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緩緩的籠罩下來,天地彷彿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享受着一天之中的寧靜。
然而在一處深林之中,伴隨着沉重的呼吸聲,凌亂嘈雜的腳步聲劃破寂靜。
這並不是一個人的腳步聲,倒像是在相互追趕一般。
而且,他們的步伐節奏很亂,完全不是一個人正常跑步,更像是身受重傷,拖着岌岌可危的身體負傷而行。
漸漸地,前後皆是有兩道身影出現在視野當中。
前者,是一名身着破爛白衣的男子,一隻手捂着胸口,而另一隻手,捂着自己的左眼。
很明顯的能夠看到,白衣男子的手遮擋着的左臉,被血跡覆蓋,與右臉形成天差地別的對比,右眼瞪得很大,眼瞳之上附着着一道奇怪的紫色紋路,這道紫色紋路,彷彿是活物一般,在白衣男子的瞳仁中不斷的變換着形態,下眼皮中,堆積起來的血淚在一次顛覆中流了出來,非常狼狽,令人不禁升起一陣惡寒。
後者,黑色上衣依舊殘破不堪,甚至褲腿的一半像是被撕扯下來一般,露出髒亂不堪卻很是細緻沒有任何傷痕的雙腿,已經被污垢沾滿的雙腳彷彿沒有任何感覺一般,速度很快的朝着白衣男子方向跌跌撞撞而去。
同樣的,黑衣少年的雙瞳之中,血紅色的紋路不斷交替,不斷的吞噬着黑衣少年雙目之中僅有的靈氣,愈發空洞起來。
沾滿血跡的嘴角,流着一絲口水,彷彿是要吃掉什麼一般。
白衣男子慌亂的看着身後,口中竟是顫巍巍的唸叨着:“根本不是人,鬼,是鬼……,人不可能這樣,是鬼……”
說罷,再次瞪大僅剩下的右眼,頓時間,身形周圍化作紫色藤蔓,埋藏在所行之處,想要藉此攔截身後那個被他稱爲鬼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此時似乎已經神志不清,根本無視那些僅僅只是一瞬間就變得如樹幹一般粗細的紫色發光藤蔓,一頭猛衝進去,紫色藤蔓回收,將黑衣少年包裹在內。
但就在下一刻,紫色藤蔓化爲白色光點,化作星點消散在天地之間,而那黑衣少年僅僅只是身形頓了頓,便再度追了上去。
白衣男子看到這一幕,瞳孔再次放大, 喘着粗氣嘟囔道:“爲什麼瞳術對他沒有用,爲什麼,他們騙了我,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要騙我!”
“啊!!!”
白衣男子稍不留神,被一顆埋藏極深的石頭絆倒在地,想要在起身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沒了力氣,因爲頻繁使用瞳術的原因,使得此時他的身體極爲虛弱,意識模糊,神魄受損。
當他艱難起身的時候,耳邊一陣風聲呼嘯而來,緊隨其後,腹部傳來劇痛,令得白衣男子意識清醒了很多。
當他在看到自己的身體的時候,就已然發現,一隻印着錯綜複雜紋路的胳膊直直的插在了自己的腹部,血流不止。
白衣男子艱難的擡頭,僅剩下的右眼看到了黑衣少年的真容。
經歷了剛纔的大戰,此時黑衣少年臉上僅僅只是髒亂而已,沒有一絲傷痕存在,發黑的雙瞳上,暗紅色紋路不斷的躍動,似是在高呼勝利一般,就在這時,黑衣少年一抹淺笑浮現而出,白衣男子心頭猛然一慌,隨即便見到少年另一隻手緩緩擡起,下一刻,視角猛然一黑,發自內心的疼痛自眼眶傳來,便沒了知覺。
黑衣少年眼瞳望着躺在自己掌上血泊中的跳躍着紫色紋理的眼珠,神色猙獰,彷彿在抗拒着什麼,但無奈,黑衣少年蹲下身軀,顫抖着身體將眼珠放入自己的嘴中,捂着嘴巴,嚼了起來。
過了良久,昏迷不知多久的楊義,撫着自己疼痛難忍的頭坐了起來,第一眼,便看到了面前的白衣男子。
“我還是……”楊義雙目失神,望着自己沾滿血漬的手掌,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愣神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某一刻,楊義神色猛然一凝,兩根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戳向自己的雙眼,也就在手指即將戳入瞳孔的時候,楊義的動作噶然而止,彷彿被什麼限制住一般。
楊義身形顫抖,吃力的用勁卻毫無作用,面頰上,兩行淚珠滾落而下。
放下自己的手指,將頭埋下,蜷縮在地面上,用一種僅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放過我吧,求求你了。”
……
四年前,年僅十二歲的楊義因爲一次事故造成了雙目壞死,左臉嚴重燒傷不成人形,雙腿粉碎性骨折,聽力嚴重下降,這條命也是做了三天手術勉強保住,給當時還在花季的楊義造成了很強的心裡負擔。
自那之後,眼盲的楊義性情大變,並非是那種暴躁,反而變成了如死水一般寂靜。
那時因爲,楊義已經對這個世界沒有希望,唯獨還活着,應該只是給自己親人一個交代而已,不想讓他們那麼痛苦,就這麼度過自己的餘生也挺好。
然而在兩年前,一則電話讓楊義的生活從此發生了改變,並且變得越來越奇怪。
那一則電話,點名道姓的告訴楊義,我們可以治好你的病。
是的,楊義身上的燒傷,骨折,甚至是眼球壞死,魔幻般的被那些人治好,重拾光明、重新站在地面的楊義,欣喜若狂,完全沒有意識到日後,將會發生了什麼。
楊義在最開始的時候,眼睛還是和尋常人一樣,黑色瞳孔,甚至還比之前炯炯有神,充滿靈動氣息。
健步如飛的雙腿,甚至比以前都要敏捷。
直到一年後,楊義開始感覺到自己身體漸漸傳來的虛脫感,彷彿在自己的靈魂中少了些什麼,時而對着清朗的天空傻笑,時而在半夜中發狂。
這樣的感覺持續了半個月之久,直至最後,整個人便沒了意識。
等到楊義醒來的時候,身處在高樓的最頂層,起初的他,只是感覺到了陣陣虛脫,渾身上下力氣散盡。
當楊義回過頭髮現,這裡並非空無一人,在距離自己不遠處,一道殘破不堪的身軀躺在血泊之中。
那道屍體,渾身上下無一處完整,眼皮睜的很大,卻不見其中的眼球,嘴巴張的很大,似是在臨死之前經受了很大的痛苦。
下意識中,驚慌、恐懼、所有負面情緒一擁而上,楊義不知所措,卻發現自己的雙手上沾滿了血液。
剎那間,腦海一片空白,也不管漂浮在眼前的血紅色紋路是幻覺還是什麼,就這樣愣愣的坐在那裡,無動於衷。
那時楊義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
楊義嘗試的想要了解自己的這顆眼珠究竟是什麼東西,卻發現還有很多人和自己一樣的經歷,同樣都擁有着在特殊情況下顯現而出奇怪的發光紋路的瞳仁。
楊義被無數擁有特殊眼瞳的人追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楊義全都見過,他們追殺自己,無外乎都是同一個理由:“借你眼球一用,我想活下去。”
直到一年前,楊義含着淚水,親手挖去曾經好友的眼瞳的時候才發現,這顆小小的眼瞳,只不過是一場獵殺遊戲而已。
那些擁有眼瞳的人,必須吞噬擁有瞳術的眼瞳,使自己存活下去,並且提升瞳術,變得越來越強。
每一個擁有眼瞳的人,必須在一年之內,吞噬掉一顆其他眼瞳,否則,就算你不願意,眼瞳也會控制你的大腦,隨機尋找其他瞳術之人,倘若遇到瞳術更強的人,你的弱小隻能將自己葬送。
每一個眼瞳都擁有着自己的能力,楊義並不清楚自己的瞳術究竟是什麼,他見過花裡胡哨的瞳術,也見過堅如磐石的瞳術,每一個眼睛,似乎都有着屬於自己的故事,但無奈,存活在這夾縫中,相互靠着對方的血液,存活,使自己強大, 搶奪他人,直到自己成爲被奪去眼瞳的一員。
楊義一直想要找到那些人將這顆眼瞳植入自己體內的人,但終究還是未能如願,反而讓楊義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當初的我,還能回來嗎?”楊義睜開恢復如初的雙瞳,咽哽的聲音,緩緩自幽靜的深林中響起,最終,消散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