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先的計劃,所有人立刻動了起來,一把鍘豬草的大鍘刀被搬到曼陀羅山前一墩,幾條大漢上手,開始“咯吱咯吱”鍘了起來,曼陀羅被鍘成了一段段的。
早就準備好的婦女們立刻把鍘好的曼陀羅裝進籮筐裡,搬到磨坊門前,擺在了老村長和花紅英面前。
“小蔥師傅,上!”花紅英牛逼哄哄一偏腦袋,彷彿他是今天的將領,然而,他其實只是個送貨的……
丁曉聰定了定神,一步跨進了磨坊裡,走向那尊巨大的石磨,決戰就要開始了!
走着走着,丁曉聰開始吟唱鬼音,悠悠盪盪的聲音傳了出來,所有人的怔了一下。這聲音……怎麼跟鬼叫似得?
好在現在是大白天,大家夥兒感覺倒也不明顯,就是剛聽到的時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所有人,繼續幹活!”老村長大喝,大家夥兒又熱火朝天干了起來。
磨坊內,丁曉聰走到了石磨邊,門口的花紅英對着籮筐一腳踹,裝滿曼陀羅碎段的籮筐“嗞嗞”作響滑倒了丁曉聰身邊停住,散發出濃烈的氣味。
曼陀羅的籽實藥性最強,不過現在開了花,效果雖然不如籽實,也還算可以,關鍵是勝在量足夠大。麻醉魂魄這種事,法術史上好像還從沒有過先例,這很難實現,偏偏這裡情況特殊,爲丁曉聰這個小法師的創舉創造了先決條件。
隨着鬼音的吟唱,丁曉聰已經能聽見石磨裡發出的古怪聲音,似乎那個陽魂很喜歡鬼音,聽着很舒坦。丁曉聰一邊吟唱不斷,一邊學着郭芸香那樣,將水車軸裡的鐵柱子扛起來,對着石磨下面捅。
這本就沒什麼難度,鐵柱子捅到底,兩端的齒輪同時咬合,大石磨“轟轟”作響着轉了起來。石磨剛轉動,剛纔舒服的“哼哼”聲立刻變得尖銳刺耳,成了嚎啕大哭聲,撕心裂肺。
據說,想要尸解成仙,須得度過三次劫,道道兇險奪命。第一重是肉身劫,渡過之後可以辟穀不食,經過這一劫的人,就算是身死道消,屍體也可以不朽不爛成百上千年。第二重就是魂魄劫,這個陽魂拋棄肉身以靈魂的狀態藏在山村裡五百年,今天終於迎來了它的第二劫。
據說魂魄劫度過後,還有一重心魔劫,只不過這個陽魂等不到那一天了。
自從被封進了石磨裡,它其實就斷絕了再進一步的可能,經過大石磨日日夜夜碾磨後,它的魂魄已經受損,就算是能脫困而出,將來也只能以陽魂的姿態存在,爲禍人間。
尖利的嚎哭聲剛傳出來,丁曉聰首當其衝,腦子裡“嗡”的一聲,眼前一黑,晃了三晃,差點沒暈過去。這玩意的魂力太強了,丁曉聰完全沒能力對抗,好在也不需要。
丁曉聰立刻加大了嗓門,他的鬼音也隨之提高了一個八度,愈發的詭異難聽。他用鬼音拼命振動自己的靈魂,終於勉強穩住了心神。
磨房門口,花紅英攔着老村長,緊張注視着丁曉聰。
丁曉聰終於又睜開了眼睛,面容有些扭曲,時不我待,這種狀況下他支撐不了多久。他趕緊捧起一大把鍘好的曼陀羅碎段,扔進了磨盤的孔裡,石磨的摩擦聲一變,轉爲了膩膩歪歪的聲音。
白天的時候,由於陽氣濃郁,裡面的陽魂雖然被磨,痛苦還是要輕一些,如果是晚上,旁邊恐怕都待不住人,這計劃根本就沒法實施。
一把把曼陀羅被丁曉聰倒進了磨盤裡,很快一筐磨完,磨盤邊開始有白色粘稠的汁液滲了出來。這是曼陀羅漿液,具有強烈的麻醉神經功能。
丁曉聰一腳把空籮筐踢回去,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吟誦不停,花紅英心領神會,又一筐曼陀羅被他蹬了過去。
再看外面,大鍘刀一刻不停,又一筐被送到了門口,流水線作業,毫無滯澀。往常這些村民們就是這樣磨穀子的,這一套工序太熟悉了,今天變成了草,倒也沒多大區別。
磨坊邊,那個挖坑的挖掘機開了過來,挖鬥高高擡起,伸到了屋頂上。一個身手敏捷的小夥子腰上穿着一根腕粗的麻繩,順着機械臂爬到了屋頂上,開始用隨身帶的釘錘起屋頂上的木板,不一會就被起開了一個大口子,下面就是忙活不停的丁曉聰。
丁曉聰這時候已經不唱鬼音了,正在專注忙活,頭頂上全是汗也顧不得擦一下,
巨大的磨盤仍在轉動,四面全是**,咕咕往外冒,淋得一地板都是。而現在磨盤裡的嚎哭聲也變了調,不再那麼尖銳,轉爲了帶着迷醉的哼哼聲。
麻醉劑開始起效了,那個陽魂發出的聲音也不再傷人,丁曉聰心中大定,這法子有門!
一捧捧曼陀羅被塞進了石磨孔裡,磨盤在漿液的潤滑下,越磨越順暢,速度也越來越快,那個陽魂在汁液浸泡下,也被麻醉得越來越深。
曼陀羅的麻醉帶有至幻性,漸漸地,哼哼聲變得愈加奇妙,並且更大,發出來的聲音也越來越不好形容。外面的人也聽見了,男人們個個臉色古怪,大姑娘小媳婦們的臉不知不覺都紅了,只得低着頭幹活,權當沒聽見。
丁曉聰也是無語了,這個妄想成仙的人,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啊?竟然會產生這樣的幻覺。其實他不懂,在幻覺中,越是平常被壓抑的東西,這時候就越會被凸顯出來。
這聲音其實是不存在的,而是一種腦波,直接在附近的人腦海中發出共鳴,捂着耳朵都完全沒用,不想聽都不行。
好在過了沒一會,隨着磨盤不停轉動,它的麻醉狀態進一步加深,怪聲又變成了哭聲。與平常那種尖銳刺耳的鬼哭嚎叫不同,這次哭聲非常傷心,卻不刺耳,彷彿那個陽魂沉浸在了深深的哀傷中。
這時候的情緒都是內心的真實反饋,它是真的傷心了,至於傷心什麼,那就沒人知道了,也沒人會關心。
大家夥兒鬆了一口氣,繼續有條不紊幹活,那座曼陀羅山快速矮了下去。
磨坊內,丁曉聰一邊幹活,一邊關注着磨盤裡的動向。
終於,在兩個小時後,磨盤裡傳來了陣陣細微的鼾聲,那陽魂被麻醉到極限,睡着了。不過丁曉聰仍不敢放鬆,繼續磨,反正曼陀羅割來了那麼多,留着也沒用,索性全磨了,好歹更加保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