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和橋下,兩位仙人踏着流雲緩緩向前。其中一位個子稍高的仙人懷裡捧着一盆蘭花,雖然乍一眼看上去沒什麼奇特的地方,但想來這般小心翼翼的捧着,也定然自有其神奇之處。
“無量兄,想來這元稹上神宮中也不缺些花草樹木什麼的,這次咱家上君卻特意的挑了一盆蘭花來,不知是什麼意思啊?”個子較矮的仙人頗爲諂媚的開口。他才昇仙不久,對於這仙界中的事情自然知道的不如無量多。看着身旁這仙人高傲的樣子,他縱然是心中不滿,也難以言喻。只盼着有朝一日能早歷天劫,從這小小的下仙升到仙君職位,便已足夠了。
無量聽完他這一番話,不屑的瞥了瞥眼,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懂個什麼,這蘭花可是萬年遺寶,自打上古時期就已經出土,七千年風吹雨打,七千年雷鳴電閃,卻是毫不動搖,上君拾到後,又是辛勤養育了幾百年纔開出這寥寥幾個花骨朵兒,又怎能同那些凡物相比。”
說完之後,又是輕蔑的擡了擡眼,彷彿是爲了證明自己有多聰明似的。根本沒有注意到身旁的仙人已經聽的有些不耐了。
“對了虛言,請柬你可是帶着?”他摸了摸身上,自覺沒有,想了又想,怕是隻能在虛言身上,便不在意的開口問了一句。
誰知這一句話問的虛言身子一顫,緊接着訝異開口:“不應是前輩拿着嗎?”
兩個仙人霎時僵住了臉,苦呵呵的看着對方,一時間不知所措。
倒不是說沒有請柬就不能進去了。依着如今無量在仙界任職的年頭,凡是仙君之下,熟絡的倒是不少。通融幾句,進去理應算不上什麼難事。只是元稹上神的地位實在不同於其他,想想後古仙界中,居上神之位的不過七位,除卻天帝天后二位上神,其中願意出來走動走動的便也只剩這一元稹上神了,他的壽宴,依理來說其他仙衆都是巴結着想要去的。自家神君推脫不來,已犯大忌。再要是說上一句請柬未帶,別說是他們了,恐怕就連神君今後在仙界,都難以有立足之位。
終歸還是這年長的老前輩聰明些,看着日頭還未到正中,把懷中小心抱着的蘭花交給虛言,嘆了口氣,道:“你且在這裡等我會兒,我飛的比你快,回宮中拿請柬,一個來回想必時間還是夠的。”
聽得有解決的方法,虛言艱難的從半人高的蘭花中探出腦袋點點頭,只當是應了。
卻是沒想起來腳下的流雲本就是無量駕馭的,無量前腳剛一走,腳下浮雲就立刻散了開了,重重的摔了一個踉蹌。要不是他反應快,及時駕雲,恐怕這會兒子已經跌到三重天去了。
撣了撣身上浮塵落落,正要擡手整拾官帽時,卻一下子像是想到了什麼,慌亂的打量着兩隻手,一個重拳砸到手心裡。緊接着便慌慌張張伏下身子在雲層中翻找着什麼,只是尋了半天,終歸又是一聲嘆息。
原來是剛纔摔倒的時候,那盆珍貴的蘭花也隨着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
縱然是養育萬年的蘭花有了靈性,也實在是有不得騰雲駕霧的本事。不然想來這苦苦修煉的仙衆們怕是都要氣的吐血了。
唉……可是這下子他倒寧願是要吐血。
在這橋邊不知坐了幾時幾刻,突而感覺到袖口一緊,下意識一望,卻看原來是個小女仙童,正眨着無辜的大眼睛,明亮閃閃的望着他。
“是誰家的小童,怎麼亂跑跑出來了。”本就是處在煩悶之中,心思亂得很,也就無心與這小東西廢話,把頭偏過去,哼哼了一句,就不再理她了。
誰知道這小傢伙倒是並不在意這不恭不敬的態度,反而又湊上前去拽他的衣袖。
虛言起先只是甩甩衣袖想把她趕走,到最後實在是那小仙童的堅韌不拔惹急了他,揚手作勢就要扇上去。
卻是離得還老遠,就被一股巨大的氣流彈了出去,連連在流雲上翻了幾個跟頭才停下來。他緩緩爬起身,微胖的身子在此時成了最大的累贅,費勁的又喘了幾口大氣。復而將那小童上下打量了一番,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猶如看到什麼驚奇的怪物。
面前的女童一臉淡然,兩個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仍是一副無邪的面孔。卻是眼底潛藏的笑意讓人不由得渾身打了一個冷顫。
虛言怎麼也無法想象如此一個身高還不到他腰間的小女孩會有如此大的力量,能將他掀翻在地。更何況發力之後又是如此一副處之淡然的神態。就算是哪位神君家的孩子,按如今年歲,怕是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思罷,暗暗皺眉,又是從頭到尾的細細一番打量。
他雖是個新人,來這仙界不過短短几個年頭。但亦是知道若論貌美,眼前的小傢伙實在不是名列前茅。但凡是個神君家的孩子,大抵容貌都差不到哪裡去。可是若是說眉宇間那股超脫塵世的氣質,怕是就連天后苦苦嬌養的宸景公主都比之不及。這份氣質,就像是來自上古時代的飛流之下,看似近,卻又甚遠。還含這些不由言說的威嚴,讓人不敢靠近,只能靜靜遠觀。
就算是挖空了腦子他也實在是想不出來哪家神君能生出這麼一個活寶。
虛言訕訕而笑,單膝跪在地上,湊近了身,貼近那仙童問道:“不知小仙童是哪家神君之子啊?”
這語氣實在是變化的快了些,前後不過幾秒,差距就如此之大。小仙童挑了挑眉毛,半晌,翻手變出一個小東西扔到他手中。
虛言驚得一顫,手也隨着抖了抖。再仔細看了看,竟是原本以爲掉落了的萬年蘭花。
雖然失而復得是有驚喜之感。可是……他用手指頭量了量,不由懷疑,不過一個手指頭那麼高的小東西真的是剛纔他抱着的那盆蘭花嗎?
這倒是讓他怎麼交代啊……
擡頭看着那小仙童並未走遠,連連喚了幾句慢走,留步。卻是隻換來女童回眸一瞥,外加一句頗爲“和顏悅色”的警告。
“清源宮內外人不得進入,念你這次只是初犯,尚饒你一命,若是膽敢還有下次,休怪我用九重雷火劈的你灰飛煙滅!”
最後留下的,不過是一襲轉瞬即逝的青色長袍,以及寂寥的滾滾煙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