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阮茽在生死危機關頭的作爲,被天雲宗門人弟子深深鄙夷甚至嫉恨,如今事關要緊之處,此話剛剛出口竟然贏得他們真心讚許。
不過龍氣成道關乎此人的隱秘,沒有人對此抱有太大的希望,估計葉知秋會敷衍了事,絕對不會透露出來。
誰知,葉知秋還真的不在乎,當下側臉向紅水掌旗使阮茽微微額首致意,隨即沉默下來,似乎在斟酌着待會如何恰到好處地解說。
這一幕落在在場衆人眼裡,免不了坐實他守住自身如此強大的隱秘,獨享好處卻不公開的道心,不過還有一部分人心存僥倖,他們覺得這位強地令人髮指的道人,實質卻是個妙人。
葉知秋將所有人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又靜待了一會,才用某種慢條斯理的語氣解釋道:“龍氣,實爲法度、體制,統轄中原九州六千萬民衆,其中囊括富貴貧賤,男女老幼,達官貴人,豪商鉅富,貧民百姓,販夫走卒,既有士農工商,也有車船店腳牙,大至京城洛陽百萬人口,小至鄉村十幾戶人家,都受王統,入得體制,爲各級官吏管轄,黎民百姓根植土地,千萬生民之氣,涓滴匯聚形成溪流,此爲鄉村基層,再往上就是郡縣、州府,涓涓細流匯合成小河,齊往京城輸送,由國朝官署按法統轉化提煉,方纔成就龍氣。”
“尋常金赦正神,幾十萬信徒,往往跨州連郡,影響輻射範圍極廣,實力相當於地仙真君。爾等試看,六千萬生民之氣匯聚成龍氣,威能該是何等的驚世駭俗,即便天仙都無法同日而語。這纔是龍氣禁制萬法,凌駕在道門之上的根源。”
葉知秋一語點破迷津,在場的天雲宗門人弟子都不是蠢人,仔細尋思細想,轉眼間都先後明白過來,隨即對龍氣成道格外關注起來。
葉知秋覺得份量還不夠重,必須再下一劑虎狼藥,才能誘使獵物主動咬鉤,再也不鬆口:“旁門左道修士,一日吞吐天地靈氣當作一份法力,玄門大教弟子,一日吐納功課當作十份法力。仙人餐風飲露,一日修爲相當與千份、萬份積累。龍氣一日運轉,就是六千萬份,即便七除八扣,至少也有一千萬份。”
“因此本道以龍氣成道,即便取其百中之一,一日修爲抵爾等九個月積蓄。當然了,本道也不可能日日汲取龍氣,總得建立功勳,得到龍氣垂青纔有進項。”
“計有洛陽之亂,本道親手斬袁紹,此舉挽回漢室不少氣數,得到主持龍氣的兩漢諸帝認可,纔算是真的入道。破虎牢關,痛擊西涼軍,撲滅洛陽大火,追回擄走的百姓,破函谷關,滅西涼軍,迎漢室朝廷還都,如此種種大事仔細經營,本道方纔有今日的成就。”
“龍氣成道雖進展極快,道途卻越發險惡崎嶇,稍有不慎就是身死族滅,不過用來奠定道基卻是極好的。反正雷霆煉魂,陰神陽化後,可以隨意改變道基,就能脫身出來。即便龍氣還能施加某種影響,我輩卻並非奴僕,而是類似客卿的地位,聽調不聽宣,因而此道實質是不成真仙功不成。”
葉知秋毫無隱瞞地說出所有優缺利弊,他知道哪怕有一點細微的隱瞞,都會造成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有如易碎的瓷器瞬間破裂,因此竭盡所能地說出所有一切,將選擇的權利,交給在場天雲宗的門人弟子。
最快心動的人,不是紅水掌旗使阮茽,也不爲數衆多的門人,而是短短時日內,白手起家,創下天雲宗如此厚重基業,天資堪稱驚才絕豔的五雲道人。
他的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實質上已經被葉知秋所說的龍氣成道打動了,尤其是其中龍氣流轉提煉之理,不僅毫無破綻可尋,微言大義,更是直指核心要旨。
在各地名山大川有數的洞天福地,被玄門三教仙真佔據的當下,按鎮元子開闢的地仙之道鑄就仙業基礎,確實是一條進展雖慢,實質上沒有多少風險的坦途。不過如今不是天平盛世,而是大爭之時,關上門修行決計不會成功。
若非如此,天雲宗事實上佔據鉅鹿郡,坐擁大隨澤的水雲靈脈,定然可以積蓄資源,再多培養出幾位仙人。可惜的是,這一副錦繡前程圖,被葉知秋親手撕開了畫皮,暴露出天雲宗最大的短板。
五雲道人不是沒有一拼之力,不過撕破了臉皮,長生久視的仙人未免也太掉價了。說到底,若不是怕死,誰會去修道成仙,還不是圖他一個長生不老!
就在五雲道人遲疑的時候,紅水掌旗使阮茽起頭髮問,也是第一個站了出來:“老師垂恩,賜我龍氣成道之要,敢請老師引我入道,當爲三興漢室大業,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在場的天雲宗門人弟子,發現阮茽再次搶了個先,心裡都是又羨又嫉,他們當中的某些人,的確有些躍躍欲試的心情,可惜到頭來都有所顧慮,遲遲不肯起身,才讓阮茽再次拔得頭籌,如今看着情勢,這位天雲宗叛逆將會平步青雲,怎不叫人忿恨?
恨不能殺死阮茽,趁機取而代之的人,或者擁有這種想法的修士,葉知秋估計十雙手都數不過來,不過他始終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着,用阮茽這條鮎魚,激起在場所有人對未來得道成仙的希望。
或者應該說是讓一潭死水的天雲宗,再次活泛流淌起來,通過一系列的優勝劣汰,挑出最合適的人選。
葉知秋看着紅水掌旗使阮茽起身出列,眼神頗有讚許地輕輕額首,側頭望着五雲道人,笑道:“此子果然是個修道的種子!如此良才美質,不可埋沒塵寰,當拔擢到雲空之上,日後少不了名列仙班。”
話音剛落,葉知秋放下雙腿:“冀州內憂有二,皆爲旁門左道滋擾地方,一則鉅鹿郡天雲宗,已被本道說服,入我保漢陣營。二則滄州白羊澱的咒禁道,無有仙真鎮壓道脈氣運,竟然敢禍害百姓,耽誤時節生產,其罪百死不贖。”
葉知秋望着紅水掌旗使阮茽:“你去,用紅水陣殺滅咒禁道,奪其根本法決,道脈傳承來。若是成功,本道保你一個錦繡前程。”
一人殺滅一支道脈,換做其他人說出這番話,阮茽肯定會認爲他已經瘋了,不過此話出自葉知秋之口,他卻將信將疑起來。隨即想到自己與紅水陣同生共死,殺死一人,道行法力就精進一分,頓時撇去疑惑顧慮,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阮茽當下稽首下拜:“老師所命,不敢不從。貧道去去就來,但請老師以及諸位靜聽佳音便是。”
說完,紅水掌旗使腳下閃起一抹血色流光,驀地一轉就憑空消失在白雲堂,瞬息過後,水雲靈鑑中出現阮茽的身影,卻是捲起一團紅水,手持一杆猩紅法旗,逕自往滄州白羊澱方向遁去,其速還在雲光遁法之上。
五雲道人目送阮茽往東而去,暗中掐指推算,得出大凶大吉之兆,立即明白這位前嫡傳弟子此去,一人對上一支道脈,將會一遭落敗,隨即轉爲大獲全勝。
畢竟,阮茽的背後,有一位天仙功業的不世奇人守護,定然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我估計,雙方鬥到最後,這位知秋道人會親自下場。咒禁道畢竟底蘊微薄,定然不會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