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海漢在1628年開始接收安南軍事學員,爲外國培訓高級軍事人才已經成爲了海漢對外提供軍援的固定內容之一。除了派出軍事顧問團協助所在國訓練軍隊之外,歷年來已經陸續有數百名外國軍官跨海來到三亞,在這裡接受了海漢軍方提供的高級軍事培訓,並在回國後迅速成爲各自國家建立新式軍隊的中堅力量。
儘管派人到三亞進修的費用頗高,而且只有海漢的軍事盟友才能享有這樣的機會,各國也仍是對此趨之若鶩,希望能夠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加速提升自身的軍事實力。
各國之所以不惜血本派出軍事人員到三亞留學,是因爲這種軍事培訓的成效的確非常顯著,能夠讓裝備了海漢武器的新式軍隊迅速形成戰鬥力,並且在部隊作戰編制和指揮體系上與海漢軍完成對接,實現在作戰過程中的協同行動。
安南、福建兩支武裝勢力是從這種模式中受益最多的對象,也成爲了海漢軍事模式對外推廣的最好範本。朝鮮願意派軍官到三亞留學,很大程度上也是見證了這兩支武裝在今年抗清戰爭中的表現之後,才下定決心也要走這條升級之路,按照已有的成功模式來組建一支新的作戰部隊。雖然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實現拳打皇太極腳踢崇禎帝這樣的目標,但起碼下次與海漢軍聯手作戰的時候,不用再在戰場上扮演一個墊後打雜的角色。
當然了,這僅僅只是朝鮮的目標底限而已,不管是國王李倧還是安道石等留學軍官,對於這次的留學前景都有着更高的期望。既然安南人和漢人都能按照海漢的指點訓練出戰鬥力頗強的部隊,那朝鮮應當也能做到同樣的程度,這樣才能實現有朝一日殺過鴨綠江復仇的心願。
而對於安道石個人來說,這不僅僅是改變朝鮮國運的機會,也是他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他在途中便已經設法打聽過有關軍事培訓的信息,知道自己的最終目的地便是位於鹿回頭半島上的這處陸軍基地,可到了三亞之後似乎仍舊還是無休無止的參觀行程,而安道石只想趕緊進入軍營開始自己的課程。今天能夠隨同海漢將領顏楚傑進入這處基地,對他來說也是一種造化了。
陸軍基地的入口處位於鹿回頭半島北端兩座丘陵之間,順應地形修建了一個小小的關口,而進出鹿回頭半島的主要通道便得經過這處關口。由顏楚傑親率的車隊自然通關極快,幾乎沒有接受任何的檢查便順利通過了這處關口。看到關口上下的衛兵們都默默地舉起手向已經通過官歐的顏楚傑專車行軍禮,安道石也不禁感嘆其權威之盛。
而經過這處關卡之後,實際上便已經進入到了陸軍基地的範圍之內了。以今時今日的海漢軍規模而言,鹿回頭軍事基地的面積其實已經有點偏小了,營區面積還不到三平方公里,甚至大大地小於今年才新鮮出爐的大同江基地。還好海軍基地是與陸軍基地分開的,否則兩軍駐地擠在一起,空間就更小了。
而鹿回頭半島上除了陸軍基地之外,還有一個不得不提及的機構便是移民營地了。初到三亞的外來移民都必須先進入這裡隔離數日,以確保不會有急性傳染病進入三亞城區,同時也會趁這段時間對新移民們進行遵紀守法的教育,讓他們瞭解這裡的社會規則。但隨着本地外來流動人口的逐年增多,外來人口進入城區的規定已經沒有以前那麼的嚴格,這個移民基地的接收對象也從普通移民變成了成批運至此地的奴隸人口——在民政部門看來,這個羣體由於來源複雜,最需要加強管理。
原本移民營地是位於鹿回頭半島北端,不過在陸續發生了多起外來移民逃離營地混入城區的事件之後,這營地便被遷至了靠近鹿回頭角的南端,與三亞城區之間正好隔了一個陸軍基地。這樣一來,這些新來的移民想從營區借道混進城區就基本不可能了,只有完成了民政部門所有檢疫和登記手續的人員,纔會被統一安排送去某處工地或者種植園開始他們的新生活。
不過安排給外軍學員的營區都在半島北端,離移民營地有好幾裡地,朝鮮軍官們進駐基地之後也不太可能有跟那些奴隸移民打交道的機會。
營區內的景象倒是很符合安道石之前的想象,寬闊筆直的大道旁是修剪得極爲平整的草地。不遠處便是一溜溜的磚瓦營房,外形和規制都是整齊劃一。走在路上的海漢軍人都是兩人成排三人成列,應該是平時嚴格訓練所養成的習慣。
安道石在馬車上便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尖利銅哨聲和整齊的呼喊聲,這讓他想起了早前在大同江基地受訓的日子,那時候整天伴隨在耳邊的也是教官不斷吹響的銅哨聲,而他們則被要求在行進時不斷地呼喊各種口號,以此來保持所有人的行進節奏和速度一致。一天訓練下來,往往會覺得喉嚨嘶啞,但的確這種訓練措施的效果非常顯著,即便是中間因爲南下中斷了一個多月的訓練,他腦子裡也還是非常明確地記得該如何掌握好行進的速度。
車隊駛入營地之後,很快便停在了一處兩層小樓前面,然後有軍官過來讓安道石等人下車候命。
安道石下車之後,見顏楚傑已經在向另一名軍官下達指令,不多時那名軍官便過來招呼他們集合:“朝鮮國的各位,請跟隨我去辦理一下登記手續。各位的個人行李,稍後我們就會派人去旅館那邊取過來。”
安道石大着膽子問道:“請問這位大人,我們是登記之後就開始接受訓練了嗎?”
“你倒是挺着急啊!”那名軍官看了一眼安道石,笑了笑道:“剛纔首長已經安排了,辦完登記手續,帶你們去看最近這批外軍學員的結業考覈現場。訓練嘛,最快明天就可以開始,到時候吃不了苦可別叫喚!”
安道石道:“我們這些人都曾在國內受過王將軍和錢將軍的訓練,吃苦肯定沒問題的,大人可別小瞧了我們!”
“行啊!那我會給你們的教官打招呼,好好給你們上課!”軍官意味深長地迴應了一句。
安道石覺得似乎哪裡不對,但當下又說不出來。倒是旁邊幾個同僚恨不得撲上來堵住他的嘴,免得他再招惹是非。
安道石以爲所謂的登記手續就是簽名畫押完事,但實際過程要遠比他所想的複雜,完全就是現場給他們每個人現做一份檔案,除了個人信息要登記得清清楚楚之外,還要給他們每人制作一塊用於鑑別身份的掛牌,不過這個東西因爲加工時間比較長,就得多等一天才能拿到了。
這一批來到三亞的朝鮮軍官學員總共十八人,其中有四人是水師出身,所以就跟着李溰參觀造船廠去了,剩下的十四人中,又有包括安道石在內的八人是提前便與海漢軍方高層達成了某種默契。所以海漢方面對於朝鮮派來的這批學員還是很上心的,加之有顏楚傑親自督辦,就連登記工作也做得更爲細緻了。
儘管調了好幾名文書過來給朝鮮學員登記,但前前後後還是耗了快一個小時的時間才把這十幾人的手續辦完。先前那名軍官便一直守在旁邊等着,直到最後一個人的手續辦妥,他才站出來說道:“行了,接下來就請各位去觀看考覈現場。各位請跟着我走,軍營之內不可隨意走動,違者軍法處置,切記切記!”
安道石等人在帶領之下橫穿了幾乎整個營區,而他們的服飾也不免在路上引來了不少關注的目光。雖然朝鮮國已經在三亞建了使館並駐紮了數名軍人,但畢竟朝鮮國的軍人還是第一次出現在鹿回頭基地之內,也算是難得一見的景象。
“等你們住下來了,會發統一的作訓服給你們,到時候就不會有人盯着你們看了。”軍官說着指了指身上的灰色軍服:“作訓服大概就是這樣子,你們在這裡留學受訓期間,都必須一直穿着。”
對於海漢這種無盔無甲的棉布軍服,朝鮮軍人最初是很不能理解的,穿着這樣缺乏防護的軍服上陣打仗豈不是與找死無異?但後來見識了海漢軍如何與清軍交戰之後,便明白瞭如此託大的確是有資本的,清軍連將交戰距離縮短到自己的攻擊距離上限都十分艱難,海漢軍的確沒有必要穿着沉重的盔甲上陣。
當然了,以海漢的精明,發給外軍學員的作訓服自然也不可能是免費贈予的,這其實都包含在了高昂的留學費用當中。不過好在這部分的費用都是由官方承擔,倒不需安道石等人傷腦筋了,否則光是兩套作訓服的價格,就足以讓這些軍餉並不算高的朝鮮軍官肉疼好久了。
安道石對於這個安排不但不排斥,反倒是隱隱有些興奮,雖然只是作訓服而非海漢正規軍的軍服,但穿上身之後想必也多少能夠感受到作爲強大軍隊一員的特殊力量。不過當下去觀看其他外軍學員的結業考覈,他們還是隻能先暫時以本國的服飾出場。
考覈場地位於鹿回頭半島東側的海岸邊,安道石一見之下倒是覺得有些眼熟,這分明與大同江基地的訓練場有六七分相似,特別是場地中的那些訓練設施,各種各樣的障礙物,他都曾在大同江基地見到過。
場地的一側搭建了帶遮陽篷的看臺,安道石遠遠看到顏楚傑便端坐其上,身邊還有其他幾名高級將官,看樣子便是由他們負責給這批學員們打分考覈了。
而參加結業考覈的外軍學員們此時已經在操場邊集結完畢,看上去人倒是不多,安道石大致數了一下,也就不到五十人而已,排成了一個小小的方陣,似乎是準備先表演隊列行進。在場邊充當觀衆的除了他們這十多名朝鮮軍人之外,倒是還有幾十名身着灰色作訓服的軍人,但安道石一時也難以分辨這些軍人是海漢人還是來接受培訓的外國軍人。
果然不多時便聽到急促的銅哨聲響起,接着這個方陣便開始踩着步點朝看臺的方向行進過來。這種左手託步槍右手隨步伐擺動的行進姿勢,安道石曾在大同江基地見過,之前抵達三亞在勝利廣場上也再次見到過,算是海漢軍的標準閱兵行進式了。既然其他外軍學員都得會這個,安道石知道自己接下來肯定也會學習這個課目,當下便開始仔細觀察這些學員的動作。
“各位看到的這幾十名學員,其實是分別來自大明、安南、占城三個國家。不過他們的入學時間比較接近,所以就集中在一起接受結業考覈。我提醒各位一句,他們當下的考覈課目,今後也很有可能會是各位學成結業時候必須要面對的一關,所以希望各位不要只看個熱鬧,更要用心琢磨,想一想自己是不是能夠完成,能不能完成得比他們更好。”
帶隊的軍官不失時機地向朝鮮學員們說明了結業考覈的情況,其實即便他不提此事,絕大多數人也已經想到了這一節。而且他們也的確很在意其他國家的軍人在經過了這種培訓之後,軍事技能到底達到一個怎樣的水平。
說話間方陣已經走到了顏楚傑等高官所在的看臺前,隨着一聲發喊,方陣的行進步伐也轉爲了更有力度的正步,學員們擡起右手行海漢軍禮,看臺上的顏楚傑等人也擡手還禮。
學員們此時齊聲呼喊口號,不過他們的海漢官話顯然也並不標準,各種口音夾雜在一起聽得並不真切。安道石在大同江基地的時候曾被教官誇過有語言天賦,學海漢官話的速度要比其他人快得多,但他也僅僅只勉強聽出了“殺敵立功”、“保家衛國”等兩三句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