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劍意神通
夜殊心知是賊鮎的主人找上門來了,看那人的架勢,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灰姑娘大變身:王子也不如。好在江面波浪湍急,夜殊出水時也沒多大動靜。
不遠處林立着幾塊明礁,夜殊悄然躲在了礁石之後。
馭鵬鳥之人正和柳葉舟上的神沐僵持着,一時之間,也無人注意到江面上多了個人。
早一刻鐘前,就在夜殊用計擊殺了賊鮎後不久。
王抱石高舉琅天界靈脈圖,神沐考慮着是否要接受他的條件時。
江面上興起了陣陣怪浪,舟上幾人驚慌着,只當江下的賊鮎趁機來釁事。
哪知一陣刺耳鳥唳,怪風捲落,小舟險些被掀翻出去最新章節武林客棧。
那隻鵬鳥被披棕褐毛羽,翱羽烏黑油亮,兩翼在空中撲展開,足有八尺寬,利喙金鉤,好不威風。
騎坐在鳥背上的男子,着了件水牛圍褂,臂上箍着了條水蛇筋,額前塗抹着三色彩紋,手執短弓。
舟上的幾人見了他的打扮也知他是賊鮎的主人。西南一帶,有不少隱世的門派,其中有一隻叫做百獸門,專事各類獸類奇禽的馴養,一手馴獸的技藝很是稀罕。
王抱石心中憤然,若不是這人縱容賊鮎在江中行兇,他和夜殊的旅途也不會生出那麼多波折。
齊昌又喜有驚,喜的是王抱石一心要拼個魚死網破,那名獵修又是個陰晴不定的人。說不準還真會爲了靈脈界圖將他們斬殺。
金葦江江大浪急,他真要是葬身於此,只怕兄長連線索都尋覓不到,賊鮎的主人一出現。神沐不得不暫時收了殺人換圖的心。
只是齊昌心下又覺得奇怪,分明是賊鮎在江裡行兇,傷了數人。它的主人怎麼又會尋上門來。說是他們殺了自家的馴獸。
難道是水下還有什麼更厲害的水下妖獸。
齊昌想到此處,心裡連連叫苦,眼下還真是前門才拒了狼後門又來了虎,賊鮎兇殘成性,它的主人必定也不是什麼善類,若是將那筆帳算在了他們身上,只怕今日就算神沐不出手。他們也得屍沉江底。
神沐斜眯起了眼,重劍一陣輕歌長吟,在江面上凌空飛起,只見他長髮披散,面上的那道銀月長痕熠熠生輝。
“是你斬殺了我的馴獸。鄙人百獸門禽部衆-百圖,報上名來,吾不殺無名無姓之輩,”鵬鳥上的男子百圖靈識橫掃過舟上的幾人,全都是些普通至極的凡人或是武者,那名女童雖有靈根,卻是細微低微。唯一讓他看不清深淺的只有那名仗劍飛身迎上前來的劍修。
劍修一脈,在琅天界並不風行,大多數人的修爲都很一般。百圖再看神沐周身沒有佩戴任何門派標示的信物,更是寬心。早半月前,他得了門派差遣,不得不暫時離開剛馴服的賊鮎。爲了防止賊鮎過度擾民,用了個陣法,將其禁錮在了一段金葦蕩相對安全的江段。
哪知今日他剛馭使着鵬鳥返回時。中途時失去了賊鮎的神識聯繫,急行趕回了時,已經晚了。那尾鮎魚品種稀罕,若是馴養得當,再過數年,必然可以晉升爲三階妖獸。
百圖是百獸門內門排行第四十八的弟子,地位雖是高於一般的外門弟子,可在內門弟子中,地位不高。撇開天賦上的差距,最大的原因就在於排名前三十的弟子,人手都有一隻三階妖獸。而百圖的本名契約妖獸,就只是他座下的二階的灰鵬鳥。
妖獸根據族羣不同,分爲了獸兵、獸將、獸王乃至獸皇四種。
三階妖獸是獸兵中的至高點,再往上就能突破成獸將,在修真界只能算是三四流的貨色,可是在睿國這樣的地方,能找到一隻無主的三階妖獸,實屬不易,所以儘管百圖不擅長馴養水生妖獸,他還是強行用五年的修爲做爲交換與賊鮎簽下了對等的馴獸契約。
賊鮎被殺,他白損了修爲,又失去了在內門再上一層的助力,氣得嗷嗷直叫。
“憑你,還不配知道我的性命,”一句話嗆得百圖哇啦啦直叫。
說完之後,神沐低頭自言自語着:“劍啊劍,我又要食言了,說好了只殺聞名遐邇之人,如今卻要用你來收拾山間的粗野山夫,”神沐輕嘆着,身下的重劍微微顫動,似在表達着它的不滿。
一人一劍渾然忘我,壓根就沒理會鵬鳥上的男人的怒火。
江下的賊鮎死了?神沐低下眉眼,狹長的眼朝了江邊的數塊礁石忘了忘。礁石上是幾個小巧的腳印。
唉,兩日裡,發了兩次善心做足了好人,接下來的整一個月裡,都不用積善留德了。
“找死,”百圖怒焰高漲,催動着座下的禽鳥。
灰鵬鳥不是什麼高階妖獸,卻也是西南一帶,禽鳥中飛行最快,俯衝之力最是驚人的禽類。
它從孵蛋破卵石就由本門長老交由百圖照料,十餘年的配合,讓一人一鳥的如若一體。
百圖手中的短工是上等的精粹鋼煉製而成,他眼力臂力俱是一流,人鳥合一,弓箭如雨林射向神沐。
柳葉舟上的幾人,急忙趴蹲在地,頂着能找到的遮蓋物,王抱石緊鎖着眉頭,齊昌乍驚乍喜,他既想百圖殺了神沐,又怕神沐遭遇了不測,百圖再要行兇,他們幾人也就沒了法子。
明礁後。夜殊驚訝着,嘴微微張開。
那名重劍男子也不躲閃,只是仰頭笑望着灰鵬鳥背上的百圖。
密集的箭雨如同黏滯在空中,神沐倏然消失在了空中。
不是消失。夜殊瞪圓了眼。他的速度很快,快過箭雨,快過江面湍急的流水。
在神沐消失的一瞬。箭雨齊聲落進了江裡。
爽朗的笑聲自高處傳來,百圖擡眼往空中看去,只見一道重虹如浮光掠影。
“小心了,”神沐朗笑着,重劍一揮而下,樸實無光的劍身上,微小的紋路一一浮現。紋路閃現之時,綻出了無數刺亮。
“這...是...”夜殊張口結舌着,她渾身的血液在神沐揮的那一刻,凝固住了。
那是什麼,如白練橫空而下。又似奔流入海的浩瀚水汽。
那一抹劍氣橫空霹下,那霎時夜殊只覺四肢百骸中有一股澎湃之意在體內流竄。她的心跳得奇快無比,喉嚨堵塞,喊不出話來。
江面橫向被一分爲二,百尺水汽激盪而起。柳葉舟在劇烈的震盪中,被掀高的波浪撞向了河岸,舢板斷裂,數人都落進了水裡,齊昌落水。頭撞在了礁石上,立時昏死了過去。女童不通水性,在水裡浮沉着,灌了幾口水。
那名武者也沒落下好處,在神沐運劍時,他忙運氣強硬抵抗。哪知那道劍氣是遇強則強,武者之氣,劍氣撕裂了他的護體之氣的同時,震得他耳膜撕裂,也滾落進了水裡。
灰鵬鳥直墜進江裡,鳥背上的百圖悶哼了一聲,想控制住下落的灰鳥。
耳邊是一陣輕如彈弦的聲響,體內的筋脈碎裂,鮮血自他的口中噴涌出,他不明白,方纔的那一道白光究竟是什麼。
恐怖像是數萬只小蟲在瞬間淹沒了他的意識,橫劈開的江面上,變冷變硬的灰鵬鳥的屍體觸目驚心。
百圖還想開口詢問,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何方神聖,可惜他已經沒機會了。
夜殊的身子被濺起的水淋溼了半邊,冷得像冰窯酷寒。
陽光熾熱,讓她的皮膚生出了幾片紅色,又熱的如同火燒。
冷與熱交替陳雜,讓人產生了種似生似死的幻覺。
而那道劍氣帶給她靈魂上的衝擊,又讓她的血脈賁張,冷和熱交替沖刷着她的意識,靈魂像是被那道劍氣劈成了兩半。
恐怖,驚喜,像是洪流一樣,輪流着襲了上來。
江浪不停地撲來,濺溼了她的髮梢,拍打着她的面頰。
夜殊不動也不避,任由那陣水中殘餘的劍氣打在身上,她似明白了什麼。
體內的熱血,是一種渴望,對強大的力量的渴望。
那陣冰冷,是一種恐怖,是對自身渺小的恐懼。夜殊的靈魂戰慄不止,一股重生後從未出現過的微妙變化,迅速地包圍住她的意識。
夜殊自重生以來,不,該說是她上輩子加上這輩子,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覺到了內心的渴望。
她上一輩子活得渾噩,這一輩子,雖是經歷了重生和家破人亡,她亦是不清不楚。
直到這一刻,冰冷而又堅決的渴望像是一顆逢了春風細雨的種子,悄然發芽。
那股劍氣帶來的強大力量,心,砰砰砰的跳着,夜殊難以遏制心中的那股渴望,她要變強,變得像那名凌空站在了劍上,以戲謔的眼看向她的那名男子那般。
若是她強大到足以睥睨一切,那麼孃親就不會死,大哥也不至於離鄉背井,她也不至於站在溼冷的江水裡。
夜殊抹了把臉,涉水往王抱石等人所在處走去。
菩提仙府裡,自進入金葦蕩後就沒了聲息的妖猴摸着毛茸茸的下巴,頷首讚道:“想不到在這麼個偏僻的鬼地方,竟然有一個通曉劍意的劍修,有趣,委實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