛柯和尚並不在這裡,他本應該在這裡。
事實上,楊晨知道他就在這裡,只是沒有出現罷了。
那麼自己就應該憤怒。
他一錘一錘地敲擊着,佛像的腳趾頭正在被他減少。
不知道在第幾錘的時候,整個大地開始劇烈地搖晃,彷彿那天,也開始出現裂縫。
楊晨知道,佛像要倒了,他沒有觀看佛像倒下的方向,也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還是那麼帶着某種韻律地揮舞着手中的錘子,然後又帶下來一片石塊。
終於……
轟!
整個世界彷彿被顛倒了過來,無數的塵土沖天而起,地面的搖晃根本不亞於任何一場楊晨所遇到過得地震,甚至堪比當初地核爆炸的時候所弄出來的動靜。
無數泥土因爲這股震動簌簌飛起,不知多少裡的山林在這一刻被巨大的震盪將樹木高高拋起,然後變成荒漠。
佛像倒下,並沒有壓倒楊晨,不過他也不好受,巨大的震盪將他拋向空中,五臟六腑彷彿全部擠作了一團然後又突然崩散那般難受,不過即便如此,在半空中,楊晨還是眼神平靜甚至冰冷地盯着那座佛像。
因爲他想知道,在那座佛像倒下去之後,會發生什麼。
終於,佛像倒在地面,然後崩散。
整座佛像因爲巨大的衝擊力寸寸碎裂,變成無數的大小不一的石塊。
在佛像的心臟位置,石頭崩裂,碎成無數,卻有一名年輕的僧人安定祥和地坐在那處,無數的金光因爲沒有了佛像的阻擋,變得有些耀眼。
只是這個時候的楊晨,儘管已經快要睜不開眼,依然眯着眼睛看着那處,看着那名年輕的僧人,看着他背後的那萬丈光芒。
突然之間,他似乎知道了些什麼,然後眼神一凝,在空中儘量改變自己落下的方向,朝着那處俯衝下去。
我不遠萬里就爲了看你一眼,現在看到了,你可以死了。
早在開始打鑿佛像之前,楊晨就已經很憤怒,這種憤怒不會因爲時間的推移而淡化,反之卻是越來越強烈。
所以在看到爛柯和尚的那一瞬間,他確實還很平靜,因爲他想平靜地看看,爛柯和尚身上的所有細節,可是此時,既然已經看完,滔天的怒意便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然後凝成一把劍,藉着萬丈高空下墜的重力,朝着爛柯和尚的眉心刺去。
這一刻,沒有無辜,這一刻,無關對錯。
楊晨覺得爛柯和尚應該死,於是他就要殺人。
不管這裡是爛柯和尚的精神世界也好,是什麼世界也好,他只想在這裡,將他殺死。
就算殺不了對方,他這柄怒意凝聚而成的利劍,必須刺出去。
滋滋……
沒有金屬交鳴的聲音,在楊晨距離爛柯和尚還有三尺的時候,便硬生生停了下來。
在他們兩人的中間,有一道無形的氣劍,此刻正抵在爛柯和尚的額頭,然而鋒利無比的劍尖,卻沒能刺穿爛柯和尚,而是被迫停了下來。
楊晨能夠感覺得到,在爛柯和尚的身體周圍,似乎存在着某種強大的氣場,他這柄怒意凝結的氣劍,竟不能傷其分毫。
是怒意不夠嗎?
不,楊晨的怒意滔天。
那麼就只能是爛柯和尚周身的這道氣場太強大,比天還強大。
可問題是,楊晨向來都不是輕易放棄的人,難道無法寸進,便就此放棄?
當然不是。
只見他五官完全扭曲,雙目直瞪得眼眶欲裂,最終暴吼一聲:“給老子破!”
旋即手上的力道猛然加大,無數的狂風呼嘯而過,周遭的塵土再次被掀起,一層透明的漣漪向四周盪開,以摧枯拉朽之勢,將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齏粉。
啵……
清脆的響聲在呼嘯的風聲中顯得無比微弱,卻清晰無比地傳入楊晨的耳中。
然後他感覺到手中之劍的那股阻力消散得無影無蹤,怒意凝成的利劍也順利刺入了爛柯和尚的額頭,刺入他的腦海。
楊晨的身體也因爲突然失去阻力,兀地前傾,朝着爛柯和尚的胸口撞去。
想象中的撞擊並沒有發生,剎那間,就在楊晨以爲自己這下估計要在這一撞之下變成一堆肉沫的時候,一道溫和的氣息將他完全包裹起來,然後幫他擺正了身體,穩穩地落在爛柯和尚的面前。
就在這時,爛柯和尚睜開了眼睛,裡面有金光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