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執委會的規劃當中,對三亞新城區的開發就不再像剛登陸時開發勝利港那樣,一小塊一小塊地進行規劃開發了。整個三亞河、臨春河流域,都是作爲一個整體被納入到執委會的新城區開發計劃當中。而在這個區域內的所有民衆,自然也必須要服從大局需要,提前搬離這片地區。
執委會對這一地區的拆遷要求,與更深入內陸的農業規劃區不太一樣,農業規劃區由於地域較爲廣闊,執委會並不打算對當地的自耕農或者小地主強行徵地,因爲他們所佔有的那點地皮並不會影響到在當地修建大型農場的進程。但規劃中的城區卻必須要完全徵地,因爲這涉及到未來城區的市政和交通規劃,總不能等將來城區擴建到那裡的時候才發現道路或者下水道需要穿過某家的田地,再來跟釘子戶們慢慢談徵地拆遷的事情。
關於這些地區的正式地契,執委會已經通過崖城的官方代理人拿到了手上,在合法性方面已經不存在任何問題。因爲是作爲未開墾的荒地來登記的手續,因此費用也非常低廉。在完成了這一手續之後,執委會所要做的事情便是在開發工程正式實施之前,把剩餘的一些釘子戶遷出這片地區。考慮到可能會出現的衝突場面,執委會通知了軍委派民兵作爲行動保障,而軍委便把這個任務派給了陳一鑫所在的四連,權當是他們執行海外駐防任務之前一次小小的熱身了。
接到這個任務的四連其實在昨天下午就開始動身,特地提前趕到了內河港這邊的工地宿營,以便早上出發時能省下途中行軍的時間。
四連的兵源基本是以黎苗山民爲主,夾雜了少量的明人和北越移民,在這幫膚色黝黑的民兵當中,麪皮白淨的陳一鑫顯得有些另類。事實上陳一鑫一直認爲自己的形象膚白麪嫩缺乏軍人氣質,是影響自己在軍中升遷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能像王湯姆那樣曬出一身黑得發亮的健康膚色,估計早就被提拔起來了。
這倒不完全是陳一鑫的錯覺,他進到軍警部之後因爲個人外貌這事,沒少被老兵們調侃,同事們大多都把他當成小孩看待,甚至還有民兵將他誤認爲閒雜人員擋在營區大門外的糗事。偏偏他又是個曬不黑的膚質,在三亞曬了一整年都沒變黑,再加上一張略肉的娃娃臉,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殺伐果斷的軍人。雖說外貌並不能代表一個人的本事如何,但在軍人這個特殊職業當中卻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影響,像顏楚傑、古衛、王湯姆這樣的外形,更符合普通人認知當中的軍人形象,而長陳一鑫這樣的就要吃點虧了。
爲了能夠彌補這個“缺陷”,陳一鑫只能比其他人做得更多更好,才能換來升遷的機會。因此哪怕是搞拆遷這種技術含量很低的活兒,他也非常重視,昨晚還專門把手下幾個歸化民籍的代理實習排長召集起來開了動員會,務求在今天的行動中不出現任何紕漏。
雖然今天的行動預計將會是軍方唱主角,但執委會還是依然讓民政部門派人蔘與,以防止軍方人員在過程中出現某些過激的行爲。陰差陽錯的是,民政部門派來的也是個小字輩,跟陳一鑫歲數一般大的厲鬥。
厲斗的學歷比陳一鑫要稍好一些,參加穿越前是在湖北某傳媒大學學習播音主持專業。但是在嚴重缺乏傳媒載體的十七世紀,厲鬥原先所學的專業其實派不上太大的用場,本來執委會是希望他能夠去信產部下屬的新聞部門當記者,不過厲鬥自己沒有朝這個方向發展的興趣,而是自行選擇了進入民政部門工作。
與陳一鑫比較相似的是,厲鬥同樣也是因爲歲數太小,並沒有在工作中被高層委以重任。一開始是在周恆行主管的黎苗事務部門做內勤事務,後來又被調去勝利港鹽場在安西手下工作了一段時間,然後在去年年底被調回港口商務區管委會跟着任亮做事,最近機構大調整之後,厲斗的工作崗位又再次調動,被分配到了三亞內河港開發區,負責當地的徵地和遷徙移民的事務。以就職經歷來看,厲鬥也算是個萬金油的人物,哪裡缺人就往哪裡調。
因爲都是同歲的年輕人,陳一鑫和厲鬥其實早在穿越前集中培訓的時候就已經結識,兩個人甚至還做了一段時間的室友。但穿越之後由於各自的工作原因,兩人碰面的機會便少了,像這樣能在一起出外勤的機會,更是穿越之後的第一次。
“你這傢伙怎麼就曬不黑呢?”一早趕到出發地點與民兵隊伍碰頭的厲鬥,看到老朋友出現之後就忍不住吐槽道:“我坐辦公室的時間比你出外勤的時間多得多,怎麼我都黑了你還這麼白?”
“你以爲我不想曬黑點啊!”陳一鑫也出聲抱怨道:“月初的大閱兵式,陶總看完就點了我一個人的名,開玩笑說革命隊伍裡怎麼混進了一個小白臉!幾十個人的方陣,他一眼就把我盯着了!”
厲鬥笑了一陣之後才排着陳一鑫的肩膀道:“我教你一招好了,下次再有閱兵這種事,你就先在臉上塗好僞裝油彩,這樣就沒那麼顯眼了。”
“那有鳥用!”陳一鑫對於厲鬥出的餿主意很是不屑,用手指指肩後背着的五六半道:“既然是當兵,那就得靠戰功說話,其他什麼都是假的!”
厲鬥不以爲然地瞟了一眼他背後的步槍道:“我聽說連級軍官不是都可以配八一槓嗎?怎麼你還揹着這老古董出任務?”
“就算老古董也比民兵用的燧發槍厲害多了。”陳一鑫顯然對武器的認識要比厲鬥這個外行人深刻得多:“八一槓給老兵們用着合適,我這種預備役出身的民兵用八一槓的結果就是浪費子彈,還是單發的五六半比較適合我用。話說回來怎麼上級會派你來參加這個任務?這種把關監督的事情,不是應該來一個老成持重點的人才對嗎?”
“我哪知道上面是怎麼想的,說不定只是暫時沒人可用才輪到我了。”說到自己的工作,厲鬥很是沮喪地搖搖頭道:“我幹這活兒可沒你這麼風光,以前全是做些打雜的事情,跟居委會幹部差不多,現在調到新港區這邊雖然沒那麼多繁雜的事情了,但也沒多大的起色,每天就是給勞工們打考勤算工時,有時候我都不知道我現在的編制究竟是屬於建設部還是民政部。現在反正是分配給我的任務,我就照做,也懶得問原因了。陳一鑫,像我們這樣的小字輩,沒那麼容易出頭的,慢慢熬吧!”
陳一鑫雖然覺得厲斗的觀點並不完全正確,但也並沒有出口反駁他,畢竟自己現在雖然混上了連長,但要說在軍中的前途,似乎還遠遠不能與其他前輩們相比。不管是論資歷還是論能力,像自己和厲鬥這樣的年輕人都還有不少的困難要慢慢去克服。
爲了配合今天的行動,相關部門還專門從工地上調了兩艘裝運建材的小船由三亞河逆流而上。這兩艘船並不是用來裝運前去執行任務的部隊,而是另有他用。
出發大約一個小時之後,隊伍便抵達了第一個目標所在的區域。這裡原本有七八戶人家聚居,開出了兩百多畝田地,不過近幾個月已經有一批居民放棄了這裡的微薄家產遷居勝利港。目前還剩下來兩戶人家,雖然在此之前民政部的工作組已經向他們表示過可以適當出價收購他們的家產和耕地,但這兩戶人家還是頑固地拒絕了工作組的提議,於是在執委會的眼中,這些人的性質就已經從無害的大明百姓變成了惡意釘子戶和阻礙穿越大業的絆腳石。今天也是他們最後的一次選擇機會,如果仍然不願主動搬遷,那麼民團的人就會採取相應的行動。
其實這兩家釘子戶也並非什麼土財主,僅僅只是一般的貧苦自耕農而已,住的房子就跟當初榆林漁村於大山那些人的條件差不多,石塊壘的牆基,上面用竹木籬笆糊了黃泥當牆,房頂上連片瓦都沒有,還是鋪的茅草,不管從哪個年代的標準來看都是屬於窮人的範疇。
看着這連圍牆都沒有的破爛土牆屋子,陳一鑫不禁撓了撓頭,考慮有沒有必要下令荷槍實彈的民兵們把這破屋包圍起來。
“不過就是一幫農民,真有必要這麼大動干戈?這種場面只要派一幫歸化民警察就完全夠用了啊!”陳一鑫正在腹誹着上級的決定,便看到厲鬥已經走上前敲門去了。
“馮二狗,開門啊!你別躲在裡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當釘子戶,怎麼沒本事開門啊!”厲鬥一邊拍門一邊大聲喝斥道。
陳一鑫正想開口嘲諷厲鬥,爲什麼他的臺詞如此耳熟,便聽到吱呀一聲門開了,接着厲鬥往後便倒,在地上一個後滾翻接連滾帶爬,還沒等周圍的人回過味來,就看到房裡躥出一人,手裡提着把鋤頭便作勢朝着厲鬥砸下去。厲鬥也算是身手矯健,居然雙手在地上一撐便避開了這一下,鋤尖直接深深地鋤進了地面。
陳一鑫見狀也嚇了一跳,連忙下令道:“攔住他!攔住那個瘋子!”
幾個民兵衝上去抓手的抓手,按腦袋的按腦袋,搶鋤頭的搶鋤頭,很快便把這傢伙按到在地上制服了。厲鬥驚魂未定的從地上爬起身來,摸了摸自己腦袋,又將手放在眼前確認了沒有血跡之後,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沒事沒事,胳膊腿兒都是完整的!”陳一鑫上前確認了一下厲鬥並沒有受到直接的外傷,強忍着笑安慰道:“我認識你這麼久了,還不知道你身手這麼好!剛纔閃那幾下簡直是凌波微步啊!可惜沒錄下來,不然回頭傳到論壇上你肯定能大火!”
“你夠了!我剛纔要吃這鋤頭一下,就算不死也得丟半條命了!”厲鬥恨恨地拍掉陳一鑫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俯身將那把差點取了他性命的鋤頭揀了起來:“你看看,這鋤頭還是勝利港出的,這叫什麼事!”
“現在崖州的鋤頭鐵鍬十把有七把都是勝利港出的,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陳一鑫對於厲鬥這種大驚小怪有些不以爲然。自從田獨鐵礦大規模投產之後,勝利港所出的鐵製農具靠着質優價廉的特點,已經慢慢佔領了包括瓊州島北邊幾座城市在內的大部分本地市場。
“剛纔的情況你可都看到了啊,這事你說怎麼處理吧!”厲鬥瞪着被五六個人死死按在地上的那個釘子戶,恨恨地說道。
陳一鑫並沒有立刻迴應厲斗的話,而是指向了旁邊的一間房子道:“那邊還有一戶,你不過去處理一下?”
“我不去了,叫你的人去。”厲鬥連連搖頭道。他可不想再冒一次被鋤頭正面砸臉的風險,這種事可一不可再,這一次能躲過去不代表下一次還能躲得過。
陳一鑫笑了笑,然後打了一記響指。對於這種可能會出現的場面,其實在昨天的動員會上他已經作出了相應的安排,要不然的話厲鬥也未必能在剛纔這種突發狀況下全身而退。
隊伍中立刻有人提着一個鐵皮喇叭站出來,朝着那邊依然沒有開門的房子用海南官話大聲喊話道:“房裡的人聽着,你們現在已經被海漢民團包圍了,不要採取任何無謂的抵抗措施,立刻空手走出來投降,否則後果自負!”
厲鬥先是愕然,然後很由衷地舉起大拇指向陳一鑫示意:“還是你夠狠!”
或許是從籬笆牆的破洞中確認了外面的景象之後感到了絕望,另一邊的房門很快打開,從裡面走出了臉色灰敗的三大一小一家四口人。民兵們立刻上前控制了這幾人,然後有人進到屋內,確認沒有其他人躲藏在裡面。
陳一鑫指着這幾人道:“其實你運氣還是不錯的,如果你先去敲那家的門,同時幾把鋤頭砸下來,估計你會輕功也沒用了。”
很快民兵便將這幾個人押到一起跪成一排,至於那位衝動地拿起了鋤頭試圖反抗拆遷行動的馮二狗,則是被民兵特地反綁起來,以免他再有什麼過激的行動。另有民兵開始將這兩家人屋裡的家當往外面空地上搬——其實也沒什麼像樣的家當,最值錢的大概就是幾個罈罈罐罐、兩三百斤糧食和幾件都是由勝利港銷售出來的鐵製品了。
陳一鑫慢慢走到這幾人跟前,掏出了由大明崖州州衙簽發蓋印的地契在他們面前晃了晃道:“都認識字嗎?不認識也沒關係,我可以告訴你們,這是州衙發的地契,上面有知州大人的印鑑,也就是說你們現在腳下的土地,是屬於我們的!之前已經通知過你們限時遷走,既然你們不願意自己搬,那就只有我們來替你們搬了!”
“這位軍爺,小人不是不搬,是一家老小無處可去啊!”或許是看到這些荷槍實彈的海漢民兵之後才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這幾人中年紀稍大的一名男子順勢就一頭磕在了地上:“小人本無心跟軍爺做對,求軍爺放過!”
“少在這裡裝可憐!”厲鬥立刻站出來駁斥他的說法:“上個月就已經通知你們限時搬遷,沒有去處的可以到勝利港定居,由我們負責安排生活,家產損失也可以酌情補償……現在纔來裝可憐,你們早幹嘛去了!”
“可這裡的田地,都是小的一家老大辛苦開墾出來……”
“這裡的田地從來都不是屬於你們的,我們有官府的地契,你有嗎?有嗎?”厲鬥根本不給對方爭辯的機會了,剛纔這個小意外已經讓他完全失去了談判的耐心,現在一心想的就是儘快完成拆遷任務並將這些刁民處理掉。
“行了行了,這問題沒有必要爭論。”陳一鑫站出來阻止了厲鬥繼續向這幾個釘子戶繼續噴口水:“你們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處境,我再問你們一次,是否自願立刻遷離這裡?”
看着這幾個人沉默不語地互相交換着眼色,陳一鑫也終於失去了耐心。按照之前的統計來看,這一地區至少還有十五到二十戶人家需要強行拆遷,如果都照這樣的處理速度,豈不是要好幾天才能處理完了。
陳一鑫皺了皺眉頭,擺擺手道:“既然你們拿不定主意,那我就替你們拿主意了。都綁起來,把嘴堵了,扔到船上去!”
幾個民兵立刻將這幾人按倒在地,拿出繩索不由分說地將他們捆了起來,然後隨便找一塊破布塞進他們口中。陳一鑫挑選執行任務的這些民兵都是黎苗山民出身,對於明人幾乎沒有任何好感可言,也談不上什麼同情心,執行任務毫不留手,就連厲鬥在旁邊看了也有些心驚。