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梔言醒過來的時候又是天光大亮。好在她沒有早上的戲份,不然又得被朱莉一陣唸叨。
她側頭看去,牀畔已經空了,並且摸上去冰冰涼涼的一片。
然而最讓她覺得奇怪的是,旁邊的枕頭和牀單都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似乎壓根就沒有人睡過。
她不由一驚,開始懷疑昨晚的一切會不會只是她的一個美妙的夢境。
唐梔言的腦袋仍是暈暈乎乎的,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終只能選擇放棄。
她摸着空空蕩蕩的肚子爬起來,洗漱完、換好衣服準備出門去吃早餐,剛走到套間外的小廳,就看見正低垂着腦袋,坐在中間的沙發上。
唐梔言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葉笙仍舊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地擡起了頭來。
唐梔言一眼便看見了他眼底的烏青,與下巴處冒出來的青色的胡茬。
“你沒睡覺嗎?”她頗有幾分震驚地問。
葉笙輕輕地“嗯”了一聲,隨後便轉開了眼去,看得出來是在迴避她。
唐梔言剛想問他到底是怎麼了,就看到他的手邊散落着幾張紙頁,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她十分熟悉的牛皮紙袋。
“duang”的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她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過了許久,她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你看過了?”
這個問題問得沒有一丁點兒的技術含量,畢竟答案是那樣的顯而易見。
葉笙重又看向她,眼底是滿滿的疲憊。
“你告訴我,”他緩緩開口,大約是一整晚沒睡,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如果我沒有過來看你,沒有發現這份報告,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說?”
因爲心虛,唐梔言甚至沒有勇氣與他對視。
“等我的戲份殺青。”她極小聲地說。
葉笙冷笑一聲,低聲質問她:“所以你是覺得我們的孩子還不如一部電影重要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唐梔言急忙反駁,“我只是不想再因爲自己而影響整個劇組的進度……”
“不想影響劇組的進度,就要在有了身孕的情況下繼續去完成那些危險的動作戲嗎?”葉笙的眼神變得愈加犀利,音量也在不自覺中漸漸高了起來。
“唐梔言,你這麼自私,壓根就不配做一名母親!”
唐梔言雖然曾經想過他在得知了全部的事實後會生氣,卻沒有想到他會對她有如此嚴重的指責。
她原本是想要好好道歉以求得他的原諒的,可是此時她的委屈與怒火也都“唰”的一下涌上了頭,甚至身上的肌肉都因爲極度的憤怒而有些抽搐。
“沒錯,我就是這麼自私。”她氣極反笑,聲音中透着徹骨的冰冷,“既然你認爲我不配作爲一名母親,那麼我就如你所願。”
唐梔言說完,不等葉笙反應過來就衝出了房間。
擔心會被他追上,她沒有去等電梯,而是直接躥入了樓梯間。
她住的房間在26樓,唐梔言下了10層,就一下子坐到了臺階上。
她將腦袋埋入自己的雙膝之間,任由淚水流了滿臉。
整個樓梯間裡除了她再沒有了別人,昏暗而安靜的空間裡,不停地響起一個女人低低的抽泣聲,也還是挺嚇人的。
唐梔言的腦子裡全是葉笙最後說的那句話,她甚至有一股衝動,想要去醫院把這個孩子給拿掉,讓他再無話可說--然而,還是捨不得。
雖然它還尚未成型,但也已經在她的肚子裡呆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一想到再過八、九個月,她就可以看見它的模樣;再過了一年、兩年,她就可以聽見它叫她“媽媽”;再過個四年、五年,她就可以如夢想中的那樣給它買各種各樣的衣服,把它打扮成一個小公主或是小王子,她便怎麼也下不了那個決心。
突然,她的手機鈴聲在空曠的樓梯間裡響起。
唐梔言從包裡拿出手機,屏幕上閃爍着的赫然正是葉笙的名字。
她現在一看到這兩個字便生出一股厭煩的感覺來,想也不想就將通話掐斷。
然而沒過幾分鐘,他又發了一條短信過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的!你千萬不要衝動!有什麼話你回來我們好好說好不好!”
唐梔言盯着這條短信看了幾秒鐘,然後毫不猶豫地刪掉。
她扶着樓梯的扶手慢慢地站了起來,又慢慢地一層一層往下走着,一直到了一樓。
經過了十幾分鐘的時間,她心裡的鬱結之氣已經慢慢散去,才又想起來她原本是打算出來吃早餐的。
在酒店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廳,她要了一塊華夫餅和一杯熱可可。
這家店唐梔言之前光顧過幾次,知道他們家是物美價廉,一塊華夫餅是差不多兩三個人的量,然而她卻一個人沒有半點壓力地解決,甚至還覺得不夠。
她剛把早餐吃完電話就又響了,不過這次是朱莉打過來的。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選擇了接聽。
“唐梔言你現在在哪兒呢?”電話剛一接通,朱莉就劈頭蓋臉地問,聲音中有着說不出的焦急。
唐梔言知道葉笙恐怕已經去找過了她,於是並沒有透露自己的位置,只說:“你放心,我沒去醫院。”
朱莉沉默了片刻,才又開口說:“我知道你不會做那種傻事。”
從她的話中,唐梔言可以聽出來十足的信任。
“你現在要是心情不好的話,出去逛一逛也行,但是不要忘了吃飯,還有,下午的拍攝千萬不能缺席。”朱莉提醒她說。
“我知道。”唐梔言回答。
她本就打算在這裡坐上一個上午,等到了拍攝時間便直接過去片場。
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會在等車的時候遇到許久不見的卓偉。
唐梔言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也沒看清他是怎麼不聲不響地走到她的跟前,只是在某一刻突然感覺到腰上被什麼東西抵住,猛一回頭,就發現了一臉陰鷙的卓偉。
他比起上一次見面的時候要落魄了許多,頭髮凌亂、面頰瘦削且蠟黃,皮膚更是鬆弛得像是幾十歲的老翁。
“別動!”他低喝一聲,又威脅她說:“也別給我瞎叫喚,不然我手一抖,刀偏了就不好了。”
唐梔言的視線往下,這纔看見抵在自己腰上的,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